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 96 章
迫人的眸光壓的她透不過氣來。
她壓根不敢與直視, 畏避的低顫下眼睫,微抖著唇給解釋:「我……當日我是被人所救。禁衛軍來勢洶洶是勢要取我性命的,時我也以為此番我必死無疑, 誰料千鈞一之時,府上下人助我藏身在恭桶中,之後冒險將我帶離了殺機重的太子府,這方勉強保住了我一條性命。」
她聲音哽咽, 說到最後不免含著餘悸未消的顫音, 讓人聽到耳中難免起了心軟之意。
知她錦心綉腸, 此番提起時兇險又在他面前流露柔軟驚怕之態, 不過是存了讓他心軟之意。
而她也的確做到了。
聽她提到當日旁人對她的殺機, 不可避免的再次回憶起那個殘陽染紅堤壩的黃昏, 猶如驅散不開的噩夢, 狠辣的摧他心剖肝。這種滋味令心中發痛, 讓他平生不想再體會第二次。
反覆呼吸幾次, 逼退想過攬過她的衝動。
剛這一剎那他的確是心軟了, 幾欲控制不住的想攬過她, 叫她莫怕, 告知她一切皆過去了,此後無人再敢傷她半分半毫。
可他終是忍住了。
「救你的是何人?」
林苑搖搖頭:「我只是隱約聽得旁人叫他陳二, 其他的便不知了。」
晉滁鬆開了對她腕上的鉗制, 身體朝外移開,而後起身, 朝著一旁放置木盆的方向走去。不等林苑手心撐了案台起身,又折身回來,掌心按著她的肩,再次將她強勢的壓回案台。
「然後呢?」
問話的語氣依舊不帶起伏。只是這回沒有再逼視她, 卻是拿了剛才取過的濕毛巾仔細的在她面上擦拭,不辨情緒的目光也隨著動作一寸寸的游移。
溫濕的毛巾每在她面上擦過一下,她就微不可查的顫慄一下。
林苑強行遏制著想要躲閃的衝動,咬咬唇道:「後來,我就趁亂逃出了京城。」
的掌腹壓過她的鬢角:「接著說。」
林苑動了動唇,卻說不下去了。
她要如何再說?
說她逃離了令她窒息的京城,猶如解脫了般,堪堪養好些身子,就頭也不回的南下而去?說她在金陵開始了嶄新的生活,做著自己喜歡的情,日子過得舒心愜意?說聽到他登基的消息,她心中不起半分漣漪,不曾有半分想回京的念頭不說,甚至還期望永遠別得知她活著的消息,期望永遠別尋到她?還是說逢春還活著,昔年是她用計騙了,如今好不容易逃離京城,她總算能抽的開身尋找逢春,最終母子逢,歡喜非常?
晉滁不給她逃避的機會,催促道:「為何不說?我還在等聽你的解釋。」說話間他依舊握著濕毛巾一點一點擦拭著她的面,卸掉她面上的偽裝,露出她本來姣好的容貌。
林苑咬咬唇,「日不回京,是我沒了盤纏,京中又諸多驚險……」
濕毛巾被冷擲地上那刻,就一把掐了她的下顎,迫她抬眸:「看著我說。」
林苑如剎那被人捏了嗓子,噤了聲。
對上那彷彿洞察一切的瘮黑眸子,她在無措怔忡片刻后,又不免苦笑起來。
早已洞悉了一切,如今不過是要她親口來說,以為日求個明確結果。
所以無論她直言還是掩飾,是說還是不說,大概都早已給她,或們定好了結局。而不是單單幾句話就能扭轉的。
此時此刻他要她親口回答,大概是要明確得到供詞的心態,依次為她當日的欺騙定下罪來。
鍘刀既然已懸在頭頂遲早會下來,那她又有何可不可說的?
沉默少許過後,她抬眸看,近乎平靜的問:「此刻在我面前的,是聖上,還是伯岐?」
瞳仁剎那緊縮,盯視她無形中挾著逼迫:「聖上如何,伯岐又如何?」
她道:「如果此刻在我面前的是聖上,那我會繼續那般說辭,我會告訴,我不回京是既是因為身體孱弱,路途遙遠,身無盤纏,沒法啟程,也是因為恐京中明槍暗箭不斷,不容我半分容身之地,只恐人尚未至京中,恐消息尚未傳達聖聽,就被人悄無聲息的除掉。」
背著光束的男人呼吸漸,扼在她下顎的力道有一瞬的收緊,卻又驟然鬆了些。
「若是伯岐……那我會與他說,我不回京,是因為我不願!」
她徑直對上暗沉的不透光的眸子,「京城中的林苑身不由己,處處受人掣肘,做不了自己。在京城時那些樁樁件件的,無論她願還是不願,她沒有拒絕的權利,只能如那提線木偶般,受盡了人擺布!若伯岐知她,那便知她不快活,她渴望能掌控自己的命運,而不是被人轄制在手,被人隨意提著去走。」
「那日逃離京城之後,我有種剎那解脫的感覺,好似掙脫了某種束縛。我終於可以新做回自己,可以擁有身體的主權,可以擁有獨立的思想,可以由著自己的喜好過日子。縱然不比在京中時候的富貴榮華,可勝在自在隨心,如棄了枷鎖,再輕鬆不過。這是我渴求的生活,好不容易得償所願,又如何捨得割捨掉這些,再回到那個桎梏我的京都?」
「所以,我不願啊。」
隨著最後一句似惆悵似難受的嘆息,林苑結束了她給的解釋,晉滁僵硬的鬆開了捏在她下顎的手。
兩個解釋,選哪個?是對聖上的,還是對伯岐的?
