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5章 隔簾聽 風吹雨（一）
白雪凝膚，眼橫秋水之波，眉插春山之黛，桃萼淡妝紅臉，櫻珠輕點絳唇。
顧媺一身玄色朝服，青絲如雲霧高綰，金釵累累閃著奪目的光芒。長長的拖地裙上，五隻鳳尾盤踞，似不滿於囚困下一秒就要振翅而飛。
她的手被身側的弋凌緊緊握住，他穿著朝服，巍峨的頂冠自頭上至脖間系住，劍眉入鬢，幽深的眸子滿是堅定。
兩人攜手，緩緩走上勤政大殿的高階。一路進大殿中行禮。環佩泠泠，伴著兩人的聲音，向龍椅上安坐的桓卓叩首。
「吾皇萬歲。」
這一年是北胤乾盛四十四年七月二號。新帝桓卓剛剛登基不滿十日，加賞朝中大臣，而顧媺以護送玉璽之功亦在封賞之列。
桓卓抬抬手，身邊的大總管寧海便躬了身子上前，抖開一卷聖旨念道：「奉天承運，皇上詔曰，正四品忠武將軍弋凌，威武非懈，保以四方，護駕有功，著加封為一字並肩王，右威衛大將軍，欽此。」
分列在兩地觀禮的外臣聞此內容，面面相覷。一字並肩王，自北胤建國以來從未出現過。堪與皇上比肩，可見聖駕不跪，是何等的榮耀。
弋凌神色不改，再次行禮口呼：「謝主隆恩。」
寧海見弋凌領旨，又拿出另一卷聖旨念道：「奉天承運，皇上詔曰，忠武將軍之妻顧氏，令則內蘊，柔德有光，加封為一品誥命夫人。賜號『平陽』，欽此。」
顧媺垂目斂眉，揚聲行禮謝恩，「謝主隆恩。」她聲音凌然，彷彿沒有什麼能為之心動，珠翠掩映下的容顏竟有幾分蒼白。
弋凌的手握著她，從始至終不曾放開。
待兩人從大殿退下來，周圍道賀的官員已簇擁著上來，弋凌神色淡淡，只留下一句：「多謝各位。」便不再理會，只是低頭問顧媺：「可乏了，要不要回去？」
顧媺眼下淡淡的青色，雖然被趙舒玥仔細的敷了粉卻還是顯眼，她搖搖頭，輕語：「沒事，你去忙吧。」
弋凌伸手攬住她道：「無事可忙，我送你回府。」
兩人並肩慢慢的走向宮門，身後有內侍疾步追上來行禮：「王爺，王妃長樂。」
弋凌眉頭皺起，道：「何事？」
「奴是含華宮的，娘娘請王妃過去。」來人急忙回道。
弋凌口氣不耐道：「王妃抱恙……」弋凌的話還沒說完，顧媺出聲道：「沒事，我去看看。」
弋凌擔心的問道：「你若是不想去……」
顧媺淡淡勾了勾嘴角，扯出一抹笑：「娘娘有請，我無礙的。」
桓卓剛剛登基，封后大典還未舉行，雖然陳瓊已經住在皇后所居的含華宮，但終究還不是皇
后，但弋凌今日過後已是風尖浪頭的人，一步都不容出錯，顧媺比誰都懂。
而弋凌又豈能不懂，他嘆口氣道：「那好吧。日頭毒，讓人打了傘陪你去。」
一邊候著的內侍急忙獻寶似的捧上手裡的傘道：「奴都備著呢。」
顧媺對弋凌微微笑了笑，轉身隨內侍走向含華殿。
因為愨敏皇后早逝，含華殿一直空著，今日顧媺才真正跨入這裡，滿園青草，鬱鬱蔥蔥的樹蔭投下陰涼，那琉璃明瓦的宮殿掩映於青蔥玉色之中，反倒多了幾分親和之感。
顧媺慢慢走在長廊下，邊道：「含華宮果然別緻，不見夏花卻多陰涼。」
在前面引路的內侍聽了，也放慢腳步解釋說：「愨敏皇后不喜歡那些花，總說那嬌嫩的東西經不起風吹雨淋，讓人種了一院青草高樹，有時夏日還讓人在樹上做了軟床乘涼。」
顧媺聽了不禁哂笑，「愨敏皇后，卻是這樣的女子啊。」
那內侍見顧媺笑了，急忙討好的說：「皇後娘娘性子活潑，有時跟先皇犟嘴把先皇氣的火冒三丈呢。」
顧媺聽著，眼前似乎也出現了一個鮮活的女子，顧盼神飛，爽朗的笑著。也只有這樣的女子才會在先皇問她芳名時會戲說『看舞顏如玉，聽詩韻似金』不像那些溫柔端莊的大家閨秀紅著臉不知如何是好。
顧媺想著人已經到了正殿門口，門口的侍婢見了遠遠迎過來行禮：「王妃長樂。」說著急忙回身幫顧媺拉起竹席簾往裡通報：「娘娘，並肩王妃來了。」
「快請。」陳瓊說著，人已迎出來，見顧媺盈盈立於門口，正裝盛服，頭上雲髻高盤，而她似乎柔弱無力，惹人憐惜。
顧媺見她，端端正正的行禮道：「娘娘長樂……」未說完，人已經被陳瓊扶住「作這些虛禮做什麼。」
顧媺也不堅持，順勢起身，「這是做臣子的本分。」
陳瓊笑著拉了顧媺進內坐下，又讓侍婢上了涼茶道：「前些日子忙著皇上登基的事情，後來又聽聞你病了，我心裡急也不能出宮，今兒聽說你進宮了就把你喚來了，可好些了？」
顧媺看著眼前的陳瓊，她穿著絳紅色的宮袍，宮髻綰在腦後，眉間的花鈿是一朵盛放的牡丹，芳華畢露。顧媺點頭說：「好多了，勞煩娘娘記掛。」
陳瓊笑道：「可別娘娘了，姐姐這般客氣倒讓我手足無措。」
顧媺笑笑並不接話。
陳瓊又道：「看到你好些我就放心了，過幾日還有事得姐姐幫忙呢。」
「怎麼了？」
陳瓊無奈的瞥了眼手側的矮桌道：「皇上將封后大典定在一月後，還有一些瑣事須得姐姐幫忙。」
顧媺道：「顧媺自當儘力。」又見她愁眉不展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陳瓊隨手拿起矮桌上放的畫卷道：「皇上想在那日一併選一些世家女子入宮以充盈後宮，這不，畫像都送來了。」
陳瓊話落，顧媺已經明白了，桓卓剛剛登基，蕭氏殘餘依舊盤踞在朝堂，老臣觀望，人人不願表明態度，他用這一招拉攏這些左右之人，怕是眼下最好的策略了。
顧媺面上只是笑道：「就算這些女子入宮了，又怎麼能比得了娘娘呢。」
陳瓊面色一紅，嗔道：「儘是調侃我。有這功夫不如幫我看看這些畫像吧。」說著她隨手遞過一卷。
顧媺接過來展開，妙齡的少女娉婷的立在水邊，眉眼婉麗。低下用小楷寫著：『太傅韓文甫之孫，韓靜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