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料峭春 梅又開（四）
「軒安說你們昨日入京，想著昨日家裡人定翹首以盼故而沒去親自問安，今日還沒來得及去呢，老夫人倒先來了。」顧媺笑著說。
「哪裡的話，今日一早進宮問安，正好就進來了，王妃可不要嫌棄老婆子唐突。」
「夫人這可就見外了，夫人能來我可是喜不自勝呢。」說話間，小玥將備好的茶點一一端上，兩人說著話，顧媺又問：「中州情況如何？」
謝老夫人原本欣喜的表情暗淡下去，嘆口氣道：「百姓遭殃啊。水患每年泛濫卻不想今年如此嚴重。一路上過來都是流民，餓殍遍地，臨近的幾個州郡也是亂民滋事，殺燒搶掠。」
顧媺聽著神色也帶上擔憂，「皇上派了御史過去，也沒有好轉嗎？」
「原本百姓們是盼著朝廷來人的，結果又聽說要炸開堤壩，哪裡還敢待在中州，紛紛外逃了。」
「此事原本該是保密才對，這麼快就傳到百姓耳中了。」顧媺皺眉道。
「唉，作孽啊。」謝老夫人頻頻搖頭。
「夫人不要太擔心了，朝廷自會有辦法的。」顧媺又安慰道。
「朝廷的事我這個老婆子是管不到的，倒是有一事勞煩王妃。」
「夫人但說無妨。」
「軒安已不小了，此次進京我想將他的婚事辦了，還望王妃費心了。」
顧媺笑道：「夫人是急著抱重孫了。此事我定記在心上。」
謝老夫人搖頭道：「謝家已漸漸不入朝堂了，宦海沉浮怎能不替他多操心呢。」
顧媺道：「夫人放心，軒安才華橫溢定不會給謝家丟臉。」
說話間，聽見外面小玥和凝煙說話的聲音，凝煙一早出去等沈昭從朝堂上傳消息，這會過來定是有事。
這樣想著見小玥進來傳話，「王妃，凝煙回來了。」
顧媺點頭讓她進來，凝煙被凍的臉頰通紅，還喘著氣，急匆匆道：「王妃，城外鬧起來了。」
顧媺聞言心中一沉道：「怎麼回事？」
「今日朝堂上皇上下令驅逐流民北上，往銀州白州等地安置。京畿衛當即行動，可是城外的流民不願北上和京畿衛發生的衝突，被打死了好多人。」
「阿彌陀佛。」謝老夫人念了一聲道：「中州至盛京已是死裡逃生了，朝廷若不管他們死活怕真要凍死在城外了。」
謝老夫人的話顧媺又如何不知，眼下正是紛亂之時，若安撫不好流民，一旦炸開堤壩，北境又有戰事吃緊，南華再來插一手整個北胤就要大亂了。
「王妃，老身就不打擾了。」說完起身行禮。顧媺也不多做挽留，讓小玥伺候著送了出去。
又換嵐霜道：「取了披風來，我去看看。」
凝煙急忙道：「王妃還是不要出去了吧，城門口亂的很呢。」
「無事。」說完看了一眼還愣在原地的嵐霜，嵐霜知道勸她不住，只好去取了披風回來。穿戴整齊，讓凝煙和小玥跟著往城門口去了。
城中百姓還沒有意識到危機將至，都往城門口跑著瞧熱鬧去了。離城門尚遠，就聽到人聲嘈雜，厲喝聲和兵戈之聲不斷，很是混亂的樣子。
馬車在不遠處停了，顧媺掀起車簾一角望過去，只見人頭攢動，京畿衛的銀甲赫赫生威。但對面那些流民顯然不怕他們，都在奮力的往城內擠。
凝煙道：「這樣下去怕不是辦法，眼看著要打起來了。」
「那不是沈大人和趙大人嗎？」小玥指著不遠處的兩個人說。
顧媺順著她指的方面看去，正是沈昭和趙思垚。顯然他們也看見了小玥，趙思垚遠遠的招了招手。
「看來是王妃來了，要不要過去行禮？」趙思垚雖然嘴上在詢問沈昭的意見，腳步卻已經朝車架走過去了。
沈昭伸手拉住他道：「人多眼雜，還是算了。」
趙思垚一看，原本露出頭的小玥也往回退了半步，只剩一個側影了，於是作罷。
城門口衝突越來越激烈，城中輪休的京畿衛士兵也被緊急召回，一路往城門口來鎮壓，恰在此時一直堵在門口的士兵見流民不退，不知是誰上前踢翻了一人，手中的矛槍一刺那人當場一命嗚呼。血腥味瞬間刺激了在場的流民，石頭似雨點一般朝士兵們砸過來，矛盾瞬間激化。
原本的對峙一下子演變成了兩方的鬥毆。小玥急忙護住顧媺的車簾道，「王妃，還是先回去吧，這裡實在不安全。」
顧媺點點頭，馬車掉了頭，順著大街往回走。路旁一排排的騎兵疾馳而過，往城門口支援去了。
顧媺憂心忡忡的回了府，直到天黑才說霍建英帶了人過去才算控制住場面，城門早早就落了鎖。
事情遠遠沒有結束，不斷從中州逃來的流民在門口越聚越多，和官府之間的對抗越來越嚴重，每天都有人不斷的死去。
眼看形勢難以維持，朝廷才算鬆口在城外劃地安置，一些願意去銀州的百姓也能在銀州安置分一畝薄田，這場禍事才算稍微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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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兩月，盛京城終於下了第一場雪。晨起時只見世界銀裝素裹，光禿禿的樹枝上積滿了白色的雪花。
顧媺被丫頭們在院子里掃雪的聲音吵醒，有片刻的怔忪而後揚聲喚小玥：「小玥，小玥。」
小玥穿著一件寶藍色滾毛邊的夾襖，兩邊臉蛋凍的通紅，笑著掀開門帘進來道：「王妃，下雪啦。」
顧媺心中一喜，急忙起身，小玥趕緊拿了大氅替她披上出了房門。入目皆是一片純白，丫頭們拿著掃帚掃著雪，見顧媺出來都笑著行禮。雪已經停了，但風吹過依舊帶起一陣雪花飛舞。顧媺伸手接了，絲絲的涼意沁入心脾。
「真的下雪了。」
小玥笑著說：「今年這場雪可真是不容易，眼看著馬上過年了。」
「下雪了，他也該回來了。」顧媺喃喃道。大軍出發前他說京中下第一場雪時一定回來，眼下雪已經下了，歸人又在何處？
小玥聽得她的喃喃，知道王妃一定是思念王爺了，也不再說話只陪著她默默站立。
往日的日子裡顧媺雖然思念弋凌，但那些念想總是被她自己壓制著，因為雪還沒有下。可一轉眼，落雪了。心底里那些壓抑的思念卻突然的迸發，讓她自己都感到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