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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 有個網

  空蕩蕩的階梯教室坐著零零散散二十幾個人,這是一節選修課,心理學的一個分支犯罪心理學。


  老教授是個脾氣很好的人,他認為既然是選修課,興趣是第一點的,所以他上課從不點名。來上課的學生基本也都是玩手機、睡覺,幾十年的教學生涯已經讓他習慣了,他還是很認真地講好自己的課。這一屆有一名學生引起了他的注意,每次他都坐在最前排,盯著暗綠色的黑板一坐就是一節課。


  從第一節課開始的變態殺手犯罪心理到這一節的連環殺手犯罪心理講得基本都是兒童因為沒有得到良好的教育而引發的社會悲劇。這些課程讓他覺得客觀而又片面。


  很多兇手之所以會犯罪並不是因為一個點一件事而引發的心理轉變。從一名正常人變成一個殺手,其中的心理衍變是連續而又加強的。比如一個人想要一台手機,他很希望能夠得到,恰巧這個時候他看到自己最要好的幾個朋友都在用,同時他也被自己最討厭的人諷刺自己根本用不起。在目睹一名小偷順利從擁擠的人群中偷得一部的時候,他發現對於自己的不可能變成了可能。這個時候只需要他客服心裡上一直以來不能偷東西的價值觀念的時候,他就會變成一名罪犯。這其中的過程是需要很長時間的沉澱的。


  葉山雖然是個講師,但是他一直喜歡在學校里聽課,他著迷於從別人的思維里汲取與自己不同的東西獲得碰撞,葉山剛好有所思考,他正想得出神,教室里已經空無一人。原來已經下課了,教授和學生都離開了教室。葉山開始收拾桌子上的東西,發現一個女生在門口望著自己,這個人有點眼熟。


  卓思巧給葉山買好飯又不想上去跟他說話,就一直站在門外看著他。她從來沒有如此討厭過一個人,同樣她表面上還是露出善意的樣子。


  葉山拎著書包走出教室:「有事?」


  卓思巧遞上手裡的飯盒:「你的飯。」


  「我現在不想吃。」說完,葉山拎著包就走了。


  卓思巧盯著葉山的背影,心裡罵了他一萬遍。沒有辦法,她還是乖乖跟了上去。


  雖然才五月,南方的烈日已然張牙舞爪得烘烤著大地。卓思巧看著跑道上已經被汗水浸透的葉山,不知道為何心裡竟然生出一份痛惜,他以很快的速度跑了將近半個小時,他每一次抬腳都像是耗盡體內最後一絲力氣,葉山瘦弱的身材在卓思巧的眼裡像是扛著一座巨大的石山。


  就算是班級上再愛好運動的男生也沒有如此不計一切奔跑過,這時候卓思巧才發現,他是個有故事的人,可是仔細想一想,誰又沒點故事呢,到底經歷過什麼事情讓他變成了這個樣子?

  來不及多想,葉山拎起地上的書包,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回住處。


  葉山洗了個澡,出來后發現卓思巧已經將熱好的飯菜端上了飯桌。葉山坐下,拿起筷子夾了一根豆芽塞進嘴裡,卓思巧看著他。


  葉山抬起頭,迎上她的目光:「謝謝。」


  卓思巧會心一笑,將葉山推到了一邊,葉山驚訝地看著這個脾氣不大好的姑娘。


  「不好意思,我也還沒吃飯,你坐這裡我夠不著菜。」


  兩個人默默地吃著,誰也不說話,眼睛各自看著各自的方向,氣氛詭異到了極點。


  一聲敲門聲打破了尷尬的氣氛,是吳老師和秦嘯。


  卓思巧站起來乖巧道:「吳老師,您怎麼來了。」


  吳明亮:「你們還在吃飯啊,秦警官要見見葉山,我就帶他來了。」


  「秦警官?」卓思巧來不及多想,「那我收拾一下桌子。」


  「我還沒吃完呢?」葉山嘴裡嚼著米飯,嘟囔了一句。


  「沒事,你們先吃,我在這等一會。吳老師,你先回去吧。」秦嘯毫不在意,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吳明亮覺得氣氛有點尷尬,順水推舟,就先出去了。


