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少女時代1
一個人想恢復青春，只消重演過去乾的蠢事就夠了。
當倪半仙摘下墨鏡，踮起腳尖，45度仰望尹簫鵬的時候，湛藍的天空中飛過一排白鴿，一坨鴿屎恰好掉在倪半仙的鼻尖上。
"我靠！"
倪半仙對著天空破口大罵，尹簫鵬抿嘴一笑。
"'阿屎妹'就是'阿屎妹'，還是這麼招鳥屎待見！"
尹簫鵬想起從前念高中那會兒，倪半仙也總是被各種鳥屎光顧，因此還有個綽號叫"阿屎妹"。
倪半仙立馬反駁："你懂什麼？"，卻被尹簫鵬接了後半句："它們都是我的守護神，是選中我才用這種奇怪的方式傳給我神秘力量，你們這些凡夫俗子連被選中的資格都不可能有！"
高中時期倪半仙總是用這句話來化解身上被掉了鳥屎的尷尬，沒想到尹簫鵬還記得。
倪半仙撅起嘴巴，氣哄哄地白了一眼尹簫鵬，反駁道："少屁話，你還有臉回來？我警告你，我不管你是真死還是假死，都不許再去騷擾吳笛！"
想起當年尹簫鵬和佟麗莎私奔去美國的事，倪半仙就恨不得跳起來扇尹簫鵬一個大耳刮子。
尹簫鵬並未解釋什麼，表情凝重地拿出手機，從相冊里翻出了吳笛的"遺願清單"。
"怎麼可能？絕對不可能！"倪半仙驚訝地站起來，把照片上的字跡看了又看，完了，真是吳笛的筆跡。
"我就知道，歡仔這體型，遲早身體會出狀況，沒想到，沒想到--"倪半仙從尹簫鵬口裡得知吳笛時日不多后，哽咽著話都說不明白了。
別看倪半仙平日里嘻嘻哈哈沒個正形，在這茫茫人海中，她也只有吳笛這麼一個知心姐妹。突然得知吳笛得了絕症，就像心底一下被什麼東西抽空了一樣。
"臭男人婆，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居然瞞著我。"倪半仙哽咽著埋怨道。
"你千萬別告訴她你知道了病情，她既然不想讓你知道，肯定是怕你擔心。"
"擔心？姐妹一場，不就是用來擔心的嗎？臭婆娘，沒良心！"倪半仙氣得拍桌子，心裡卻一陣一陣抽痛。
"老三！"尹簫鵬忽然改了口，"我找你，是想請你和我一起把'五小靈童'找到，你也看到了，吳笛很懷念過去的時光，你應該也一樣吧？"
倪半仙看到遺願清單上寫著：想見見老同學，想再跳一次舞。
吳笛當年是校舞蹈隊的中流砥柱，校舞蹈隊的成員是五個來自不同班級的藝體生，號稱"五小靈童"，都是些行為有些偏差，文化書讀不好的小孩，只有尹簫鵬例外。尹簫鵬雖然是藝體生，但文化課也是全校第一，再加上校長公子的身份，就更加增添了明星光環。
藝體生在班裡向來是個特殊的存在，也最不安分，最難管理。以前沒什麼大幫派，都是些小毛頭湊在一起，看不順眼就打架。吳笛那時還叫吳春花，和倪半仙都是舞蹈特長生，喬欣然和尹簫鵬學美術，姜小波是體育特長生。畢業后大家各奔東西，"五小靈童"漸漸失了聯絡，只有倪半仙和吳笛一直同流合污混在一起這麼多年。
尹簫鵬因為最有威望，在五小靈童里排行老大，吳春花排行老二，倪半仙老三，姜曉波老四，喬欣然老五。
"我明白，你放心，我一定辦到！"
想起當年五小靈童一起制霸A市一中，行俠仗義、懲惡揚善的歲月，時光荏苒，一切又彷彿就在昨日。
吳笛高中時期還是個假小子，短頭髮酷酷的，為了尹簫鵬才開始留起了長發。
"你？"倪半仙很想問尹簫鵬是不是想贖罪，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人活過了30歲，自然明白一個道理：再多的愛恨情仇，在生死面前都不值一提。
"你也不要太傷心，我已經在全世界尋找治療方法，即便到了最後一刻，我也不會放棄！"
臨別的時候，尹簫鵬試圖寬慰倪半仙，倪半仙卻看到他眼眶猩紅。
"放心吧，老大，等我找到老四老五，立馬打給你！"
倪半仙驀然轉身離去，頃刻間淚流滿面。遊戲人間這麼多年，用沒心沒肺的快樂，掩飾失去雙親孑然一身的落寞。她一個人獨自在世上默默走，不敢想象失去吳笛以後，她的生活該有多麼寂寥，多麼虛空。
那晚回去，倪半仙隻身在空蕩蕩的別墅里，獨自一人飲酒醉。很想打電話給吳笛，聽聽她的聲音，但她不敢，她害怕從吳笛口中證實這是真的。
她迷迷糊糊地給董大東發了條信息：大廚，你不會離開我吧？
第二天，倪半仙醒來的時候，已經被好好地安放在了床上。董大東正在廚房做早餐。
"宿醉的人，先來一碗董式特製醒酒湯。"董大東笑眯眯地坐到床邊，向女王奉上一碗醒酒湯，"溫度剛剛好，放心喝吧，不燙嘴巴。"
"東東，有你真好！"倪半仙癟著嘴巴，一把摟住董大東的腰，搞得董大東渾身一激靈。
"為什麼你不罵我？還幫我洗澡，幫我做早飯，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好，為什麼你寧願給我當十年備胎，也不和別的女人結婚？為什麼？為什麼？"倪半仙竟然嚎啕大哭。
