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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這並不是阮聰靈和任一航靠得最近的一次,卻是他們在這樣近距離的接觸里,阮聰靈最緊張的一次。


  當她把手裡的那把水果刀刺入軟一航體內的剎那,她眼前那張任一航的臉就像是被水融開的鹽漬,迅速地消失了。


  緊接而來的是一幅幅快速閃動,卻清晰無比的畫面。


  那些畫面跟阮聰靈畫室里的畫一模一樣,不同的只是,畫上的人活了,他們會說笑,會行走,甚至奔跑,在不同的環境里,穿著不同的衣服,做著情侶之間應該做的事。


  畫面里有聲音,但不同於視覺上的清晰,所有的聲音混雜在一起,讓阮聰靈根本無從分辨。那些音節就像是一首沒有音調卻連綿不絕的曲子,開始在阮聰靈的耳畔迴響,鑽入她的心底,讓她本就波濤起伏的心情更加不能平靜。


  阮聰靈握著水果刀的手被任一航握住時,她就像是被從泥沼里立刻拉了出來。那些畫面和聲音在頃刻間不見了,可任一航滿是驚訝的臉,再一次清楚地出現在她面前。


  阮聰靈像是看見了怪物一樣想要逃開,然而任一航緊緊握住她的手:「不要拔出來。」


  手背傳來的溫度並沒能像過去那樣安撫阮聰靈起伏不定的情緒,此時凌亂不堪的思緒已經無法控制她的行為,她只是六神無主地盯著任一航,而在此時此刻,她可能已經認不出這個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究竟是誰。


  「聰靈。」任一航一手握住阮聰靈的手腕,一手開始慢慢掰開她扣在刀柄上的手指。


  任一航知道現在的阮聰靈已經情緒失控,他必須在她完全失去控制之前確保拿回對胸口這把水果刀的主動權,否則他很可能就此喪命。


  還在經受情緒衝擊的阮聰靈在外行為的表現上出現了暫時的遲緩,並沒有反抗任一航正在對她進行的動作。


  任一航也不敢在這種時候有任何疏忽,因為只要阮聰靈的動作稍微大一點,或者說她稍微強勢一點,這把水果刀很可能就會要了他的命。


  任一航耐心且仔細地引導著阮聰靈,一切眼看成功在望,然而阮聰靈卻忽然重新握緊了那把水果刀。


  情急之下,任一航攬住阮聰靈的后腰,並且迅速地將她推到了牆邊,同時扣住了她的手腕,確保阮聰靈沒有足夠的空間後退以及在他尚可控制的能力範圍內。


  「聰靈。」任一航忍著傷口傳來的疼痛叫起女友的名字,「聰靈,不怕,我們現在沒有危險。」


  阮聰靈只是驚恐地瞪著任一航,除了握緊了那把水果刀,以及渾身戰慄,她並沒有其他的動作。


  「聰靈,我們現在放輕鬆,好不好?」任一航的拇指開始在阮聰靈的手腕上輕輕摩挲,當做是一種試探。


  阮聰靈渾身緊繃,握著水果刀的手顫抖得更加厲害。


  「聰靈,我們只是在一起吃個飯,在家裡,沒有別人,也沒有任何危險。」任一航仍在耐心勸導。


  阮聰靈的腦海里又浮現出一些畫面,同樣有任一航,還有一個女人,可是他們所處的環境和畫上的不一樣,但是那個女人有著跟自己極為相似的容貌。她覺得,那個女人就是她自己,可又似乎不是那樣。


  阮聰靈的行為讓任一航有了另一個決定。他放棄了進展緩慢的安撫,轉而用較為強勢的行動,迫使阮聰靈鬆開手,同時,他快速退開,並且撥通了急救電話。


  阮聰靈還深陷在那些畫面里無法自拔,重疊在一起的聲音成了一張無形的網,慢慢向她收攏,最終把她圍困起來。不光是思維,就連身體都像是受到了莫名的牽制,阮聰靈覺得就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她可以確定畫面里的男人是任一航,對出現的那個女人產生了質疑,她覺得那是自己,就好像她面對畫室里那些畫的時候,主觀地判定那就是曾經的自己。可轉念之間,她又覺得陌生,因為她從來不記得自己曾經是那樣的,不記得她跟任一航發生過那些事。可其中有一些,又讓她覺得無比熟悉。


  越來越激烈的思想矛盾終於讓阮聰靈難以忍受,她只能通過驚叫來緩解無處發泄的情緒,當她抬起頭,發現了正坐在沙發上的任一航。一瞬間,噩夢中那張猙獰可怖的臉跟眼前這個男人再一次重合起來,她感到害怕的同時,又激發了另一種意念。