  「看來你小子最近日子過得不錯啊,我三十好幾的人了還沒對象,你年紀輕輕就談了個小女友。」秦嘯盯著卓思巧讓她很不自在,索性放下碗筷不吃了。


  葉山瞥了一眼秦嘯:「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這是給我找來照顧我的。」


  「奧,這樣啊,」秦嘯摸了一下下巴,「我還是小看你了,沒找著小女友還能過得這麼滋潤。」


  「這是輔助我心理治療的。」葉山說得毫不在意,卓思巧卻驚訝地望著葉山,她沒想到葉山真的是心理有問題。


  「你要是心理出了問題,誰也幫不了你,只能看老天咯。」秦嘯打趣道,絲毫不覺得葉山是個病人。


  葉山放下碗筷,端坐著:「說吧,什麼事?」


  本來還一臉得意的秦嘯此時變得一本正經起來,「本來是不打算再找你的,但是現在有個案子情況非常特殊。」


  卓思巧一邊收拾碗筷,一邊豎起耳朵:這人是來跟葉山談案子的?她一面好奇葉山究竟是什麼人,一面好奇到底是什麼案子。


  「你先回去吧。」葉山看著卓思巧。


  卓思巧抬起頭,發現兩個人都在盯著自己,看來自己的小心思被他們看穿了,卓思巧羞臊地推門離開。


  秦嘯將手裡的一摞文件扔到茶几上,葉山看了兩眼,沒有伸手去拿。


  秦嘯不管不顧地說了起來:「這是兩起謀殺案,從受害人的死亡方式分析系同一名兇手。兩起兇案現場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的線索,從表面上來看,受害人之間也沒有必然的聯繫,這肯定是連環殺人案,如果不能儘早將兇手緝拿歸案,將會有更多的人受到傷害。」


  葉山始終沒有動作,盯著茶几不知道在想什麼。秦嘯也不說話,靜靜地等著。


  過了幾分鐘,葉山緩慢地伸出右手,拿起桌上的那份文件。他的右手還略微帶著些微不可察的顫抖,作為刑警的秦嘯發現了。


  秦嘯微微嘆了口氣,這不僅僅是一份資料,更是這個城市裡面最惡毒的一群人的心理表現。而葉山僅僅不過才二十歲。


  葉山彷彿客服了自己的心理壓力,手變得穩健起來,他一頁頁仔細地看著秦嘯帶來的資料,翻到最後的時候他深深吐了一口氣。


  「怎麼樣?」秦嘯迫不及待地問。


  「這不是初次犯罪,」葉山指著方艷的屍體照片,「從犯罪心理學的角度來講,不管是多麼精心安排的謀殺,只要是第一次作案,難免會產生害怕的心理。不只是普通人,就算是罪犯第一次見到死人同樣害怕。」


  「你是說,他以前犯罪過。」秦嘯問道,如果真是這樣,那就有跡可循了。


  「不錯,雖然受害者方艷和張楠在形式上產生了區別,其實本質是相同的,她們都是被一刀刀割死的,差別只是藝術感不同而已,」葉山盯著秦嘯的眼睛,「你也見過不少受害人和死者,如果現在讓你一刀一刀割死一個人,你手裡的刀也不會將每條線都刻得這麼直。」


  「行了,別說了。」秦嘯聽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人年紀不大,說氣話來跟瘋子似的。


  葉山仔細看著法醫的屍檢報告和現場勘查報告。他抿了抿嘴唇,秦嘯知道他在思考問題的時候就會不自覺地抿嘴唇。


  「方艷為什麼會去郊區?」葉山突然問了一句。


  「綜合所有調查結果推測,她可能是去見從網上認識的一個人,那個人是誰,我沒還沒有查到,」秦嘯面露疑惑,「方艷唯一的電子設備就是手機,在案發現場沒有發現。」


  「如果張楠是死在自己的家裡,那麼她有沒有掙扎的痕迹。」葉山再次拋出一個問題。


  「從屍體和現場勘查的結果來看,受害人沒有掙扎的痕迹,應該是被兇手瞬間控制住,」秦嘯面露疑問,「其實我也懷疑過熟人作案,排查過受害人的人際關係,嫌疑最大的就是受害人的未婚夫,但他當天確實不在場,所以排除了嫌疑。」


  葉山站了起來,一邊踱步一邊解釋:「結合方艷的案件來說,熟人不一定是生活中認識的,也有可能是網上認識的。」


  「現場也沒找到張楠的手機,想必是被兇手給帶走了,如果按照這個思路來考慮,尋找兇手難度就太大了。」秦嘯皺著眉頭。確實,一個存在於網路上的人,根本無法推測他的活動範圍。


  葉山閉目不語。秦嘯知道他這是在給兇手進行心理側寫,側寫屬於犯罪心理學和偵查學相結合的一種實用推測兇手體征,作案動機和心理特徵,雖然國內公安系統應用相對較晚,但已經開始注重培養這方面的人才。


  想起之前的那起重大刑事案件,葉山像瘋了一樣獨自尋找兇手,最後不僅找到兇手還和其搏鬥了一番,等警察趕到的時候,葉山渾身是血躺在地板上。從那以後秦嘯就對這個天賦異常的小夥子印象很深,如果不是這次的案件實在棘手又有時間限制,秦嘯也不想打擾還在休養中的葉山。


  葉山閉著眼睛,將自己想象成兇手。我怎麼將方艷誘騙到郊區,見到她的時候怎麼瞬間控制住她,再將她拉進一個密閉的屋子對其進行「藝術創作」;為什麼張楠對我沒有起疑心,怎麼才能在被害人的家裡毫不怕被人發現地做著這麼細密的事情。


  那麼只有一種說法,就是這個人不怕死!他對是否被抓毫不在意,既然這樣,隨便找個地方就能殺人,為什麼還要費盡心力將方艷誘騙到郊區呢?

