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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0章 明月夜 短松岡(四)

  心驀的一動,卻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生死逃亡,她念著他,命懸一線,她想到他。如今終於相見,她卻多了幾分膽怯。


  這樣的情緒,只有在他面前她才會萌生。膽怯什麼呢,她又說不清。


  正當她思緒迴轉時,弋凌上前一步,已將她擁入懷中。他身上化開的雪花帶著涼意將她包圍。


  鼻翼之間,滿是屬於他的味道。


  顧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淚蜂擁而出,痛哭起來。


  這一路,幾次死裡逃生她也不曾吭過一聲,露出過一絲的膽怯。可是面對著他,在他懷裡,她終於崩潰。


  弋凌靜靜擁著她,也不出言相勸,半晌他才輕聲道:「好了,當心扯動傷口。」


  顧媺漸漸收了聲,喑啞道:「延藏燑和小玥……」


  「他們都很好,我們的人去的及時。」


  顧媺閉上眼道:「我夢見安樂了。」


  「今日宮裡傳來消息,安樂公主突發疾病已薨了。」


  顧媺霍然睜眼,抬起頭瞪大眼睛望著弋凌,一片漆黑里,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相信地喃喃:「怎麼會.……」


  「安樂掩護你逃亡,在白州城外被伏擊。」


  『平陽,幫我照顧好哥哥。珍重,珍重。』


  夢中的場景又浮上她的心頭,原來,這一聲珍重竟是訣別嗎。


  顧媺的傷漸漸好起來已是一個月後,期間似乎風平浪靜,一切安好。但所有人都明白這不過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弋凌的將軍府不過是一個前後兩進的四合院。顧媺住在內院養傷,派來侍候她的小婢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稚嫩的臉被風吹出兩坨紅暈,一雙眸子卻清澈可憐。


  她替顧媺梳著頭,輕輕柔柔的害怕弄疼了她。


  「小憐,你可知道跟我一起來的人被安排在何處?」顧媺問道。


  「回夫人的話,那位姑娘在府中,那位公子在江循將軍帳下。」


  「你去趟江循那裡,幫我將他喚來。」


  「是。」小姑娘領命轉身就要離去。顧媺又想起什麼止住她:「過去替我問候一下江循的傷。」


  小姑娘點點頭,「奴婢明白。」然後行禮退下了。


  不大一會,就聽見腳步梭梭,延藏燑在門口行禮道:「郡主長樂。」


  「進來吧。」


  得了應允延藏燑入內,看到顧媺素麵白衣,面色依舊蒼白,不免問道:「郡主的傷怎麼樣了?」


  「無礙。」


  他點點頭不再多問,顧媺卻說:「既然你已決定留在我身邊,那你今後對我再不許一絲隱瞞。」


  延藏燑一愣,旋即行禮說道:「誓死效忠郡主。」


  「好,那我問你,這一路上你護我多次,前來刺殺的人可都是安慶帝派來的?」


  「並不都是,自從郡主在白州露面后,也有北胤的人。」


  顧媺果然沒想錯,恐怕佳寶當行是桓卓的人懿貴妃早就知道,派了眼線監視,她一露面就派人刺殺。


  「南楚朝中近年,可有人被加封武官?」


  良策猛將。當年一語,今日又不知是誰人踐行。


  「這……」延藏燑猶豫道。


  顧媺冷眸直直盯著他,將他的表情盡收眼底,不知為何心底升起一股不安,她用力扶住桌角,指尖泛白,「我要聽實話。」


  「二公子今夏被封三品震邊將軍。」


  二哥!


  顧媺心裡一驚,不敢相信的問:「二公子,二哥,顧謙?」


  「正是。」


  大丈夫,當如是。弋凌覲見之時他說的話猶在耳邊,永遠寄情山水的二哥,原來這句話不只是說說而已。


  顧媺恍恍惚惚想了許久,延藏燑見她臉色慘白,連聲喚道:「郡主,郡主。」


  顧媺被他拉回心神,倦意卻猛然蔓延上來,她疲倦地扶額,「好了,沒事了,你下去好好養傷。另外將在北胤人員名單整理一份給我。」


  父親苦心經營多年,北胤之中肯定有不少他安插的人,延藏燑此來肯定知道不少暗線,既然南楚已容她不得,那她就要為自己謀一條生路。


  「夫人,趙姑娘來了。」守在門口的婢女在門外低聲通報。


  顧媺養傷期間弋凌禁止任何人前來探望,想是近幾日她傷已無礙,解了禁令。延藏燑俯身退下,顧媺道:「讓她進來吧。」


  門外領了命,打起帘子讓趙舒玥進來,趙舒玥換了一身翠色的襖裙,整個人顯出一股精神,她頭垂著,恭恭敬敬的行禮:「夫人長樂。」


  顧媺微笑道:「怎麼如此生疏了,你的傷可大好了?」


  趙舒玥依舊恭恭敬敬的回話:「勞夫人惦記,已好了。」


  顧媺讓她進前落座,又屏退了左右侍婢道:「小玥,此間沒有外人,你不必如此拘束。」


  趙舒玥抬頭望她,搖頭說:「北來路上,姐姐是姐姐,在這裡只有夫人,小玥不敢僭越。」


  她這等玲瓏剔透的心思倒讓顧媺吃驚,又想這一路她左右照料便道:「難為你用心,如今,我身邊也沒個合適人伺候,你可願意留下來?」


  趙舒玥聞言,驚喜地抬頭望向顧媺,「真的嗎?」很快又收斂了情緒,跪地行大禮道:「小玥謝夫人大恩。」


  雪后初晴,屋內依舊籠著火盆,只是邊疆苦寒,炭自然比不上盛京,屋內總是飄著一層淡淡的青煙,散發出焦炭的味道。


  顧媺見雪後放晴,對趙舒玥道:「小玥,將門窗打開透透氣。」


  趙舒玥道:「夫人安穩點吧,這雪后正是冷的時候,你若再著了涼可怎麼辦。」


  「這煙熏火燎的可要嗆死我。」顧媺拉了拉身上的披風說:「我披著大氅,不礙事,你快開窗。」


  「受了傷怎麼還不安穩。」弋凌邊說邊揭開帘子進來,一身鎧甲加身,紅色的披風更襯的人威風獵獵。劍眉直入烏鬢,一雙墨眸似海深沉。


  見他進來,趙舒玥屈膝行禮默默退了出去。


  弋凌走到顧媺榻邊問:「可好些了。」


  顧媺點頭道:「好多了,傷口有些發癢。」


  「發癢就是快好了,可別用手去撓,過些日子就好了。」


  聽他一口氣說了這麼多,顧媺不自覺笑起來:「你今日怎麼得閑過來?」


  「剛巡完各營。」他皺眉看看屋內的青煙道:「軍中條件有限,你若受不了,我帶你出去透透氣。」


  顧媺近兩個月在屋內養傷,早就忍不住想要出去,現在聽他這麼說驚喜道:「真的?」


  「我何曾騙過你,不過你得穿厚點。」


  顧媺急忙揚聲喚趙舒玥進來為她更衣。趙舒玥拿了加毛的外衣,又替她重新換了狐裘大氅,仔細地繫上。


  弋凌耐心的等在一邊,直到她穿戴完畢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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