23、第 23 章
長平侯府的馬車碾壓在厚厚積雪中,軋出深深的轍印。
馬車裡溫暖如春,可陶氏的心卻如墮冰窖。
尤其是當她見林苑脫下外頭的斗篷,露出裡頭被撕扯開裂的外衣時,更是頓覺一股透骨寒意爬滿了脊背,冷的她牙齒都在打顫。
「他,他……」
「太太放心,他沒成。」林苑邊仔細整理著衣裳,邊緩聲寬慰道:「我想了法子脫身出來,沒讓他得逞。」
陶氏大喘了口氣,幾乎癱軟靠在馬車壁上。
撫胸緩了片刻,她又勉強重新坐直了身體,伸出手來也忙幫林苑整理衣裳,又將那凌亂的髮髻給重新攏了下。
「將此事徹底爛在肚中,此後對人半個字都不得提。」陶氏幫她系好斗篷細帶,面色鄭重:「便是對你爹,也別提。」
林苑心中一暖,點頭應道:「我省得的。」
陶氏愛憐的撫上她仍舊發涼的臉頰,心疼道:「我的兒,怎麼就遭遇這等禍事……」
她無法想象,她那身嬌體弱的姑娘,遭遇那等身強體壯的公子哥逼迫,當時該是何等的驚怕與無助。
想至此,她又不免對那罪魁禍首生出切齒的恨意來。
「求親無果就做出這等混賬事,怕是壞的都爛到骨頭縫了!虧還是皇親貴胄!若都如他那般行事,還了得?」
陶氏恨的手都發抖:「一個,兩個,怎麼這等子黑心臟肺的紈絝,盡盯上咱們家了!」
她大女兒已然是那般不如意的姻緣,若小女兒也緊接著步其後塵,那她這當娘的,還不如死了算了。
陶氏不由一陣后怕,不由緊緊攬過林苑的手握著,一個勁喃喃:「還好,還好……」
還好苑姐兒脫身的及時,否則若真讓那晉世子給得了手,那隻怕苑姐兒不嫁也得嫁了。
這會,陶氏突然想起她吐血一事,臉色猛的一變。
「苑姐兒,你哪裡可是不適?可是胸悶?頭暈?還是哪處痛?」
林苑忙拉住驚慌失措的陶氏,解釋道:「沒事的娘,是之前為了脫身,咬破了舌尖而已。」
說著就半張了口給她看。
「至今還疼著呢。」
陶氏頓時心疼極了,連聲罵了晉滁幾句后,又一疊聲的囑咐她近些時日飲食要尤為注意,以清淡溫熱為主。
林苑溫聲應是。
只是在陶氏不注意時略微動了動刺痛的手腕。
她素不受痛,痛意略微重些,就會臉色泛白,渾身虛汗直冒。之前手腕磕在了石桌邊緣,這會依舊還在隱隱作痛,想來應是青紫腫脹了,沒個十天半月的,怕是消不回去。
「小姑娘好狠辣的心腸。」
鎮南王府里,鎮南王手拄著床架,頗為稀奇的將仰躺在床上的晉滁從頭到腳掃了一遍,而後目光著重落在他那傷痕纍纍的面上,感慨不已。
「臉也花了,頭也破了,當真可憐。」鎮南王嘖嘖稱嘆,抬手往那臉上的撓痕上一指,轉過臉沖著另一旁正縮著肩膀垂著腦門的田喜,好奇的問:「怕不是,將你家世子爺這張臉,當做抓板了吧?」
田喜哪裡敢應?愈發縮了脖子,只恨不得能直接縮回到肩膀裡頭才好。
晉滁聞言也不怒,只睜著眼面無表情的盯著上方帳頂,誰也不知他此刻在想些什麼。
「驚天動地的籌劃了一番,最後灰頭土臉的回來,事丁點也沒辦成。哈,這不驚天笑話嗎?不過個小姑娘罷了,他一個身強體健的男人,虧還日日習武練劍呢,卻硬生生讓人家從胳膊肘底下逃了!田喜,你說你家世子爺,怕不是個窩囊廢罷。」