  雖然覺得四肢無力,但阮聰靈還是從地上爬了起來。她走向任一航,目光從他的臉轉移到他胸口的那把水果刀,像是發現了絕妙的契機那樣,竟然覺得有點高興。


  任一航注意到阮聰靈嘴角浮現出的陰沉笑容,但就在同時,阮聰靈忽然撲了上來,他不得不儘力把她推開,但因為他受了傷,加上阮聰靈的動作太突然,兩人陷入了僵持。


  阮聰靈眼前看見的,只是那個殘害了阮慧靈和自己的兇手,在經歷了極端的恐慌和絕望之後,任一航胸口的那把水果刀給了她一絲希望。她知道他受了傷,知道這是自己報仇的機會,只要殺了這個惡人,她和阮慧靈都會脫離危險。


  任一航並不知道阮聰靈此時的想法,他只是覺得阮聰靈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她陰鬱狠毒甚至說得上是殘暴,就連她的表情也已經扭曲得完全沒有了平時的樣子。


  「聰靈……」任一航試圖把阮聰靈從突變的情緒中叫醒,可這無濟於事。


  阮聰靈努力地想要重新握住那把水果刀,然後用力且毫不猶豫地拔出來,那樣任一航將失去還手的機會,如果可以,她還會奮不顧身地再補上幾刀,這樣就能完全立於不敗之地,徹底殺了這個兇手,擺脫困境。


  這樣的想法令阮聰靈越來越興奮,也就致使她更加肆無忌憚地去爭奪對那把水果刀的主動權。


  就算是面對這樣的阮聰靈,任一航都不忍心下狠手。可兩人的僵持只可能造成他越來越難以堅持的劣勢,胸口的疼痛已經預示著他在這場較量中的無力。


  為了自保,也為了保護阮聰靈,防止她做出更離譜的事,任一航只能拚命把她推開。


  阮聰靈再奮力,也只是個女人,要比體力,還是任一航更勝一籌。她沒想到任一航在受了重傷后還會有如此強烈的垂死掙扎,在肩頭感受到一股讓她難以抗拒的力氣后,她整個人都失去了重心,重重跌去了地上。


  視線里天旋地轉的同時,阮聰靈感覺有堅硬的東西猛烈地撞擊了自己的腦部。同一時間,腦海中所有的畫面都融在了一起,最後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她吃痛地躺在地上,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只有能頭部劇烈的疼痛讓她知道自己還活著。


  任一航胸口的襯衣已經被染紅了一大片,但他還是挂念著阮聰靈的情況,認同去叫她:「聰靈,你怎麼樣?」


  阮聰靈只覺得身體沒有什麼力氣,模糊的視線非常緩慢地才重新有了聚焦。她看見了天花板上的燈,可有茫然得不知道自己在哪兒。


  任一航見阮聰靈只是躺在地上,沒有什麼反應,情急之下就想靠近一些去看。但是剛才和阮聰靈的對抗花費了他太多力氣,如今的他只是稍微一動,整個人就從沙發上滾了下來。他護住胸口的水果刀,在確定自己還留著一口氣后,仍是堅持著去看阮聰靈:「聰靈,你怎麼樣?」


  雖然任一航就在身邊,但阮聰靈這會兒才聽見他的聲音,而且很輕。


  她的視線在天花板的燈光里游移了一會兒才吃力地循著聲音的來源扭過頭,第一個看見的是任一航焦急擔心的眉目。她本想試著開口說話,但當她發現任一航胸口的水果刀和那片鮮紅的血跡時,她的雙眼猛地睜大,完全顧不上鋼材還虛弱無力的身體,立刻從地上站了起來。


  任一航頓時提高警惕,唯恐阮聰靈又要對自己展開攻擊。


  阮聰靈的眼裡充斥著驚慌,還有濃重的疑惑。她遲疑地看著地上的任一航,沒有了剛才的殘忍和堅持。她像是在思考,試圖從這個受傷的男人身上找到些什麼。


  可是她什麼都想不起來,甚至因此而開始頭疼,就好有無數條細線密匝匝地包裹著她的大腦神經,並且用力向內收攏擠壓,勒得她頭疼欲裂,難受得恨不得馬上去死。


  看著滿臉痛苦的阮聰靈,任一航又擔心起來。他奮力站起身,捂著胸口的傷,擔憂地看著阮聰靈:「聰靈,不要想了,放鬆一些。」


  阮聰靈並沒有聽從任一航的引導,仍舊因為來勢洶洶的頭疼而痛苦不堪,怎麼也掙脫不出來。


  任一航還想要說些什麼,但阮聰靈卻忽然不管不顧地跑出了公寓。他的傷已經因為剛才的激烈抗爭而惡化,現在沒本法去追阮聰靈,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癲狂地離開公寓,連門都來不及關上。


  胸口的疼痛讓任一航沒辦法繼續站立,他重新坐回沙發上,拿出手機正想打電話,卻聽見門口有人詢問:「是你們叫的救護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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