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第148章
沈昕顏忍著笑意看祥哥兒背書, 見小傢伙學著他先生的模樣背著手搖頭晃腦的,她就險些沒忍住笑出聲來。
「娘你不許笑!」祥哥兒察覺她的不認真,板著小臉不高興地道。
「好, 娘不笑。」沈昕顏挺了挺背脊,故作嚴肅地道。
祥哥兒滿意了, 繼續晃著腦袋背著他的『之乎者也』, 最後一句背完之後, 眼睛閃閃發亮地望向沈昕顏,小臉上充滿了期待。
沈昕顏清咳了咳, 努力壓著上揚的嘴角,誇道:「祥哥兒背得真好!」
祥哥兒一聽,立即挺了挺小胸膛, 響亮地道:「我以後還能背得更好!」
「背什麼?」剛好走進來的魏雋航聽到幼子這話, 隨口便問。
「背書,爹爹,下回我還能背更多書。」祥哥兒跑到他的跟前,仰著頭道。
魏雋航摸摸他的腦袋瓜子:「好, 爹爹等著。」
「今日怎的這般早就回來了?不是說約了幾個同僚喝酒么?」哄著小兒子出去玩后,沈昕顏又讓丫頭打了溫水進來, 親自侍候他洗臉凈手, 這才問。
「喬六那小子失約,害得我們幾個白等了。」魏雋航接過她遞過來的乾淨棉巾擦了擦手上的水珠, 有些無奈地道。
「你不是說過他這人一向最是守時的么?怎的這回竟然失約了?」沈昕顏有些意外。
「誰知道這老小子在搞什麼呢!不過如果讓我猜的話, 必是被他家的老太爺逼婚逼得太緊, 受不了就跑了。」說到這裡,他的語氣便帶上了幾分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
沈昕顏啞然失笑,嗔道:「虧人家還把你當成最好的兄弟,你倒好,還在這裡說風涼話。」
魏雋航哈哈一笑,隨後才道:「他的元配夫人已經過世了這麼多年,也是時候續娶一位了,不怪他家老太爺催得緊。」
沈昕顏笑笑:「你說的倒也是。」
「險些忘了跟你說。」魏雋航忽地一拍額頭。
「說什麼?」沈昕顏狐疑。
「太子妃又有身孕了!」
「又有了身孕?這可是件天大的喜事啊!」沈昕顏有些意外,但又替太子妃高興。
「確是件好事,只怕太子妃未必能完全高興得起來。」魏雋航搖搖頭。
若是這回能一舉得男,太子也好,太子妃也罷,甚至宮裡的瑞貴妃,身上的壓力也能輕上許多。
元佑帝的三個孫輩,太子得兩個嫡女,每日葯不離身的二皇子倒有一個嫡子,三皇子成婚至今無所出,皇室一脈香火著實稱不上旺。
尤其是太子妃,一連生了兩個女兒,若是這一回再生一個女兒,只怕小郡主降生之日,離元佑帝賜下太子良娣也不會遠了。
再萬一將來太子的長子出自良娣的肚子,太子妃的處境便更加艱難了。
沈昕顏也想到了這一層,眉間難掩憂色:「這生男生女乃是天意,又非人力所控。太子妃如果想不開,如何能安心養胎?」
「太子的壓力比她只大不小,身為儲君,這子嗣也是應該考慮之事,一日無子,這太子之位便也不算是穩當了。」魏雋航嘆息道。
這一回太子妃若是產子,那便是皆大歡喜;若是再生下一女……
太子妃有喜,朝野上下的目光自然便落到了東宮上,只等著太子妃這胎瓜熟蒂落。
若按本朝皇室一貫的作法,還是盡量希望長子出自正室,若正室著實生不出也算不得什麼錯,自有側室接著生,總不至於會斷了香火便是。
元佑帝自己本就是嫡長子,自然也希望太子也能有一個嫡長子,這也是在太子妃一連生下兩個女兒之後,他也沒有給太子賜下良娣之故。
畢竟那個時候他還等得起,朝野上下也等得起。
在人人緊盯著東宮太子妃肚子的時候,元佑帝突然下了冊封瑞貴妃為皇后的旨意,朝臣們乍一聽到時有幾分愕然,但也不算太過於意外。
畢竟這些年來瑞貴妃在宮中的地位已是等同於皇后,差的不過是一個名份而已。
況且她本就為陛下元配髮妻,若非當年出了意外,這皇后之位本就應該是她的,這個時候再冊封,本就已經晚了許多年。
封后大典那日,沈昕顏身著超品國公夫人儀服,站在朝廷命婦隊列中的前頭,偷偷地望了望上首寶座上身著鳳袍,端莊雍容,貴氣逼人的女子,心裡百感交集。
趙皇后這一生起起落落,也算得上是傳奇了。
如果沒有經歷當年的禍事,她或許會如同上輩子的周莞寧一般,在夫君的愛護下平靜地度過一生;或許會早早地亡於後宮的爭鬥當中,再不復曾經的傾城絕色;又或許會在後宮傾扎中受盡磨礪,最終徹底褪去原本的純真,真正地成為後宮之主。
振耳欲聾的『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響徹寶殿,沈昕顏等朝廷命婦三跪九叩,向著新皇后正式行了大禮。
禮畢,自此宮中再無瑞貴妃,只有趙皇后。
封后大典才過去沒多久,元佑帝忽地又下旨,冊封二皇子為順王,三皇子為平王。同時,賜太常寺少卿嫡次女為平王側妃。
旨意傳開后,正在與大長公主商量著長媳人選的沈昕顏手一抖,險些把手上的茶盞都打翻了。
平王側妃?這樣說來,這輩子的周莞寧要與別的女子共侍一夫了?