  葉山睜開眼睛,秦嘯望著他不敢插嘴,葉山放下資料,對秦嘯分析道:「這人求死心裡很重,從前後受害人的傷口來看,這人不會是醫生之類的職業,應該是做雕刻和紋身師。感情生活上應該是經歷過欺騙和拋棄,他的生活應該很凄涼。他一心求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欠下了巨額的錢;另一種年紀太大,孤零零一人無所依靠,生活也不會有太大起色。老人是不可能有精力兩天內完成這麼繁重的工作,所以作案人應該是第一種,那麼他的身份應該是二十歲到四十歲左右,在Z市打工的雕刻工人。」


  秦嘯點了點頭,這種純屬臆測沒有可靠證據的推斷他很難接受,但不能否認有時候它確實非常準確。秦嘯準備告辭安排下去查一查Z市年輕的雕刻工人,這個職業雖然做的人少,但架不住人口基數大啊。


  葉山沒管秦嘯的小心思,繼續分析道:「兇手為什麼要把方艷約出來呢?」


  秦嘯下意識地問:「為什麼?」


  「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方艷家裡不適合作案,因為她和別人合租;另一種可能就是方艷住的附近他並不熟悉,所以將她約了出來。方艷受害地址在郊區飛虎路,劉楠在勝利街道。這兩處地方看似相隔很遠,其實都是在郊區,只不過一南一東,如果從中間能找到一條小道,距離就會縮短了,那麼他也一定在這範圍活動,更靠近飛虎路的郊區,可以先從附近的工廠查起。」葉山分析完將報告放在桌子上。


  秦嘯點了點頭,心裡對這個年僅二十多歲的少年很是佩服:「這份資料就先放在你這裡,有什麼發現給我打電話。」


  葉山沒有回應他,秦嘯找了個自討沒趣,當然他的心思也不在這上面,風風火火往警局趕。


  葉山拿起桌子上的資料,將它扔進了垃圾桶。想了想又將其撿起來放到桌子下面。


  葉山開始收拾桌上的碗筷,進入廚房洗碗。他洗得很慢,一點點擦掉瓷碗上的油漬,再一遍遍用清水沖洗,瓷碗之間碰撞發出的聲響讓他覺得自己不再是那麼孤單。


  他非常害怕見到秦嘯,也害怕看到這些資料,但他還是抑制不住內心的那種衝動,到底是什麼樣的衝動,葉山也不清楚。


  葉山搖了搖頭,不再胡思亂想,迅速將剩下兩雙筷子洗乾淨。回到卧室剛躺下的他發現馬上就要兩點了。


  壞了,兩點有欒主任給安排的心理治療,快趕不上了。欒高傑是葉山的表叔,現在他所住的這所房子也是欒高傑的。從他知道葉山的事情開始就一直很關注他的心理健康,他對於葉山不僅是親情上的照顧,更是對待自己孩子般的關懷。雖然葉山覺得自己不需要心理治療,可還是不忍心拂了他的好意。


  葉山趕到心理諮詢室的時候欒高傑已經坐在那裡了,他認真地看著手裡的資料,絲毫沒聽到已經進來的葉山。


  葉山也不著急,自己走到舒服地躺椅里。每次來到這裡,他都會感覺出深深的疲憊。


  沒過多久,欒高傑就看到心理評估報告的最後一頁,他抬起頭剛好看到躺在躺椅里的葉山。


  欒高傑笑呵呵地走向葉山:「今天怎麼這麼自覺。」


  葉山假裝露出一副一張苦瓜臉,「要是您能放過我,我肯定不來。」


  「算你小子懂事。」欒高傑坐到葉山旁邊的椅子上,臉上的笑容消失,露出一張嚴肅又公事公辦的樣子,「最近幾天,你還有做噩夢嗎?」


  葉山搖了搖頭,看到欒高傑臉色變了,馬上改口道:「偶爾。」


  「我知道你已經很熟悉心理學方面的知識,」欒高傑頓了一下,「我就直接和你說了,你這是大腦皮層潛意識層面被嚴重刺激,所以在你自主意識最弱的時候,也就是你睡眠的時候,這部分潛意識隱藏的東西活躍於你的大腦皮層,從而導致了你經常做噩夢。同樣,經常做噩夢也會強化你這一部分潛意識存在的記憶,形成惡性循環。」


  葉山點了點頭,聲音有些微弱:「我知道。」


  「你知道的話就應該正確對待這個問題,我對你心理引導過了,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形成新的生活圈子,再不和正常同齡人交流,早晚會出現不可逆轉的心理問題的。」欒高傑恨鐵不成鋼道。


  葉山低著頭不說話,其實是他不想讓那層記憶慢慢淡化,他忍受著痛苦是因為有段記憶他不想忘掉。


  「那個卓思巧,怎麼樣?」欒高傑岔開話題突然來了一句。


  「挺好的,話不多。」葉山順口說了一句。


  「我過幾天要去國外出差,先讓她照顧你一段時間,等我回來看你狀態還不錯的話,基本可以停掉治療了。」欒高傑看到門口來了一名已經預約的學生,交代了一句,示意葉山可以回去了。


  路兩旁矗立著鬱鬱蔥蔥的柳樹,柳枝伴隨著初夏的清風隨處搖曳。葉山行走在校園的街道上,看著來來往往青春洋溢的大學生,不知為何,他深深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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