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頭孢配酒
兩個人被法醫揭穿了，有些尷尬，埋頭幹活不再囉嗦。法醫見氣氛不對勁，又插了句話道：“不過，這喝酒還真有些說道。有些藥喝了酒就不能再喝，喝了藥就不能再喝酒。”
唐海城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接著追問道：“一般是什麽藥啊？”
法醫有些意外，這小子難道一點常識都沒有？想了想，還是認真回答了：“比如感冒藥，還有些抗生素類的藥物，比如頭孢。”
話還沒說完，就聽唐海城“啪”的一下拍了下手：“那老頭兒會不會是因為喝了藥酒然後又吃了啥藥，結果就中毒身亡了？”
話音未落，白煙煙就回懟了過去：“唐警官，你今天腦子出門時忘帶了嗎？剛剛大媽都說了她老伴兒平時不吃藥，身體健康得很。你給我說說，人家吃藥幹嘛？”
唐海城有些委屈，嘟著個嘴和白煙煙反駁：“我這不就是一種設想？再說了，誰沒個小病小災，誰一輩子都不用吃藥？你就這麽確定？”兩個人針鋒相對，眼看著火藥味兒又要彌漫開來，李大龍趕緊擋在了兩個人的中間。
“快快快，咱們再看看現場有什麽啥有價值的證據，沒有的話總要想辦法，不然這案子成了懸案就丟人了，傳出去讓人笑話，你們說不是？”
唐海城瞅了一眼白煙煙，堵氣似的轉身在屋子裏轉悠了幾圈，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
唐海城沒想到自己坐在沙發上之後，總感覺屁股擰得慌，從下麵一掏，反而掏出來一小藥瓶兒。再仔細一看，沙發夾縫裏還掉著幾片五顏六色的藥片。
“甘草片不是治咳嗽的藥嗎？”唐海城撓著頭，想不通這藥怎麽扔在沙發上。扭頭仔細一看，原來是從外麵院子裏小孩兒的書包裏掉出來的玩意。唐海城幹脆好人做到底，拉開書包幫小孩兒把藥扔了進去，順帶要拉住拉鎖，不經意一瞥，卻樂了。
“哎，我和你們說，現在小孩兒身體素質都不如個老頭兒。你看院子裏那小屁孩兒的書包裏，裝著的都是藥。”
聽到唐海城這話，一屋子人不約而同地扭過來頭，唐海城拿起書包扔在了沙發上。
白煙煙第一個搶過書包，隨手一抖，把書包裏的東西盡數抖在了沙發上。書包裏其實也並不像唐海城說的那樣全都是藥，有幾本圖畫書，幾輛小汽車玩具，還有兩三袋兒零食，別的就是幾盒子藥。一旁的法醫也走了過來，拿起沙發上的藥大致掃了幾眼。
“這些藥也不是什麽特殊的藥，隻不過是感冒藥，院裏那小孩兒這幾天是感冒了吧。”
“你看，這藥裏還真有頭孢！”唐海城一臉驚奇地指著沙發上一板藥。
法醫看了一眼，給了唐海城一個無奈的眼神：“感冒了呼吸道出現炎症，要依靠頭孢消炎，很奇怪嗎？”但隨後法醫又陷入了思索，片刻之後對眾人嚴肅地說：“我想，我們得去再問問，我剛剛屍檢的時觀察到死者的中毒狀況很有可能是雙硫侖樣反應。”
法醫見眾人不明白，他又多解釋了一句：“說的簡單點吧，老爺子很可能是生前飲酒之後，又不止為啥服用了頭孢，導致了藥物中毒。因為頭孢配酒，馬上就走，這句話難道你們沒聽過嗎？”
幾個人聽了法醫的話，如夢初醒，趕緊攙扶著老太太回了屋，又是好一番詢問。老太太看著幾個人手裏的藥，一頭霧水：“這不是我孫子的藥？他爸媽說他這幾天感冒了，不能去幼兒園，就送到我這讓我們看著。”
白煙煙上前，把剛剛幾個人討論的結果解釋給了老太太。老太太聽了之後嚇蒙了，半晌回過神來，又搖著頭，聲音顫抖地對著幾個人說：“不可能，我家老頭子是每天中午吃飯時習慣喝一杯酒。不過，酒喝了那麽久都沒事兒，不可能今天喝了一頓就出問題。而且這藥是我孫子喝的，我家老頭子沒感冒，又沒喝這藥。”
唐海城看著老太太被嚇得不輕，心裏有些心疼。他打小就是這毛病，隻要看著歲數大的人，就潛移默化會把他們和自己從未見過麵的家人聯係起來。不過，心疼老太太之餘，唐海城看著躲在門框後麵老太太的孫子似乎有些不對勁，眼睛直勾勾盯著幾個人手中的藥，不知道在想啥事兒。以唐海城多年來犯渾的經驗來說，他判定這小子一定是幹了壞事不敢說。於是，唐海城悄悄挪到了小孩兒的身邊。
“嘿，你幹嘛呢，小朋友？”唐海城拍了下小孩兒的頭。不過，這孩子明顯有些認生，看著唐海城也不說話，還有種想跑的感覺。唐海城轉念想了想，於是決定換種方式循循善誘。小孩子，除了玩具有誘惑力，就是好吃的了。