給者的解釋是虛情假意,給後者的解釋雖然真實,卻可就是他想要的,能坦然接受的?
晉滁覺得,之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可為何還是被她的這番話給衝擊的體無完膚?
只覺此刻胸口好似有什麼箍著,壓著,令他透不過氣來的窒息,又似胸臆間藏著什麼猙獰的魔物,想要撕裂胸膛破體而出。
不能不難受,因為她的萬般不願,皆是因。
所以她能毫不留戀的離開京城,絲毫不會顧忌的感受。離開的身邊,她是解脫是自在,可他沒了她,卻是如墮深淵的困獸,掙扎無門。
「你可曾為我想過?」
林苑聽到他的驟然發問,就怔然的看。
「應是沒的罷。」直視著她,一字一句:「日噩耗傳來,你可知我是如何感受?你然不知。我這些年如何過的,可如你般自在?你亦不知。你只管過你的自在隨意日子,又哪管旁人是陷於水深火熱,還是深淵地獄,對嗎?」
林苑微微側了臉龐,避開了咄咄逼來的目光。
「聽聞聖上登基,大赦天下,減免賦稅,大興開墾田地,又頒布各項利民政策,施行仁政。坊間百姓奔走呼號,無不在說,新皇是個愛民如子的好皇帝,本朝再過十年必定大興。」她頂著愈冷的目光,咬咬牙堅持道:「聖上明君之相,勢必會青史留名,何必因我留了污點?林良娣死在了新皇登基前,其實又何嘗不是幸?」
「幸?你幸還是我幸?」
「大家皆安,豈不更好?」
晉滁額頭青筋綳起:「大家皆安?你是覺得這些年,我過得挺好?是或不是?」
林苑不知他如何這般大的反應,驚得忙禁了聲,不再說了。
駭沉的盯視她半會,卻突然笑了下。
「你說得對,這些年我真是好的不得了。」
說著緩緩斂了面上所有表情,從她身上起了身,解開了腰間佩劍,轉而側眸往柴房外的方向看去。
「也是時候回來了罷?」
莫名的一句令林苑腦中警鈴大震。
她惶惶扶著案台站起,極力壓抑著呼吸,雙眸怵惕的盯著。
晉滁卻不再看她,低眸整理著腰間佩劍,掌腹緩緩擦過古樸的劍鞘。
「這般緊張看我做什麼?可是有什麼瞞著我?」
林苑張了張口剛要說什麼,這時從院外傳來一聲『娘』,不過剛出了聲,聲音就戛然而止,猶似被人掐斷了般。
林苑只覺渾身的血液彷彿在剎那凝固。
晉滁看向院外的方向,片刻,又轉過頭看向面色慘白的林苑。
「阿苑瞞的我好苦啊。」似笑似嘆,「難怪這些年裡,阿苑能過得自在又隨心。有子傍身,可不就是萬皆足。」
林苑眼看冒著寒光的鋒利長劍拔出了劍鞘,驚恐的睜大了眼,腦袋翁了一聲,軟的雙腳已經趔趄的朝奔去。
「伯岐……」
晉滁側了眸,看向攥在他衣袖上那雙發顫的白皙細手,不輕不的問她:「的兒子,你就這般看?難道你有一個兒子還不夠?」
林苑一個勁搖頭:「不,不是……伯岐,求你別傷害他,只是一個孩子,是無辜的……」
看她眸底被他逼出的淚,看她滿臉的驚惶,恐懼和無措,眸中浮現了陰霾。
「亂臣賊子之後如何算無辜!」
赫然發作,握著長劍轉身就要踏出房門。
林苑搖搖欲墜,雙手抖的握不住,袖口的衣料就從她指間滑過。看著殺氣騰騰的離開,她受不住刺激幾欲暈厥,趔趄的倚著門框滑下了身體。
沒等她委頓於地,已折身回來,單臂攬過她腰身她用力扶起,不由分說的強行攬抱著她一道往院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