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22章(捉蟲)
話音剛落,在場眾人誰也不敢再出聲,春柳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主子被兩名身壯力健的婆子押著往佛堂去。
她咬著牙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淚,一轉身,飛也似的跑開了。
世子夫人觸怒大長公主被罰去跪佛堂一事便如同長了翅膀般,迅速傳遍了整個府邸。
「世子爺呢?!」春柳心急如焚,竟是連讓人通報都等不及了,一把推開房門就往裡闖,進去卻不見裡頭有那個熟悉的身影。
「世子爺真的不在府里,我沒騙你。」蓮香本是上前欲阻止她的,卻不想被她推得一個趄趔,如今見她找不到人,這才有些委屈地道。
春柳急得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又哪顧得上她,只恨恨地跺了跺腳,居然相當大逆不道地抱怨了一句:「如今夫人有難,他身為夫君竟然不在家,真是、真是,這算什麼夫君嘛!!」
說完,轉身便又跑了,直唬得一旁的小丫頭咂舌不已,一雙眼睛閃閃發亮,滿臉的崇拜:「春柳姐姐好生厲害,竟連世子爺都敢抱怨!」
蓮香苦笑地搖搖頭,也只有世子夫人身邊之人才有這般大的膽子。
「算什麼夫君」的魏世子並不知自己被夫人的婢女埋怨了,此時的他搬著一張小板凳端坐在城中某處宅院的廊下,大有一副靜坐抗議之勢。
「魏雋航,魏世子,世子爺,魏大哥,算老弟我求求你了,欠你的錢三日後我一定一定還!!今日你便饒了我吧!麗香院的小桃紅還在等著我聽曲兒呢!」京城有名的『混世魔王』喬六公子苦哈哈地給他直作揖。
「不行,今兒必須把錢還我!要不我就不走了!!」魏雋航翹著二郎腿,大有一副和他死扛到底的架勢。
喬六公子一噎,直瞪他:「我說魏世子爺,瞧你這模樣也不像是缺錢用的,兄弟一場,你也沒有必要催得這般緊吧?是男人的就該視錢財如糞土!」
魏雋航笑眯眯地瞥他:「我和你不一樣,我是有妻室有兒有女的,得給女兒存嫁妝呢!」
那一臉得意的小模樣,當真是看得喬六牙根直痒痒。
「呸,有妻室有兒有女了不起啊!爺若是想娶妻,自有一溜的姑娘哭著要嫁!」
「嗯嗯嗯,麗香院的姑娘就能排一條長龍了。」魏雋航一副『你說得對,我表示非常贊同』的表情。
喬六嘴角抽了抽,突然有一種想一腳把他踢飛的衝動。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一再在心裡告訴自己,『這個人動不得動不得,動了太麻煩太麻煩』。
好不容易才壓下心裡那團火,他才磨著牙問:「你又不是今日才有妻有兒有女,早前怎的又不見你這般財迷?」
魏雋航難得地被他噎住了,只一會兒的功夫又理直氣壯地道:「我這不是翻然醒悟了么?怎的,沒聽說過『浪子回頭金不換』這話啊?」
「行行行,你是回頭的浪子,算我服了你,我身上只有這麼多,先還你,改日、改日我便是砸鍋賣鐵也一定一定把餘下的一分不欠還給你,可行了?魏世子爺!」喬六頭疼地揉揉額角,從袖裡掏出一疊銀票扔給他。
魏雋航喜滋滋地接過認認真真數了一遍,頭也不抬地道了句:「不要忘了利息啊!」
正邁下台階的喬六腳底一閃,險些就撲了個狗吃屎。
「魏老二,你他娘的上輩子沒見過錢啊!!要不要這麼小氣扒拉!兄弟之間你也好意思給我算利息?!!」
「親兄弟明算賬。」魏雋航才不理他,笑嘻嘻地將銀票收入懷中,拍拍衣裳上的皺褶,一揚手,「我走了,不打擾你去找小桃紅聽曲兒了!」
喬六兇巴巴地瞪著他,只恨不得把他的背脊盯出個洞來。
這個混賬,剛才怎麼不說不打擾?
魏雋航懷裡揣著好不容易追討回來的銀票,整個人便是走路也是飄飄然的,哪想到剛回到府里,還未來得及凈凈手洗把臉,順便將追回來的銀票放回他的百寶盒裡,便聽聞了夫人觸怒大長公主被罰跪佛堂一事,驚得他雙手一軟,險些連手上的棉巾都抓不住。
怎會如此?母親一向寬和慈愛,夫人又是溫柔大度不愛計較之人,這兩人怎會鬧了起來的?
他忙不迭地抓著春柳問個究竟,春柳哪會隱瞞他,自是一五一十詳詳儘儘地道來。
魏雋航聽罷暗暗嘆了口氣,揮揮手讓春柳先行回去,自己則交待了新提上來的侍女明霜幾句,看著明霜領命退下,他想了想,又回到內間,將鎖在櫃里一隻精緻的漆黑金邊錦盒取出,忽地想地方才喬六那句『瞧你這模樣也不像是缺錢用的』,暗地嘀咕。
「我怎的不缺錢用了?分明缺得緊!」
家裡頭有最重要的三個女人要他哄,他怎會不缺錢用!
