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前世
促使林苑終於肯踏出那步的契機, 源自沈夫子的那場意外。
他替她上山採藥時,不慎一腳踩空從山坡上滾落下來。後來見他遲遲未歸,林苑就急急帶著順子他們上山去找, 待見到滿泥和血躺在坡底人事不省的他時,她腦中翁了聲一片空白。
那一刻,她的心跳都好似停住,周圍一切也都離她遠去。她唯一能看到的, 唯有那躺在坡底不知生死的男子。
她此生從未如此怯懦過, 怯懦到沒有勇氣上查看他否有鼻息。
直到上查看的順子驚喜的說他活著, 她僵冷住的血液方重流淌起來, 此同時, 她的淚沒有預兆的直淌下來。
大概沒有人能真切明白她那瞬的恐懼無措。
她怕啊, 怕他就此沒了, 怕他默默無聞的守候了她么年, 至死那刻都不曾知她的心意, 更不曾到她的回應。
一瞬, 什麼顧忌, 隱憂, 全都不重要了。
人生無常,誰也不知明天和意外哪個來。
倒不如抓住擁有的幸福, 不讓自己留有遺憾。
賭一把吧, 就賭命運不待她一直殘忍,賭從所有事可以徹底翻篇了、她可以長長久久平平安安的做木娘子, 賭她可以迎來生、可以如常人般擁有幸福。
些年來,饒她已改頭換面,改換姓,擁有了嶄的生活。然而不可否認的, 她潛意識裡有隱憂的,不大敢相信,自己真正逃脫了。
可如今,在經歷了沈夫子的生死一線,在經歷了他差點陰陽兩隔后,那種切實的恐懼懊悔徹底壓倒了她內心的隱憂,迫使她不顧一切的邁出那一步。
沈夫子醒來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睛。
「木,木娘子……」
他痴痴望著坐在他竹榻溫柔給他上藥的女子,只覺猶似夢中。
「你醒了?」林苑見他要撐起來,忙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你現在傷著,盡量不要亂動。」
聽她話語親切柔和,看她眸光柔情流瀉,他的一顆心噗通亂跳,一種不切實際的幻想襲上他的心頭。
她,她……
林苑恍似未見他的激動糾結,又患患失的模樣,回從小桌上拿過藥瓶,挑了些藥膏出來,再次俯給他面上被樹枝划傷之處上著葯。
清淺的呼吸輕如羽毛般打落在他面上,柔軟的指腹帶著藥膏的清涼觸上他的肌膚,他俊秀的臉龐染了薄紅,心跳快的都好似不自己的。
他不敢去看那近在咫尺的柔情眸子,鼻息間盡屬於她的沁人暖香,驚擾的他腦中一片混亂,完全忘記了思考。
「清平,上可有那處不舒適?」
上完葯后,她重坐直了子,將手裡的葯擱置一旁,關切看他問道。
可他卻好似被她柔情似水的兩字擊中了靈魂。
她竟、竟喚他的字?
好似知他內心所想,她輕笑了聲:「為何般反應,難道你希望我繼續疏離的喚你沈夫子?」
確切的她話里的涵義,他激動的雙眸都亮了起來,怕她誤,一個勁的忙搖頭。
「快別亂動了,我知你意思的。」
她輕聲責怪的將他纏著繃帶的手臂放回原位,又抬眸笑看著他,眸光似含著細碎的光,「若不你們文人不講究喚字,我更喜歡喚你文初的。如其人,甫一念出口,便知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溫其如玉的君子。」
「可以的,可以的!」 他忍著激動看她,強作鎮定道:「木娘子,你如何喚我都成,我,我都可以。」
他最想說的他都喜歡,可喜歡二字他怕顯太過孟浪,怕給她落了不好的印象。
她卻搖了搖頭。
迎上他那落了些緊張不安的眸光,她軟了嗓音道:「如何生疏的喚我木娘子?我字單字一鳶。」
她的番話就差點明,便他再遲鈍,此刻也聽明了她的意思。
巨大的欣喜狂卷上心頭,喜的他手腳都不知該何處放。
「鳶,鳶娘。」
林苑嗯了聲,綻唇含笑。
坤寧宮裡,在令人拖走了那跪在她面哀哀哭泣,懇求她出手相救的妃嬪后,韓芳望向紫禁城灰暗的天空,心中一片蒼涼。
她已經數不清近兩年來,幾個求上她宮門的妃嬪。
不知從何時起,宮裡頭的妃嬪開始對她抱有莫的期待,覺聖上待她不同的,只要她肯出手,便能保她們一命。所以每當有妃嬪被翻了牌子時,驚恐失措的她們總要哭求到她的宮門,哀聲哭求,希望她能出手相救。
可她們卻哪裡知道,聖上大概除了不殺她外,待她又有哪裡不同?她們只看到聖上每次入坤寧宮后,她都能安生的活著,卻不知聖上未曾踏她宮殿半步。可以說,從她入宮那日起,她就再也沒有親見過聖上一面。
她聽說,聖上的癔症似愈發嚴重了些。
她也聽人說,也不知真假,只近年來宮妃暴斃的人數讓她不免驚惶猜測,般傳言應真的。
有時候她想,或許哪日,暴斃的單中也添上她韓芳的字。
瞧,她連自都難保全,又焉能保住其他人?
