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月流霜 幾惆悵(四)
流華殿側殿里裊裊升起安息香,懿貴妃斜斜倚在榻上並不著急去問殿下候著的人,而是讓青兒沏了茶慢慢品著。
半響她才開口:「何事?」
來人這才回道:「娘娘,安樂公主不見了。」
端茶的手一抖,滾燙的茶水便傾斜而下,打濕了懿貴妃散花綾裙。青兒急忙上前接過茶盞,連聲問:「娘娘,有沒有燙著?」
懿貴妃秀眉緊蹙,推開青兒,聲音里全然沒有了往日的慵懶,冷聲問:「不見了,什麼叫不見了?」
來人後背已滲出層層冷汗,「前日早膳時宮裡的眼線來報,屬下當時以為只是公主發現了我們的人所以躲著,並沒有在意,今日一早還是不見公主身影,屬下才覺的出了事。」
「前日,今日才來報!」懿貴妃怒斥一聲,拿起剛被青兒收掉的茶盞揚手就摔在了下面人的頭上,那人不躲不閃,瓷片混著茶末碎在他額頭上,殷紅的血從發間慢慢滲出。
青兒慘白了臉,卻還是上前勸道:「娘娘莫氣壞了身子。」
「宮裡那麼多人盯著,還能把一個小丫頭片子盯丟了?!」懿貴妃聲音尖利起來。
「安樂公主每日玩樂,是娘娘說……」來人斟酌了一下,「不必報的。」
懿貴妃氣急,半餉問道:「現在如何了?」
「成王殿下已經派人去找了,不過端王也派了人。」
「桓卓!」懿貴妃咬牙說出這個名字,似乎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
好一會,懿貴妃道:「既然這樣,正好派人暗去宮裡搜一搜,看玉璽是不是還在宮裡。」
下面的人抱拳領命,小心翼翼的問道:「娘娘還有吩咐嗎?」
懿貴妃正要讓他下去,卻又想起一事,「顧媺可在京中?」
下面人立馬回答:「平陽夫人前些日子著了涼病了,一直都在府中,她的貼身婢女每日進出服侍。」
「病了?」懿貴妃道:「嚴加監視將軍府,任何異動及時上報。」
等來人退出了殿,懿貴妃頹然靠在榻上,「安樂,我還是小瞧她了。」
青兒在一邊道:「娘娘何需擔心,成王殿下一定會抓她回來,她一個女子能成什麼事。」
懿貴妃卻不搭話,只是目光沉沉的不知在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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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銀州已經開始飄起了雪粒子,城門口的守衛也驟然增多,出城的百姓在門口排著長龍。
守城的侍衛手裡拿著一張畫像,所有出城的女子都被仔細地檢查。
隊中一個麻布粗衣,皮膚黝黑的農婦一邊隨著隊伍慢慢挪著,一邊聽著身後的兩人聊天。
「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突然就嚴查了。」
「我聽說呀,京里丟了東西,是個女賊。」
「真的呀,那可不得了,不知道丟了什麼。」
「必定是價值連城的。」
說話間已經輪到了農婦,把守侍衛攔住她仔細在她臉上辨認著,問道:「出城幹嘛去?」
「去看唔男人。」一開口竟是南方口音。那農婦偷偷拿眼瞟著侍衛手裡的畫像,一邊好奇地問:「大哥,出了什麼事啊,唔聽後面兩位大哥說丟東西啦,丟的什麼?「
侍衛不耐煩地揮揮手,「快走快走,廢話這麼多。」
那農婦只好趕緊出了城。
銀州一過就是扶余府的地界,在往北到寬險關就是北胤最北的邊疆。
那農婦出了城順著官道只走了一段,便拐進了小徑之中,臉上的黑灰拿帕子抹了,露出一張白皙精緻的臉龐,正是平陽夫人顧媺。
從安樂公主離宮的前半月開始,顧媺便對外稱病,其實兩天後便已悄然離開了盛京。
她比安樂公主早了許多日,雇車一路向北已經到了銀州,到銀州后檢查驟然加強,看來安樂公主已經被發現離宮了。她暗暗想。
以後的路怕是會更難走。
顧媺順著小徑走到下午,便覺的腳底如灼,口乾舌燥。布包里裹著幾個在銀州買的乾糧,水囊早就空了。
山林間靜謐一片,偶有鳥鳴,遠遠的竟聽見流水潺潺。她順著流水的方向走了一截,果然遠遠看見一條小溪如銀帶蜿蜒在林間。
到了水邊,她灌滿水囊,然後脫了鞋襪。腳底已經磨起了幾個大水泡,顧媺皺皺眉,在水底尋了一塊尖頭的石頭,挑破了腳底的水泡。膿水隨著刺痛流出,顧媺咬著牙,用力擠了擠那水泡,直到膿水流盡她才鬆了口氣,然後將腳放入水中。
冷水水輕柔的包圍著她傷痕纍纍的腳,舒服的直讓她嘆氣。休息了半響,顧媺決定再走一段,盡量在天黑前找到地方落腳。
暮色四合,晚霞猶如精美的絲綢,氤氳在天際。
顧媺走了一天早就筋疲力盡。她停下來往遠處眺望,隱約間見幾縷炊煙裊裊升起。炊煙生處必有人家,想到這顧媺又強打起精神往炊煙的方向去了。
終於在日落前她找到了一戶人家借宿。
一夜無夢,顧媺醒來時已近午時,院子里傳來老婆婆餵雞的聲音。
推門出去,果然看見老人家一手拿著一個簸箕,一手正在撒雞食,嘴裡還咕咕咕的叫著,看見顧媺出來,她放下手裡的東西拍拍手,「姑娘起來了啊,睡的還好嗎?」
顧媺點點頭,笑答:「謝謝老人家,我睡的很好。」
老婆婆端了清水來,對顧媺道:「姑娘先洗洗吧,一會就吃飯。」
顧媺笑著接過來,一邊問:「老婆婆,這裡離白州不遠了吧?」
「白州還得三天的路程呢,姑娘是去白州找人嗎?」
顧媺點點頭,「是。」
「村裡正好有人正好送貨要去白州,明天可能就走了,姑娘要不然一起走吧,也好有個照應。」
顧媺有些驚喜,「真的嗎,那太好了。」
老婆婆很快就幫顧媺商量好,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跟著送貨的隊伍一起出發北上。
夜晚的風開始變的凜冽,顧媺一行人停在了山林里準備歇腳。
男人們忙碌著砍了一些樹枝,搭起了篝火。
顧媺坐在一邊看著,同行的一個少女走到她身邊坐下,看著她,好奇地問:「你叫什麼名字啊?」
顧媺看著她,剛及笄的樣子,挽著簡單的墮馬髻,眉清目秀,尤其是一雙眼睛似乎沒有任何的煩憂,顧媺想了想回答:「我叫馮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