她心裡著實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上輩子在她死前,長子的身邊都只有周莞寧一人,切切實實地將『一雙人』貫徹執行到底。甚至為了不讓周莞寧受委屈,向來對大長公主極為孝順的長子還因為妾室一事當場駁了她的意思。
重來過一回之後,周莞寧沒能嫁入國公府,反而是嫁入了皇室,成了平王妃。可與此同時,她還即將迎來與她分享夫君的平王側妃。
這對於向來心思細膩,習慣了身邊人全心全意愛護的她來說,該是怎樣的沉重打擊啊!
哪怕這個夫君未必是她心中所愛,但也不代表著,她會樂意看到有另一個女子來與她分享。
還有太常寺少卿孔大人那位嫡次女,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她正是上輩子三皇子的元配妻子,後來的平王正妃。沒有想到這輩子因為周莞寧成了正妃,而她便只能淪為側妃。
這又是一段怎樣的孽緣啊!如若她也能如自己一般,擁有上輩子的記憶,只怕這會兒會活活氣暈過去!
正妃與側妃雖是一字之差,可地位卻是差了十萬八千里。周莞寧縱是再不得元佑帝與麗妃的歡喜,可她一日是平王正妃,便一日是皇室正正經經的媳婦,堂堂正正地坐著平王身邊的女子。
龍乾宮中,麗妃喜不自勝地謝過元佑帝恩典。
她早就相中了太常寺少卿府上那位姑娘,想為兒子納她為側妃,也為此求了陛下好幾回,可陛下總是不肯,如今可總算是遂了心意。
「三皇兒呢?這般面無表情?難不成一點兒也不高興么?」元佑帝的視線落到了木著臉瞧不出半點情緒的平王身上,不緊不慢地問。
平王回過神,垂眸掩飾眼中的苦澀,一拂袍角跪了下來,沉聲道:「兒臣謝父皇隆恩!」
元佑帝微微頷首:「孔愛卿府上這位姑娘,父皇命人仔細查探過她的品行,確是位端莊知禮的賢良女子,日後你要好生待人家。」
「是,兒臣謹遵父皇之命。」平王像是吃了黃蓮一般,連心裡都是苦的。
這個時候納側妃,他與阿莞夫妻之間的縫隙便愈發大了。可是,他能抗旨不遵么?早前為了保住她的性命,他已經惹惱了父皇,這一回,他還敢么?
只怕他再不從,父皇與母妃便會將所有的不滿與憤怒發泄到她的身上,日後她的日子怕是更加難過。
可是,她又會理解自己的迫不得已么?
應該不會……
他在心裡嘆了口氣。
她本就不怎麼願意親近自己,這樣一來,只怕更是恨不得離自己遠遠的。
元佑帝可沒空理會他心裡的百轉千回,當年他沒有仔細考察過周氏女的品行,草草地賜了婚,如今又因為其父周懋之故,對她不能廢也不能殺,那便只能再賜一個賢良女子給三皇兒,也是他這個當父皇的對他的一種補償了。
至於周懋一家人的想法,他根本不會在意,也沒有想過。
自來男子三妻四妾天經地義,更何況還是皇家子弟,只守著一個女子著實可笑,尤其還是那樣一個失德失貞的女子。
周懋生氣么?自然是相當憤怒。
他捧在手心百般疼愛著長大的女兒,原本便只想替她尋一個會對她一心一意的男子,代替自己呵護疼愛她一輩子。
可他千挑萬選,最終,女兒卻高嫁入皇室。也讓他這個當爹的,縱然有心替她出頭,也沒有能站得住腳的理由。
再加上女兒被人擄走一事,在平王跟前,他本就已經氣短,更難理直氣壯地表示自己的不滿。
「我聽說那孔家姑娘性子最是厲害不過,阿莞又是那樣的性情,如何能斗得過她,日後不定要被人怎樣欺負呢!」溫氏抹著眼淚道。
「豈有此理,簡直是欺人太甚!不行,我要去找平王那廝算賬!」周卓自來便疼愛妹妹,如何見得妹妹被人欺負,當下便氣紅了眼,一轉身,便要出去尋平王的晦氣。
「回來!!」周懋喝道。
還是站得離他最近的周昶眼明手快地將弟弟拉住了:「你此去一鬧,只會讓阿莞陷入更難堪的境地。因為早前之事,陛下已經不滿了,這才賜下這側妃,你一鬧,再使龍顏大怒,倒時候吃排頭的只會是阿莞。」
「你大哥說得對。」周懋鬆了口氣。
次子性子魯莽,是個一根筋的性子,好在長子沉穩聰慧,有他在,好歹也能勸得住他。
「那這事咱們便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周卓越想越是覺得憋氣。
他如花似玉的妹妹,世間上又有哪個女子能與她比肩,那孔家的姑娘算什麼東西?連給阿莞提鞋都不配!