董大東驚慌失措，突然想到昨晚那條簡訊，連忙安慰道:"放心，放心，我不會離開你的。不會，不會——永遠不會。乖！"
董大東輕輕撫摸著倪半仙的頭髮，倪半仙扶在他肩頭哭得肝腸寸斷。
失去一個人，原來這麼痛。這痛，倪半仙不是第一次嘗到了。
董大東心裡最明白，倪半仙雖然表面花心，但都不過是為了掩蓋內心寂寞的假象，行事浮誇，也不過是為了紀念身為暴發戶的父母。她越是想要努力地生活，越是難免用力過猛，姿態也優雅不起來。
吳笛並不知道尹簫鵬找過倪半仙了，還埋怨這兩天倪半仙怎麼不接她的電話。其實倪半仙不是不想接，是真的不敢接，她還不能完全接受即將失去吳笛的事實，直到找到姜曉波和喬欣然的那一刻，才猛然醒悟，一切都是真的，是真的。
找到喬欣然的時候，作為家庭主婦，喬欣然剛生完二胎不久，正忙著給孩子餵奶。姜小波在一家健身房當教練，身材還是跟以前一樣棒。
倪半仙突然領著兩位老同學出現在吳笛面前，吳笛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三個三十多歲的阿姨大叔，居然全部穿著跟當年一模一樣的高中校服，站成一排，齊刷刷地沖她擠眉弄眼。
喬欣然變胖了不少，臉圓了，腰也粗了。當初那個一心想要當漫畫家的卡通少女，如今一去不復返。要不是今天這樣的場合，恐怕吳笛是認不出來了。
"啊！二哥！"
這一聲二哥，瞬間讓吳笛想起了自己那段假小子歲月。
喬欣然跑過去抱住吳笛，連親三下，激動得眼淚花花轉。沒想到外表儼然一個絕望主婦的喬欣然，身體里還是住著那顆卡通心。
姜曉波朝吳笛亮了一下拳頭，和滿手臂的肌肉，看得吳笛膛目結舌。
倪半仙並沒有將吳笛生病的事告訴老同學，只說了變身的事。一開始，姜曉波和喬欣然並不相信，以為向來神婆附體的倪半仙又在玩什麼鬼神把戲，直到看到吳笛頂著17歲女兒的身體跳起了當年高中他們一起跳過的"哞哞舞"，才不得不信了世上真有這般離奇事。
"哞哞舞"可是當年吳春花同學獨創的，配上尹簫鵬創作的"哞哞歌"，以可愛奮進的牛牛精神，比喻她們笨拙而歡脫，迷茫又進取的青春歲月。
"哎呀，春花，我們一家人可都是你的粉絲呢，每次在電視上看到你，我都忍不住想起你高中那會兒，那叫一個土喲！哈哈哈！"。
"——"
成人版的"五小靈童"穿著高中校服，一起回到A市一中，威風八面地走在操場上，喬欣然興奮得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老大，你怎麼可以還是這麼帥，我們都已經邁入初老行列了，你還跟當年一樣，你該不會是打了什麼美容針吧？不過打了也沒關係的啦，要是我有錢，我巴不得一個月打一針，只要能讓我依舊美美噠，哈哈！"
"我說，老四，你看我這身材還有救嗎？你開的健身房在什麼地方，改天你幫我做個健身計劃多好呀。"
"阿屎妹，這次多虧你來找我們，要不然呀，我這輩子恐怕都不會再回到這裡來，哎呀，真的，自從畢業以後，我就一步也沒回學校來過。聽說我當年暗戀的那小子就在學校當老師，你說會不會遇到他呀？萬一遇到怎麼辦呀？"
……
下午六點，正是同學們吃完晚飯，在操場活動的時間段。一張張青春面孔迎面而來，看著這五個奇怪的叔叔阿姨，不禁失笑。
"笑屁咧，老娘年輕的時候，比你們好看一百倍！"倪半仙昂首挺胸，憤憤不平。
"歲月呀，可不可以不要再追著我們跑了。"
喬欣然嘟嚷著目視前方，彷彿看到當年的自己正迎面走過來。
嘿，17歲的喬欣然，你好嗎？
嘿，37歲的喬欣然，你還好嗎？
不知不覺，眼眶有些濕潤。嘿，初老的我們，真的好嗎？
來到舞蹈教室，尹簫鵬招呼隊員過來，說決定用新排練的"哞哞舞"參賽。並讓"五小靈童"當場做了示範，大家竟然出奇地喜歡。
"那當然，想當年，我們跳的'哞哞舞'可是拿過全市中學文藝匯演第一名的喲！"喬欣然得意地豎起大拇指。
"好，既然大家也喜歡，那麼就讓我們鼓掌歡迎周歡同學加入舞蹈隊，教我們排練'哞哞舞'怎麼樣？"
尹老師一聲令下，孟特嬌嘟著嘴巴很不高興，但也沒有反對。韓笑的巴掌拍得最響，興奮地朝"歡仔"眨巴著眼睛。
吳笛看向尹簫鵬，兩人相視一笑。她明白他的用意嗎？
"五小靈童"再聚首，排練完"哞哞舞"，倪半仙意猶未盡，非要拉著大家一起嗨一下。
"嗨就嗨！"喬欣然鼓起勇氣關了機，決定今晚不管孩子和老公了。
"奉陪到底！"姜曉波興緻頗高。
五個大叔大嬸們，穿著高中校服，一起到夜店，上演了一出"20年後再聚首"。啤酒一喝，大家左一聲吳春花右一聲吳春花，叫得吳笛尷尬又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