那些宮妃因見她不肯相助,無不恨她入骨,甚至惡毒詛咒她將來不好死。她從憤懣,委屈,到難受,無力,再到麻木,木然,到如今,再見求到她跟的宮妃,她們那或哀傷或憤怒或扭曲的面龐,她大概只餘一絲蒼涼罷。
她不濟世菩薩,救她們實在無能為力。
她望向遠處一道道的宮牆,空洞洞的望著些宮牆圍起的金碧輝煌的皇宮。
如今,座偌大的宮殿如墳墓一般,靜悄悄,死寂寂的。見不到顏色姝麗的妃子賞花遊玩,也聽不見嬌如鶯啼的笑聲婉轉迴響。
明明百花齊放的春日,卻比萬物凋零的深秋,要來的荒蕪慘淡,死寂無音。
「表姐。」
立在坤寧宮殿的小小年穿著五爪團龍的太子常服,烏黑的發束著紫金冠,眉目俊秀,嘴唇不染而朱,容貌出色的讓人移不開。
「太子來了。」韓芳回過神看向他,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來。
太子走來,看了看她面色,就問:「不又有宮妃來擾你了?」
說著,又皺眉道:「表姐宮裡的護衛了些。待回頭我從毓章宮裡,調撥些人過來,保證日後能攔住她們,不讓她們再來擾你。」
韓芳嘆氣:「不必如此,她們也都些可憐人。」
太子見她面露傷感,也就不再繼續個話題,轉而從袖口掏出一物,遞給她:「表姐看看,喜歡嗎?」
韓芳看向手裡被塞的那物,驚訝的看他:「你怎麼想起買胭脂了?」
「他們都說女孩子喜歡些。」
太子期待的看她:「表姐喜歡嗎?」
韓芳摸摸他的頭,感動道:「喜歡,表姐很喜歡。」
太子很高興,而後又掏出一物,個做工精緻的簪子。
「表姐喜歡個嗎?」
「呀,在哪弄來的,真漂亮。」
「在宮外的一家鋪面里買的。」太子說著就拿著簪子饒她后,小心翼翼的給她簪在濃密的發間。
韓芳抬手摸了摸,偏過頭問:「好看嗎?」
「好看!」他眸晶亮:「表姐的頭髮又黑又亮,簪什麼都好看。」
韓芳隨口接道:「太子的頭髮也長好,濃密也黑亮,看來我一樣,都像極了姨……」
話驀的止住,她的面色也當即僵了在那。
小時候,每每給她梳頭時,她母親總懷念的說,她的頭烏髮,最像她姨母。
想到姨母,韓芳就想到了林家。
如今林家人口凋零,曾經偌大的長平侯府已經走到了家破人亡的慘境。
如今林家剩了誰,甚至剩沒剩人在,她都不知道了。
她已經有很久沒敢再打聽有關林家的消息了。
見到他表姐悲涼的神色,太子大概就猜到她想的什麼,不由也想起了印象中那和藹可親的大舅,想起了他的下場,頓時反射性的收縮了瞳仁。
「表姐,你說,父皇他為什麼要殺……他們?」
韓芳搖頭,她說不上來。
「太子,日後見你父皇,盡量不要他直視,皮也耷拉下來些。」她再次殷切囑咐著,也壓了壓皮示範給他看。
她雖不知聖上為何一定要對林家人趕盡殺絕,可些年來卻能感知到,那些宮妃暴斃的可能緣由。
她發現,那些宮裡暴斃的妃嬪,數都有些長有些像她姨母,或睛,或口鼻,或其他。
她不知聖上的癔病不繼續嚴重下去,可防範些終沒錯的。
宮裡的消息向來封鎖的緊,可也做不到完全密不透風,宮外的朝臣聽說了宮妃暴斃的真相,於便使那些有女兒需在明年參加選秀的人家,談入宮而色變。
有女兒已經入了宮的人家,對此也反應不一。
疼女兒的家裡,自然千方百計的賄賂乾清宮掌事太監,希望撤銷自己女兒的綠頭牌子。不疼女兒的人家,自然不願冒風險行事,遂就狠心將其放棄。甚至有那虧心的,存著等女兒暴斃好迎來宮中賜下的豐厚賞賜的打算。
朝臣們不沒有不擔心的,唯恐聖上的癔症自後宮蔓延至朝。好在他們的擔心余的,聖上在對待政務上依舊那宵旰憂勤的勤勉帝王,雖乾綱獨斷,手腕也強硬酷厲,可帝王唯我獨尊些也正常,算不上昏庸殘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