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花鈿萎 無人收（六）
桓卓目光如炬，定定望著眼前的韓昌平，不知在想什麼。
大殿一片沉寂，忽而聞得一聲輕笑，眾人看去，卻見是新科狀元鐘意之搖著手中的紙扇輕笑出聲。桓卓皺眉問道：「愛卿緣何發笑？」
「臣聞伽陵山上有妙人，風流天下聞。倒以為是個沽名釣譽之輩，如今聽聞韓公子與陳姑娘因此人結緣，也算他功德一件了。」鐘意之從齊州來，齊州地處海邊，民風開放，又南接楚地，南華風流之態油然而現。
眾人被他一打趣，都哈哈笑著附和了兩聲，算是緩解了氣氛。桓卓嘆氣道：「罷了，若你們真心相悅，朕自不會阻攔。」
韓昌平見桓卓鬆口，急忙跪地謝恩，「謝主隆恩！」
「你倒是肯屈尊娶一個庶女，讓朕刮目相看。」桓卓此話讓眾人心頭大震，誰都知道桓卓生母愨敏皇后是蕭氏庶女，所以桓卓對於嫡庶之分並不提倡，導致各府庶出身份比以前好了許多。
但這還是他心中的一個結，對於韓府嫡長子肯娶一個庶女很是讚賞。
鐘意之笑著搖搖紙扇，拿起酒杯仰頭痛飲，似乎並沒有察覺剛剛席間的凝滯氣氛。
趙思垚轉頭對沈昭道：「這個鐘意之也真是膽大，還沒摸清朝中的風向呢就開口亂說話。」
沈昭抬眼看了一眼鐘意之道：「此人怕是不可小覷。」
「為何？」趙思垚驚訝的問。
「因為他發現了所有人都沒有發現的事情。」
「何事？」趙思垚疑惑的追問。
「馮兄隱居伽陵山確實是為了沽名釣譽。」
夜宴當晚發生的事情第二日便傳遍了整個盛京，閨中少女們都在議論韓昌平御前求娶的風采，讓許多庶女心中充滿了嚮往。
凝煙一邊幫顧媺梳頭一邊將今早傳回的消息告訴她，顧媺拿著一支金簪把玩道：「這種一見鍾情的鬼話，連你也信了？」
「王妃不信嗎？」凝煙瞪大眼睛疑問道。
「韓家和陳家，兩個如此敏感的詞連在一起，不能不讓人多做遐想。」顧媺冷笑道：「韓陳聯姻，此後便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韓家以嫡長子之妻位做出承諾，不過是換取陳家二十萬英武軍的支持。韓文甫傲立朝政這麼多年，唯一沒有的便是兵權。」
凝煙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那韓家也太虧了，竟娶了陳家庶出三房的小姐，聽說陳家二房還有個嫡出的二小姐呢。」
「其中緣由怕不足為外人道，但這陳玙定是有她過人之處了。」顧媺皺著眉緩緩道，這正是她想不通的地方，一個庶女雖然能最大程度的降低桓卓的戒備之心，但對韓家來說不僅面子上過不去，陳家拿出庶出老爺之女聯姻，這誠意豈不是大打折扣了？
但無論怎樣，陳家和韓家的聯盟是顯而易見的了，陳瓊已廢，怕再也沒有翻身的餘地，而皇長子卻是他們的王牌，賢妃在後宮如日中天，雖然懷著龍種但尚不辨男女，韓陳聯盟，各取所需。
顧媺只覺眼前原本明晰的事情卻突然攏上了一層迷霧，起身到廊下逗了逗掛著的鸚鵡，見嵐霜從門外進來，拿著一張帖子道：「王妃，是安國公夫人請王妃去賞荷的帖子。」
現任的安國公是先帝的幼弟，雖不是一母所出但是因為年紀小沒有摻和奪嫡，先帝登基后多有照拂，封安國公世襲罔替，三代而降，又封到了燕州，遠遠離了朝政中心。
眼下正是第二代安國公在任，雖沒有什麼實權，但是僅一個公爵位也總以讓京中眾人側目，桓卓許是想重新啟用安國公一族，故而一月前剛剛從燕州遷回盛京。
這次的賞荷宴就是安國公府回歸盛京貴族交際圈的信號，京中名門世家皆有請帖，顧媺哪有不去的道理。
安國公府地勢開闊，因為先帝寵愛的緣故府中佔地更是令人嘖舌，更妙的是後院開鑿建湖，一碧萬頃，比得上京郊的瀾波湖。正值盛夏，湖中荷花映日而紅，遙遙看不見邊際。
顧媺早就聽聞安國公府的盛景，但由於安國公一族長年在燕州旁人豈能隨意進出，此次一見確實令人驚訝。
正是正午，日光正好，荷花帶露顫顫在微風中，猶如不勝嬌羞的美人。顧媺被府中的奴婢領著往花廳里去，還未到跟前便聽見鶯鶯燕燕們脆聲說話，笑聲陣陣。
花廳中已來了不少人，夫人們領著自家的姑娘，坐在一起或說話或吃茶，見顧媺來了皆起身行禮，「王妃長樂。」
顧媺受了禮才說：「眾位不必多禮。」
在花廳中迎客的正是安國公夫人，約莫三十歲的樣子，杏目含笑，柳眉帶暖。梳著一個朝天髻，一套海珍珠的首飾並不奪目透著幾分溫婉。上前給顧媺見禮道：「姬玉柔見過王妃，久聞王妃風華，今日幸而得見。」
顧媺伸手將她扶起來道：「夫人不必多禮，還得感謝夫人記得我這個閑人呢。」
安國公的爵位是公爵，弋凌是一字並肩王，高了公爵不止一個頭，而顧媺還是敕封一品誥命，平陽夫人，外命婦第一人，國公夫人於情於理都該給她行禮。
然而天下姓氏，皆出於姬。
姬姓自古以來都是大姓，本朝也不例外，胤國開國太祖馬背上得天下，能以武征伐卻不能以文治國，恰恰是姬家以中原第一世家的身份跟著太祖南征北戰，定國后又以禮樂詩書教化百姓，將人心惶惶的北胤引向了一條安定的道路。
太祖感其貢獻，封姬氏太祖為鴻博侯，傳到桓卓這裡已沒了爵位，但是姬家在燕州一帶仍是第一氏族，影響力不可小覷，況且姬家現任族長還是太常寺卿，掌天下禮樂之事。
兩人說著話落了坐，婢女上了茶，桌上擺著各色的茶點和瓜果，顧媺拿了一塊綠豆糕吃著，見白張氏身後坐著白茉婉，身形消瘦卻精神大好的樣子，笑著對白張氏道：「白姑娘如今是大好了？」
「謝王妃關心，小女已經好了。」白張氏高興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