定定神,他整整衣冠,抱著那隻錦盒邁步出了門,徑自往大長公主屋裡去。
得到下人來稟,說是世子爺來了,余怒未消的大長公主冷哼一聲,沖著一旁的徐嬤嬤冷笑道:「瞧瞧,平日就是匹沒龍頭的馬,輕易見不得人,如今一聽說媳婦有麻煩了,立即便跑回來了!你瞧瞧,這不就是典型的娶了媳婦忘了娘么!」
徐嬤嬤笑著勸慰道:「奴婢說句公道話,殿下此話可真真錯了,世子爺的孝心闔府之人都瞧著呢!」
大長公主又是一聲冷笑,目光投向捧著錦盒嘴角含笑地邁步進來的魏雋航,一見他這副模樣倒是先自愣了愣。
「母親,您快來瞧瞧孩兒給您帶了什麼來?」魏雋航獻寶似地直往她身邊湊,一臉神秘地將那隻錦盒遞到她面前。
對著這麼一張笑臉,大長公主的怒氣便先自息了幾分,沒好氣地在他臉上推了一把:「多大年紀了?都當爹的人了,怎的還像小時候一般,見著人就往人家跟前湊!」
魏雋航笑嘻嘻的:「便是當祖父了也還是母親的兒子!母親您快打開瞧瞧,我好不容易才請人做出來的。」
大長公主被他頭一句話哄得又滅了幾分怒火,但聽他後面那句,終於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接過那盒子一邊打開一邊道:「我倒要瞧瞧是個什麼稀罕寶貝,值得你巴巴的送了來!」
當錦盒裡那精緻的琉璃宮殿露出來時,她的喉嚨一哽,頓時便再說不出話來。
魏雋航沒有察覺她的變化,得意洋洋地道:「母親您瞧,這像不像祖母當年所居的寧禧宮?我好不容易才磨著皇帝表哥准我動用工部的工匠做出來的。」
大長公主並沒有回答他,雙手溫柔地撫著那小小的宮殿,眼中充滿了對過往的回憶。
寧禧宮是當年她的母妃所居住的宮殿,裡面包含了她童年最美好的回憶,只是自母妃過世后,寧禧宮先後數度易主,早就已經不再是她熟悉的模樣。每每進宮經過那座宮殿,看著物是人非,憶及逝去的慈母,她便不由一陣感傷。
卻是沒有想到,她的兒子竟然察覺到了她的心事,竟然為她還原了這座宮殿。
「母親,你不喜歡么?」見她久久不說話,原本還對這份禮物充滿把握的魏雋航也不由心中忐忑。
這可是他軟硬兼施硬磨著皇帝表哥點頭借人,又耗費了不少錢財與精力才打造出來的當年寧禧宮的縮小版,本是打算在今年母親過壽時獻給她作壽禮的,如今為了哄得她滅了火才提前拿了出來。
難不成他這番心思竟是白費了?
一想到這,他便一臉沮喪。
大長公主終究於從那些溫暖卻又令人感傷的回憶里回過神來,見他這副模樣,既覺欣慰又覺好笑,沒好氣地在他額上戳了戳:「你呀!」
頓了頓,又道:「母親很喜歡,難為你有這份孝心。」
魏雋航一聽,終於鬆了口氣,竟像孩子般撒嬌地揪著她的袖口搖了搖:「那母親高不高興?」
「高興,自然高興!」
兒子這般細心體貼,她又怎會不高興!
只是……
到底是經歷過後宮傾扎的大長公主,再者眼前又是她嫡嫡親的兒子,大長公主眼眸一眯,對他這番舉動用意便也猜出了幾分。
這般一想,原本的高興便減了幾分。
兒子有孝心自是好,可若是這孝心再夾雜著私心,到底讓她有些不舒服。
心裡雖有了想法,但她表面卻瞧不出有半分不妥,打的便是要看看兒子想怎樣替媳婦求情。
魏雋航像是沒有察覺她的心思,施展渾身解數直哄得她眉開眼笑,笑容掩也掩飾不住。
她想,沖著兒子這番綵衣娛親的表現,若是他開口求情,或許她也能稍稍饒恕那沈氏一二。
只是,讓她意外的是,魏雋航一直陪著她用了晚膳,又陪著她散步消了食告辭離開,卻始終沒有提到沈昕顏半個字,讓她滿頭霧水,只覺著莫非他還不知道自己妻子做了什麼事?
不過轉念一想又覺不可能啊!沈氏那些丫頭怎麼可能會不向他求救!
而此時的佛堂前,明霜怒視著守著門的兩名婆子,冷冷地道:「我奉了世子爺之命給世子夫人送錦被吃食,你們膽敢攔我?若是世子夫人凍著了餓著了,再有個什麼不測,你們擔當得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