鎮南王出口成毒,饒是隔得遠些的田喜都感到那股股惡意撲面而來,毒的他額上冷汗直冒。
晉滁面上無多餘表情,只是將眼睛給閉上了。
鎮南王頗為惱恨的錘了兩下床架:「虧我將那廢世子奏章都寫好了,他卻沒成事灰溜溜的回來了,當真可恨!若換作我軍中將士,這等子中看不中用之人,該殺。」
說著,甚是嫌棄的往晉滁的臉上看過一眼,嘟囔兩句廢物,恨恨轉身就走。
「父王。」
晉滁這時候睜了眼,卻依舊盯著帳頂的方向。
鎮南王停了腳,回頭詫異看他。
晉滁緊握住掌心裡的瓷白瓶子,聲音沒什麼起伏的發問:「父王,你說,人心如何才能一成不變?」
昔日她暖他心,今日她卻寒他心,她能是佛,卻也能是魔。
為什麼人心如此易變,變的速度讓人如此猝不及防。
鎮南王嘖了聲,抬手摸了摸下頜的鬍渣。
「你這問題我答不上來。不過人心這虛無縹緲的東西,要它作什麼?要,就要那看得見摸得著的,得實惠的東西。」
晉滁這時方轉了蒼白的臉,對上他。
鎮南王抬手朝外頭院子虛指一圈,頗為豪氣道:「比方說我現在擁有這些,大概就是挺實惠的東西。我覺得,在我有生之年,差不多也算一成不變。」
說著,他抬手比劃了個砍殺的動作:「因為有膽子想要來動一動我東西的人,全做了我刀下亡魂。」
沖著晉滁嘿嘿笑了聲,他便轉身離開屋子,剛一出來恰見宮裡頭的御醫正帶著個小徒弟匆匆進院,不免就揚了大嗓門,熱情的招呼他們進屋。
「快進來快進來,趕緊給我家的大情種瞧瞧傷,破相了都!」
過了幾日後,待晉滁額上的傷好些了,聖上將他特意召進宮裡詢問。
晉滁沒有隱瞞,直接將自己做過的事告訴了他。
聖上氣的直拍御案。
「你如何能做出這等糊塗事來!」
晉滁眼皮垂下,下頜綳直了幾瞬,低聲道:「皇舅,臣知錯了。」
聖上氣恨的朝他瞪過去,待見他額上纏著隱約帶了些血的布條,蒼白的俊臉上也被撓花了,一副甚是凄慘的模樣,到口的責備聲就換作了一聲嘆氣。
「伯岐,以後做事莫要這般魯莽了。這會你該慶幸,好在沒鑄下大錯,否則……若朕這收到朝臣奏來的廢世子奏章,你說,那時候讓朕如何保你?」
晉滁不免微微動容了神色,有些愧疚道:「是臣讓皇舅為難了。」
聖上緩了神色,抬手拍了拍他的肩。
「區區一個女子罷了,不值當你賠上名聲,跟地位。其他世家皆有好顏色的閨秀,你挑挑看,看中哪家,朕這回一定應你。」
晉滁搖搖頭:「臣不要。」
「你……」
「皇舅莫要誤會,臣對那林家小姐的情分早已淡了,先前只是有幾分不甘心在作祟罷了。」晉滁抬眸一笑,說的輕鬆恣肆:「臣之所以不應聖上所提,只是因臣想通了,世上花色千般好,臣尚未熱鬧的夠,暫不想過早成家。」
聖上不贊同:「你都及弱冠了,該成家了。即便成了家,也不耽誤你納美不是。」
晉滁挑眉笑道:「那不成,成家之後到底會受些約束。聖上知道臣的,素來放誕不羈慣了,哪裡肯受那管束,著實令人不耐。」
「皇舅行行好,就依了臣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