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章 料素娥 尤帶恨(三)
陳瓊棋藝本就很好,顧媺與她也旗鼓相當,幾局下來倒是平分秋色。
陳瓊一顆白棋落定又吃去顧媺不少黑子,顧媺將手裡準備落下的棋子隨手拋到棋盒裡道:「不下了,不下了,妹妹跟著端王棋藝越來越高,我是下不過了。」
陳瓊見她賭氣,笑著說:「明明姐姐贏的多,這會倒是耍賴了。」
顧媺道:「我四你五明明你贏的多,眼看著這一盤你又要贏了,我可不下了。」
陳瓊也扔下棋,笑語:「不下就不下了,不然平陽夫人的才名可就毀我手裡了。」
顧媺也笑著說:「是呀,可不能丟了我顧家的面。」
兩人說笑間趙舒玥的茶已煮好了,兩人又用了茶,陳瓊方才回去。
顧媺坐的乏了,讓趙舒玥下去,自己合衣在榻上躺了休息。
迷迷糊糊間正要入睡,又聽見有人在門口說話。
「夫人要我送茶葉的。」一個男音道。
「你是誰,夫人這邊一直都是王媽媽來,未曾見過你。」門口的趙舒玥很是認真,面生的人總要盤問一番。
「小的是上面派來的,南華最新摘的春茶,郡主最愛喝了。」
南華,郡主。聽到這裡顧媺霍然睜開眼,只覺的神志清明,急忙翻身起來揚聲道:「讓他進來吧。」
趙舒玥聽到她發話了,才讓人進來。
來的是一個宦官,年紀不大,垂眉斂目規規矩矩的給顧媺行禮。
顧媺也不讓他起來,出聲問:「你是來送東西的?」
那人低著頭將手裡的東西捧高道:「是,請郡主過目。」
顧媺也不起身,只遠遠的看了一眼,那紫木小盒裡,呈著一盒嫩綠的茶葉,剛剛抽芽的新綠經過烘焙頂上帶著點白霧,清雅的茶香淡淡地傳過來。
只這一眼,顧媺便已確定是南華的春霧茶,她心裡不覺有點慌亂,揚聲對門外的趙舒玥道:「小玥,去看看有沒有上好的紫砂壺,尋來與我泡茶。」
趙舒玥在門外應了,自是尋東西去了。
顧媺這才對下面跪著的人道:「誰叫你來的?」
「小的是皇上派來的。」
這個皇上不言而喻就是安慶帝了。
「有什麼證據?」顧媺問道。
「皇上說郡主見了這個便知。」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塊玉佩舉高。
顧媺一看便知道確實是南華皇室的玉佩。那上面二龍盤踞,後面龍飛鳳舞的雕著一個封字。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說:「你先起來吧。」
下面那人才畢恭畢敬的起身謝恩。
「皇上讓你來有什麼事?」顧媺眸低帶著寒意,手在廣袖下握成拳。
安慶帝派人追殺一事猶如鯁在喉,她默默的將這事忍下,並不代表她原諒,沒想到這個時候皇上還會派人來。
「皇上讓小的將這個交給郡主。」說著他收了玉佩,將剛剛獻茶的小盒用力一錯,一個暗盒便被取了出來。
顧媺起身接了,打開只見盒子里靜靜的躺著一枚藥丸。小小的藥丸,由紫及黑的顏色,顧媺心念如電,一瞬間似乎已明白了什麼。
她緊緊握住那盒子,指尖泛白,聲音卻如常平靜道:「這是什麼?」
來人道:「皇上要郡主將此葯放到弋凌飯食之中。」
顧媺聞言面色煞白,一股寒意自脊背蔓延上來,攝住她的心神,她道:「皇上要除了弋凌,就要犧牲我了。」
那人很快明白了顧媺的意思,道:「郡主只管放心,這葯不會立即發作,服下后七日才會毒發。」
顧媺冷冷一笑,心裡已涼如寒冬。
皇上啊皇上,之前你派人一路追殺,而今又欲借我之手除了弋凌,真是機關算盡,將我這顆棋子用的淋漓盡致。
顧媺心裡想著面上卻不透露一份,只是將盒子收下,然後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郡主請快些,要是等到他攻下銀州可就來不及了。」
銀州。看來成王母子不僅勾結匈奴,連南華也有聯繫。顧媺點點頭道:「知道了。」
那人行了禮準備離開,又想起什麼轉身回來。顧媺皺眉,語氣不善:「還有什麼事?」
「慕公子要我給郡主帶了封信。」
慕然!顧媺吃了一驚,這個名字她已多久沒有想起了?她急忙道:「在那裡?」
來人將信呈上來,顧媺一把拿了,只見那信封上寫著:「汀兒親啟」字跡行雲流水,清朗骨勁。
正是慕然的字跡。她眼眶一熱,眼淚已經湧出來。強忍著淚水她繼續問道:「他可曾說什麼了?」語氣里已經帶著微微的顫音。
「慕公子只道一切都好,再不曾說什麼。」
「好了,你下去吧。」
來人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顧媺握著那封信愣愣的看著那四個字,眼淚再也忍不住落下來,她久久不敢拆開,心裡既期待又害怕。
良久,她顫抖著手緩緩撕開了那信。入目皆是他的字跡,只道「燕燕于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遠送於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①
寥寥數字,卻如一把重鎚敲在顧媺心上,讓她久久不能回神。
《邶風·燕燕》再熟悉不過的一首詩,記得先生初講之時,她還纏著兄長問如果她嫁人了,他們是否會寫詩與她。
三哥總是嫌棄的說他才不會這般傷心,彈冠相慶還差不多。
那個時候她只覺的這首詩感情真摯,如今再讀卻覺得字字如刀刃割心,滿口的苦澀。
手緊緊的握著信,卻不敢再去看第二眼。眼淚洶湧而下。
慕然,慕然。她在心裡不住的喚他。卻沒有回答。
趙舒玥自陳瓊處尋了紫砂壺來,掀開帘子進來只見顧媺俯在榻上,看不見臉。
只道她是睡著了,將手裡的壺放下,拿了薄毯給她蓋上,然後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顧媺知道她回來了,卻不想動,只是靜靜趴著,思緒如麻繩亂做一團。
安慶帝既然能派人來那說明北胤的一切都被他默默掌握著,那麼自己身邊又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呢?
皇上眼中她不過是個棋子,可是他手裡有整個顧家,如果自己稍踏錯一步,那顧家上下該如何是好?她在腦海里不住的設想一切的可能。
「慕然,我該怎麼辦?」喃喃自語間想起剛剛送信人的話,一切都好。是什麼意思呢?
慕然,這一切又是否在你的預料之中?
註:①《詩經·邶風·燕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