「事到如今,咱們也只能如此了!」周懋長嘆一聲,對此事確是毫無辦法。
他能毫不猶豫地出手對付那欲毀女兒名聲的方碧蓉,讓她從此過著生不如死不見天日的日子;也能狠辣地設計毀去當日擄走女兒,致使女兒陷入如今困境的慕容滔,讓他此生此世只能當一個不良於行的廢人。
他敢這樣做的前提是,始終沒有觸犯陛下的底線。在這條底線以內,他可以痛快淋漓地讓那些人付出他應該付的代價!
「都怪那魏承霖,若不是他當年不守承諾,後來更是一聲不吭地跑掉,妹妹何至於會嫁給那平王,又怎會面臨如今這般局面。」片刻,周卓咬牙切齒般道。
聽到他提及魏承霖,屋內眾人都沉默了下來。
「此話日後休要再提,你妹妹她現在是平王妃,也只是平王妃,與他魏承霖沒有半點干係。」良久,周懋才平靜地道。
「你爹說得對,這樣的話日後還是不要再提了,若是讓旁人聽了去,魏承霖怎樣倒也罷了,就怕會再給你妹妹招來不必要的麻煩,到那時候,只怕是水洗也不清了。」溫氏擦了擦淚水,對夫君的話也表示了贊同。
「知道了,我不會再說。」周卓瓮聲瓮氣地應下,可心裡那股憋屈的感覺卻更加濃了。
待妻子與次子離開后,周昶才遲疑地問:「父親,難不成咱們便這樣放過魏承霖了?阿卓的話也是有理,當年若不是魏承霖主動撩撥了妹妹的心思,卻又不負責任地一走了之,妹妹何至於會落到今日這般地步。」
「說起來,魏承霖的可恨之處,比那慕容滔更要多些。」
周懋瞥了長子一眼,少頃,輕嘆了一口氣:「你以為為父便想就此罷休么?只是,魏承霖倒也罷了,他的父親魏雋航卻不是省油的燈,那人是陛下心腹之臣,又與陛下有一起長大的情分,陛下對他的器重與信任,較之為父要多數倍。」
「動了魏承霖,便相當於與魏雋航為敵,為父如今尚未有與他一較高下的把握。」
「那英國公果真如此厲害?」周昶仍是有些懷疑。
周懋搖搖頭:「此人深不可測,為父也探不出他的底細。尤其近些年來,為父愈發看他不透,自然也不敢輕舉妄動。」
他雖然疼愛女兒,也一心想要替女兒出氣,可也不至於喪失理智,將好不容易才從謀逆中全身而退的自己陷進去。
「昶兒,你要記得,報復出氣歸報復出氣,只無論何時也不能失去理智,失去正常的判斷力,因為發泄了怒氣而將自己陷入另一個更大的危機當中。」
「如此,才是真正的得不償失!」周懋語重心長地道。
「孩兒明白。」周昶應下。
不管周家人如何想,這平王納側妃一事已經由禮部著手,正式提上了日程。后又因為元佑帝的口諭,禮部優先安排此事,如此一來,三個月後,孔家小姐便要嫁入平王府,正式成為平王府的第一位側妃了。
沈慧然上門時,沈昕顏正替大長公主按捏著腿,聽聞侍女來報,還未說話,大長公主便已笑道:「快快有請,這新媳婦頭一回來,可要好生招呼才是。只是她一人來,還是陳家老三陪著來?」
「陳三公子陪著一起來的呢!」侍女笑著回。
「那還不快快去請世子爺陪著。」沈昕顏忙吩咐。
侍女領命而去,不過一會兒的功夫,魏承霖帶著陳三公子與沈慧然夫婦走了進來。
「嫁了人果真便是不同了,倒真有少夫人的氣派。」彼此見過禮后,沈昕顏拉著侄女的手,含笑道。
沈慧然臉上有幾分羞意:「姑姑慣會取笑人。」
「你姑姑才沒有取笑你,她說的可都是實話,陳三啊,慧兒是個好姑娘,你可要好好待人家。」大長公主接了話,後面又沖著笑得有幾分傻氣的陳三公子道。
「殿下放心,慧然是我的妻子,今生今世我必會敬她愛她護她。」陳三公子連忙站起,躬身正色道。
沈慧然倒是被他這一本正經的模樣鬧了個大紅臉,尤其是看到沈昕顏一臉的戲謔時,臉紅得簡直像是快要滴出血來。
