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你怎麽還沒死
這裏應該是人族比較繁華的地區,雖然是野外,但是莊園周圍的田地卻整整齊齊,田地中偶爾能看見的農夫雖然衣衫破舊,可是卻麵色安定,從容勞作,看來並沒有隨時可能被獸族抓走吃掉的危險。
【這裏距離獸族出沒的山林很近,可是獸族卻不曾對這裏有太多騷擾,據說是因為這裏的城守和獸族達成了協議,每年送上多少人族給他們食用。】
清輝的生母被送到這樣的地方“休養”,看來也是被家族放棄了。
【她其實容貌很美,氣質清靈,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小姑娘。】清輝現在對人族社會已經很熟悉了,完全能夠想象當初那個她應該擁有如何錦繡的前程。可惜的是,任誰也想不到,不過是一個夢,就將她的人生徹底改變了。
清輝記得,他出生的那天,他的生母一直都很清醒。她抱著五官俊朗的男嬰,看著他身上的白色毫毛,終於相信自己是招了邪物。
她的淚水一滴滴落在清輝的臉上——她整整哭了一個下午。然後,將他交給了家裏派來的侍女。
那個侍女學過一些防身之術,帶著幾個健碩的婆子,乘車奔行近百裏,把這個來曆古怪、相貌奇異的嬰兒丟在了山林之中。
清輝的語氣有些低沉,但是並沒有太多怨恨。
他也沒想到有一天居然能夠帶著楚離月來看自己曾經走過的路。
莊園裏十分安靜,以他們兩人的修為,自然能夠清楚地察覺到其中並沒有太多人,大概隻有十幾個下人而已。
握著楚離月的手在牆外站了好久,清輝才拉著她轉身離開。
也許,從他化作人形的那一刻起,他的心裏其實是有些期盼的吧?他想著也許會遇到那個給了他生命的女人,他會讓她親眼看看,她被迫生出來的那個孩子,如今也長大了。
雖然現在的她可能根本不會知道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可是這樣清輝的心裏會有一種隱秘的放鬆感,隻要能夠見到她,哪怕不說話,似乎也已經得到了某種許可和承認。
但是這隻是一種心底的奢望,他從來不覺得會變成現實。
能夠帶著自己的女人站在這裏,已經是他的陵墓給他的最佳禮物了。
兩人轉過身,沿著田間的小路向著外麵走去。
遠遠地,對麵的小路上走過來了一個男人。隻看他走路時的姿勢以及飄動的衣袂,就知道這位並不是普通人。
楚離月和清輝對望了一眼,站在原地沒有動。
如果這裏是鎮守山陵墓中的某種設置弄出來的,那麽他們終於遇到的第一個人,也許就非常關鍵。
男人從那邊慢慢走了過來,他穿著一身顏色非常淺淡、周圍似乎還繚繞著霧氣的袍子。這件衣服隻能說是顏色淺淡,但卻不是白色,而是似乎在不停變幻的各種淺色。
袍子上麵隱隱閃動著無數圖案,一張張人臉、一隻隻動物,各種植物,各種天象,似乎都在他的袍子上閃過。
當楚離月看清楚他的容貌的時候,她閉上了嘴巴。
清輝的嘴早已經緊緊抿著,薄唇拉成了一條充滿抗拒的直線。
這個男人的臉,和清輝居然有五六分相似!
聯想到這個男人身上縹緲繚繞的霧氣、變幻不定的氣質,楚離月覺得他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
似乎絲毫也不介意楚離月和清輝身上散發出來的不滿和抵觸情緒,男人在距離他們五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用柔和而輕靈的聲音說道:“我的同族,我的繼承者,我們終於見麵了。”
他的臉上帶著飄然如霧的笑容,似乎他從來都不屬於這個世界。
清輝握緊了楚離月的手,冷冷地問道:“你怎麽還沒死?”
如果說他的生母好歹還懷胎十二個月——是的,和一般的嬰兒不同,這也是她的父母將整件事情視為邪物所為的主要原因——然後苦苦煎熬地把他生了下來,對他有生恩的話,那麽他的父親就從來沒有出現在他麵前一次,更不要說有任何教導撫育的嚐試了。
他所做的一切,不過對著一個無辜少女動用手段,讓她進入他策劃好的夢境之中,含羞地伸出手而已。
對於生母,清輝已經隻有同情和感恩,可是對於生父,清輝卻隻有不屑和反感。
隻是在他的種族傳承記憶中,虛靈族發展到後來,已經隻能有一個族人生存在這片大陸上。清輝安然長大,他的生父必然已經死亡。
沒想到在一千多年之後,在一個古怪的環境裏,他們居然會見麵。
“我的同族,我確實已經死了,在你慢慢成長的時候,我正在日漸衰老,最終化為一片秋日的枯葉,回歸大地的懷抱。”男人一點兒也沒有因為清輝的話而惱怒,說起話來像是在念抒情詩。
“死了就該好好的死著,又爬出來幹什麽?”清輝對於他的行為不滿,所以說話也毫不客氣,一點也不想跟他經營什麽父子關係。
“我來,是因為如今的玄元大陸上,隻有你一個虛靈族人了。”男人輕輕歎息著,“你擔負著延續虛靈族的責任,一定要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楚離月挑了挑眉毛,他竟然是來催清輝生孩子的嗎?不是說他們虛靈族如今隻能有一個族人活在這世間嗎?清輝有了孩子,虛靈族後繼有人,然後清輝自己就衰老而死?