“哥哥帶你去買好吃的東西，你覺得怎麽樣？”唐海城捏了捏小孩兒的臉。沒想到，小孩兒反而更害怕了，嘴一撇差點要哭出來。唐海城暗叫不好，趕緊扮了個鬼臉，順帶從兜裏掏出來自己的手機給小孩兒：“哥哥手機上有遊戲，你玩不玩？”
小孩兒一看手機，幾乎眼睛放光，遲疑了一下接過去手機，專心致誌地開始擺弄。
唐海城感覺時機成熟了，和小孩兒開始套近乎。
“小朋友，你幾歲了？叫什麽名字？”
“小朋友，你也喜歡玩超級瑪麗，哥哥玩得可厲害了，你要不……”
唐海城在一旁喋喋不休，小孩兒絲毫沒有交流的意思，他轉念一想，又生出一計來。
“小朋友，你真是不乖，哥哥不給你玩手機了，還要把你不喝藥的事告訴你奶奶，讓你奶奶再告訴你爸媽。”唐海城佯裝生氣，從小孩兒手裏拿過手機，一臉正色道。
果不其然，小孩兒臉上顯出恐懼的神色。唐海城眼看著馬上場麵就要失控了，趕緊挽回道：“不過，你要是認真回答哥哥幾個問題，哥哥不僅不會告狀，還給你買好多玩具，怎麽樣？”
小屁孩兒沒心沒肺，前一秒還在恐懼，聽到玩具就忘乎所以了，高興的點了點頭。
“你和哥哥說說，你為什麽不喝藥？”
“因為藥不甜，不好喝。”
唐海城有些尷尬，孩子說得沒錯。
“那你也不能把藥扔了，這樣子病沒法好啊！”
小孩兒盯著唐海城不做聲了，唐海城意識到自己語氣又重了，摸了摸小孩兒的頭：“那你和哥哥說說，你是不是悄悄把藥給爺爺吃了？”
小孩兒一聽唐海城這麽說，嚇得連連搖頭：“我沒給爺爺吃，是爺爺說他陪我吃。爺爺說，他吃一片，我吃一片，這樣我就不怕自己一個人吃藥了。”
唐海城聽到這，心裏突然“咯噔”一下。他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再問下去也沒必要了。唐海城拉起小孩兒的手，走到了裏屋。小孩兒看唐海城不遵守承諾，一個勁地掙紮，還大哭起來，惹得一屋子人都向唐海城和小孩兒看去。白煙煙也正又要罵唐海城，但被唐海城搶先一步說了話。
“大夥別問了，問題已經解決了。”唐海城把從小孩兒口中問出來的全部告知。
大夥聽了之後，陷入了沉默。有時候，對孩子過分的寵溺並不是一件好事，也許不僅會害了孩子，更會害了自己。劉老爺子對孫子確實很疼愛，疼愛到比愛自己還重。孫子要大公雞，老爺子就去給孫子抓雞，絲毫不考慮自己已經上了年紀的身體，甚至不惜因為這件事與鄰居吵架，甚至大打出手。
不過，這都是小事，劉老爺子的死，正是他自己一手造成，或者說是他對孫子的溺愛所致。感冒生病的孫子害怕喝藥，劉老爺子為了想辦法讓孫子喝藥，早日康複，甚至不惜自己陪著孫子一起喝藥。也許在劉老爺子的思維中，他寧願自己能夠代替孩子生病，代替孩子受苦。隻要孩子能夠過得好，一切都值得。
可惜，由於缺乏常識，劉老爺子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藥物不能胡亂使用，更不能同酒一起服用。頭孢配酒，真的是說走就走。誰都沒想到，看似是一起刑事糾紛的案件，到頭來隻不過是無知的悲劇。
聽完這一切的老太太忍不住嚎啕大哭，一屋子人不知道如何去勸，站在地上的小孫子拉著奶奶也開始哭，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傷心。老太太沒有打孫子，甚至沒有理會孫子。也許在老人的心中，孩子都是最重要的存在吧，即使孩子犯了錯誤。但此時，也許老太太並沒有力氣去想太多。
一行人大致解決了案件，悄悄地退出了屋子。院門口的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隻有幾個看似是鄰居的人還在指點觀望。此時的唐海城也沒有最初到現場時那麽害怕了，心裏一直在回想著剛剛屋裏令人痛心的一幕。他還是很羨慕那小孩兒，起碼他有人疼、有人寵，隻不過，以後寵愛他的人，就又少了一個。
想到此處，唐海城鼻子一酸，忍不住漲紅了眼眶。身後其他幾名警察也趕了上來，看著他的模樣並沒有打擾。白煙煙也難得今天唯一一次沒有嘲笑唐海城，默默走出了院子，和幾名刑警隊的工作人員道別之後，騎在車子上等唐海城。
李大龍和唐海城是老同學，自然明白唐海城此時心裏在想什麽。他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和唐海城約了頓飯，也坐上警車呼嘯著離開了現場。唐海城平靜片刻，跨上電動車，一路無語，趕回了所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