這人真是的,作什麼當著長輩的面說這種讓人不好意思的話。
她嗔怪地往夫君那邊飛快地瞅了一眼,而後連忙低下頭去。
「好,好,好,說得好,合該如此,自己的夫人自己不敬著愛著護著,那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你能這樣想很好!」大長公主倒是一拍大腿,大笑起來。
幾人又說了會兒話,沈昕顏自然沒有錯過小夫妻倆的眉目傳情,又見沈慧然氣色甚好,知道她在陳府過得不錯,也總算是放心了。
陳老夫人婆媳都不是搓磨人之人,侄女又是個柔順謙和的性子,這陳三公子瞧來也是個知冷知熱的,好生經營著,這日子也能過得愈發好了。
片刻之後,魏承霖便領著陳三公子去了外廳,沈昕顏則帶著沈慧然到了福寧院。
大長公主看著長孫與陳三公子消失的身影,良久,長長地嘆息一聲。
陳家老三都成婚了,霖哥兒的親事卻還是沒個著落。早年相中的姑娘一個個都嫁人了,如今的適齡姑娘,她挑來挑去,卻總是沒個合意的,只覺得總是差了些什麼。
如今被陳府這對新婚小夫妻一刺激,她便覺得再不能挑剔下去了,好歹也要在她闔眼之前將嫡長孫媳娶進門才是!
另一廂,沈昕顏拉著沈慧然的手,柔聲地問著她婚後的生活。
「母親是個慈愛之人,並不怎麼過問我與夫君屋裡之事,也不讓我立規矩。兩位嫂嫂除了有時候嘴上打趣幾句,倒也不是什麼難以相處之人。」
「祖母只是吃齋念佛,甚少理事。只不知為什麼,我卻有些怕她。」沈慧然知道她關心自己,故而也不用那些場面話敷衍她,老老實實地回答。
沈昕顏微微一笑:「陳老夫人德高望重,面冷心熱,瞧著不怎麼好說話,實則待兒孫是最好不過,你且瞧著當年她替孫女婉拒了與國公府的親事便知。」
「你也莫要怕她,只打心眼裡敬著她、孝順她,她縱是什麼話也不說,這心裡卻比誰都清。」
「我明白了。」沈慧然乖巧地點頭。
「有件事……我總覺著心裡有些不安,卻是不知當說不當說。」少頃,她遲疑地道。
「你且說來我聽聽,許能替你抓個主意。」沈昕顏拍拍她的手背。
「最近二嬸命人私下打聽著什麼生子秘方,可如今府里除了我未曾有所出外,其他各位嫂嫂均有生養,何至於讓她這般……」沈慧然的聲音越來越低。
不知為何,沈昕顏心中一緊,連忙追問:「那她近來可曾與什麼人走得近些?」
「這我倒不曾留意。」沈慧然搖搖頭。
沈昕顏迴轉過來,也覺得自己這話問錯了。侄女一個剛進門的新媳婦,哪會注意著一個隔房嬸嬸與什麼人走得近。
「此事我都知道了,你暫且當作不知道,莫要告訴任何人。」她總覺得陳二夫人尋生子秘方此事有點蹊蹺,不敢大意,又怕侄女懵懵懂懂地牽扯進不該牽扯之事,忙叮囑道。
「姑姑放心,此事我也就與姑姑說過,連在夫君跟前都不曾提起過。」沈慧然點點頭。
姑侄二人又說了些家常,見天色不早,沈慧然這才告辭離開了。
當晚魏雋航回來,沈昕顏不敢大意地將陳二夫人著人私下尋找生子秘方之事告訴了他。
「荒唐!這世上哪有什麼生子秘方,簡直愚昧無知!」魏雋航聽罷臉色一沉。
「我總覺著此事有些蹊蹺,那二夫人不會是給太子妃找的吧?」沈昕顏憂心仲仲地說出了她一直擔心之事。
魏雋航臉色更加難看。
「此事你不必理會,我自有主意!」
見他這般說,沈昕顏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麼,總歸有了提防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