怎麽聽著是來殺人的呢?
難道鎮守山的陣法已經發現了清輝的存在,猜想用這種辦法來除掉他?
楚離月在心裏嗤笑一聲,隻是這麽幹巴巴一句“責任”,就想讓清輝去死,他怎麽就想得這麽美?當初他也是遊蕩到自己已經對這個世界沒有了興趣的時候,才開始尋找一個合適的女性生育後代的吧?
誰還曾經逼迫他早點“開枝散葉”不成?
似乎感覺到了楚離月的心思,男人含笑看了楚離月一眼,明明是一臉笑意,可是這目光中卻毫無溫度,讓楚離月猛然沉下了臉。
清輝上前一步,擋住了楚離月,濃黑的眉毛下,雙目已經放出了充滿殺機的寒芒:“別以為你隻是一縷神識,我就不能將你徹底消滅了!”
男人的目光中帶著詫異,不過很快就變成了微笑:“你已經這麽早就找好了母體,這很好。”
聽著這個男人當著自己的麵,稱自己為“母體”,仿佛自己根本不是一個有意識的智慧生物,而是一個隻會為虛靈族生孩子的母獸,楚離月心中的怒氣不停高漲。
清輝和她心意相通,對於她的感受體會深刻,空著的手一抬,地麵上的黑影就無聲無息地向著男人湧了過去,像是一群舞動著觸手的章魚,前赴後繼,想要將這個男人吞沒。
“何必如此?”男人飄身而起,離開了地麵,在空中漂浮著,身上的霧氣更加濃鬱了,似乎就要凝成一個繭了。
清輝惱恨他把自己當成和他一樣冷血無情的存在,惱恨他對於自己心愛女人的看輕和不尊重,漆黑的雙眸中泛起了一陣陣暗色光華,整個空間頓時被無邊的黑暗籠罩。
黑暗之中,點點銀芒在頭頂一一亮起,仿佛一時間就已經進入了黑夜之中。
男人搖了搖頭,輕輕地向後飄去:“我隻是來告訴你一些口口相傳的種族機密,你難道不想知道嗎?”
“殺了你,我什麽都會知道!”清輝目光一動,鋪天蓋地的黑暗就淹沒了這個男人。
男人愕然,似乎沒有想到清輝會這樣幹脆利落地對他下手。
淺淡的衣袍被一條條黑色色塊填充起來,很快就變成了一片漆黑,和整個背景沒有了任何區別。
清輝手掌一握,再次攤開的時候,黑暗已經消失,周圍仍舊是方才的青青原野,隻是那個男人的身影再也沒有出現。
“他死了?”楚離月驚訝地直接問出了聲。
【他早就死了。】剛才出現的不過是他臨死前留下的一縷神識,就是為了專門來告訴清輝一些消息的。
隻是一縷神識,還擺出這樣飄然輕靈的姿態,仿佛是什麽世外高人一樣。可以想見這縷神識的主人,當初又是什麽德性。
【那你就這樣殺了他?】楚離月還是覺得太快了,好像有什麽沒有問一樣。
【難道還要聽他說教?】清輝冷冷道,【我又不是沒有別的方法知道他所有的想法和記憶。】
他也就罷了,連他心愛的女人,那個男人也要貶低一番。真的以為有一個父子的血緣關係,就能夠讓他對一個陌生的品行不端的男人付出尊敬和服從?
【他到底想跟你說什麽?這裏難道也是他設計讓我們進來的嗎?】
楚離月環顧四周,發現方才還在田地裏勞作的農夫也都消失了,周圍的世界雖然看起來生機勃勃,但是卻因為人煙稀少顯得格外詭異。
【他?你知道他告訴我什麽嗎?】清輝嘴角掛著冷笑。
那個男人居然非常悲天憫人地告訴他,他們虛靈族人死後都會化為這片大陸的一部分,為大陸增加生機。
這片大陸之所以如此繁榮,各種種族蒸蒸日上,各種生靈越來越多,正是他們虛靈族無數前輩前赴後繼的結果。
話說得很偉大,可是這麽胸懷慈悲的他,為什麽會對一個無辜少女做出那種事情?為什麽對楚離月是那種態度?
一麵用身軀去為這片大陸做貢獻,一麵卻對大陸上的人族、獸族似乎都滿含不屑,這樣的矛盾糾結,也是夠了。
更不要說,他甚至還提到這片大陸麵臨著什麽危機,讓他早日生育後代,然後回歸蘊育他們的大陸母親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