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章 西風送 梨花瘦（三）
眼下看著她形容枯槁，面色蒼白，根本不似偽裝，心裡便放心下來。又勸慰了幾句，顧媺道：「皇上，平陽想跟皇後娘娘說幾句話。」
桓卓聞言點點頭對陳瓊道：「朕去外面等你。」說完轉身出去了，白張氏也隨之告退。
陳瓊上前撫上顧媺的手憂心道：「怎麼如此憔悴，讓人掛心。」
顧媺定定望著她，眼中無喜無憂。
陳瓊被她的眼神震住，手一僵道：「怎麼了？」
「皇後娘娘緣何害我？」顧媺輕聲道。
「害你？」陳瓊聲音冷下來，完全沒有了剛才的擔憂和親熱，「此話怎講？」
「那日御花園中，那貓為何發瘋娘娘難道不知道嗎？」
陳瓊已知她已經知道了那日的事情，嘆口氣道：「姐姐別怪本宮了，本宮也是迫不得已，石皓月肚子里的孩子對本宮威脅實在太大，平日里她又防範甚密，本宮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不得已？那為何皇後娘娘偏偏選中我呢？」顧媺定定望著她道。
陳瓊默然不語，她知道眼前的女子心知肚明，眼下不過是質問她罷了，從她讓她為自己梳頭的那一刻起兩人便已走上了不同的路，那又如何呢？自己還是北胤最高貴的女人，而她也決不允許誰越過她頭上去。
「顧媺，你我情分怕是就此要斷了。」陳瓊幽幽道。
「娘娘何出此言，情分二字顧媺怎麼能擔得起。」
陳瓊嘆氣道：「本宮依然記得你我初見的場面，也記得你讓本宮向父親自提婚事的樣子，一轉眼已三年有餘，三年，有些事已經不復從前了。」
顧媺也像是被她的話勾起了回憶，眼神變的柔軟下來。
而此時，桓卓本想在正廳去等陳瓊，趙舒玥為桓卓上了茶水在一邊伺候著。桓卓見深秋時節門前的楓樹正紅，不禁道：「此處楓樹倒是喜人。」
趙舒玥聽了回道：「回稟皇上，這還算不得什麼，後院里有一大片楓樹林，葉子正紅，很是漂亮。」
桓卓聽了內心不免一動，含華宮裡也有一大片的楓樹林，愨敏皇后不喜那些嬌弱的花朵，偏偏喜歡各種樹木，尤其愛那些紅葉。不禁讓他想起年少時在含華宮的歲月，還有母后與父皇鬥嘴的樣子。
想到此他道：「帶路，朕去瞧瞧。」
趙舒玥低著頭，一路將桓卓領到了紅葉林，果然，一片大楓樹紅的像火，比含華宮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擺擺手道：「你去候著皇后，一會到此處尋朕即可。」
「是。」趙舒玥躬身退下了。
桓卓閑庭信步，走進了林子。深秋時節落葉也鋪了厚厚一層，火紅的楓葉別有一番景緻。林子里沒有鋪路，但是葉子倒是自己鋪成了一條小徑，他順著葉子走著，忽而眼前闖入了一個人影。
只見她靠在身後的一株楓葉樹上閉目而睡，紅葉悠然的落在她的身上鋪滿了羅裙。髮髻微綰，鬢角上也別著一片紅葉，襯的她面若桃花，一身紅色的衣裙，幾乎要跟那楓葉融為一體。而那熟悉的身影讓桓卓幾疑自己花了眼。
他不敢相信的上前幾步，但像害怕打擾了她一般猛的停住了腳。這一來一停卻驚醒了樹下安眠的佳人。
她緩緩睜開眼，眼中還帶著剛剛睡醒的迷離，揉著眼望向桓卓。
那雙眸子似水含波，帶著靈動，和記憶中的眼神如出一轍。
桓卓定定的立在原地，唯恐自己的動作打破了眼前的場景，倒是少女扶著樹起身，身上鋪著的紅葉撲簌簌的落在地上，她雙頰像是染了那楓葉的緋紅，眼中有著點點怒意：「喂，你是誰，怎麼敢打攪本姑娘睡覺。」
桓卓回過神來，知道眼前的場景並不是虛妄，卻被她的話都笑，「你又是誰？」
她自從出生就知道他是誰，他是桓卓，是當今的皇上。她從小就被家人送到遙遠的邊城教養。所有人不知道蕭家還有她這麼一個小姐。從小她的生活里只有兩個人，愨敏皇后和桓卓。
只因為她長的太像愨敏皇后，她每日學習愨敏皇后的言行舉止，生活習慣，眼神和語氣。有時候她都忘了自己是誰，是不是愨敏皇后在這世上的影子。
她知道自己是家族最後的武器，如果桓玄奪嫡失敗，她便是家族延續的希望。她也期盼著與桓卓見面的那一天，而初見的場面已經演練過無數遍，在各種情況，各種環境下他們的相見。
連她說話的語氣，神態，都已經演練過無數遍。而今她終於見到她，只不過她已不是蕭夢，而是白家庶房所出二小姐，白露。
白露臉上緋色更甚，眸子似明星點點含著薄怒，「是我先問你的！」
桓卓今日穿著便服，他並不計較眼前小姑娘的失禮，反倒覺的舒心笑著說：「你先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再告訴你。」
白露想了想，似是思量了一番，狡黠的一笑道：「好呀。」
桓卓將她的算計的小眼神收入眼底，但並不戳破，笑著等她的回答。
「《詩經·秦風·蒹葭》可記住了？」
她的回答並不是中規中矩的名字，倒是讓他出乎意料，正欲追問，聽見林子外面傳來說話的聲音，似是陳瓊尋了過來。他再回頭，剛剛楓樹下的紅衣少女已不見了。
————————————
夜色中的皇宮只留下起伏宮闕的輪廓，似遠山水墨畫遠遠的流動著。桓卓開著窗在殿內看書，一卷《詩經》停在某一頁已經許久未曾翻動。
《秦風·蒹葭》開頭正是「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桓卓低聲吟了幾句，不覺間笑意泛起。你是誰呢？這樣想著突然想起今日去探望顧媺的時候遇見的婦人，聽陳瓊說是白忠德的夫人，那少女是白家小姐？
想到此，他不覺揚聲道：「來人。」
內侍總管寧海急忙進來行禮，桓卓道：「去查查大行台白忠德家的小姐。」
寧海應了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