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燎沉香 消溽暑（五）
後宮皇長子夭折，現下只有賢妃所出皇二子，一旦桓卓出事，那幼小的皇二子就要登上龍椅，到時候整個大權都會落入韓家之手。
顧媺知道此事耽擱不得，立馬讓人套車準備進宮。
弋凌送她登車，囑咐她一切小心。
馬車一路到了宮門前，顧媺有桓卓先前賜過的令牌，所以宮門處暢通無阻。
含秀宮也早就接到了顧媺要來的消息，冰兒早早就在宮門口望著，遠遠見顧媺來了，迎上來行禮，「王妃長樂，娘娘可等著呢。」
嵐霜在顧媺身後打著傘，替她遮去頭頂炙熱的陽光。進了含秀宮，宮裡花團錦簇，都是當季開的最旺的花，顧媺見此，心中稍定，即使陳瓊重登后位，陳家又如烈火烹油，但是含秀宮的熱鬧，從來沒有停過。
「娘娘這些日子可好？」顧媺一邊和冰兒往裡走，一邊問她。
「好著呢，就是老是嘔吐，吃不下東西。」冰兒搖頭道。
顧媺聞言道：「日頭越來越毒，天氣熱了，難免煩躁。你們都仔細著些。」
冰兒點頭，「王妃放心，奴婢們小心著呢。」
說話間，進了內殿，白露斜靠在榻上，閉著眼昏昏欲睡。垂下的手指圓潤白皙，染著嫣紅的豆蔻，手間的絲帕卻垂落在了腳踏上。
顧媺輕輕上前，想替她收起那方錦帕，剛上前，裙琚發出窸窣的聲音。白露輕輕醒了過來。
「王妃。」看清是顧媺，她動了動身子，想起來。
顧媺連忙伸手按住她的肩膀，「躺著吧，這樣舒服些。」
白露有孕三月，肚子微顯，人也胖了不少。
「總是愛打瞌睡，不小心就睡著了。」白露打了個哈切，扭頭讓雪兒趕緊去上茶。
「前期是有些難捱，等過了三個月，穩一些了，也好受些。」顧媺勸慰道。
「我省的，這些伯母都告訴過我了，王妃放心。」白露口裡的伯母就是白張氏，自她有孕后白張氏不時進宮，很是上心。
「那就好，皇上可曾來過？」
白露還沒說話，正在上茶的雪兒就笑了起來，「王妃放心，皇上三四天就要來一趟呢。」
白露佯嗔道：「就你話多。」
雪兒連忙垂頭，不作聲。
顧媺笑著說：「這都是自然的事情。」
白露笑起來，唇角像含著春風，溫柔又俏麗。
顧媺想了想，問道：「聽說宮裡有道士，你可知道是怎麼回事？」
聽顧媺問起這件事，白露朝雪兒使了個眼色，雪兒心領神會，屈膝退了下去，嵐霜也跟她退到門外。
白露這才小聲道：「皇上像是被那老道迷住了，篤通道教，不僅要修建道館，還要祭祀老君。」
「這倒是小事了。」顧媺憂心忡忡道：「只要不服丹一切都好，之前南華有人服丹，不治身亡的事情，多的是。」
白露聞言，臉色大變，追問道：「服丹後果竟這麼嚴重？」
顧媺看她的臉色，心知桓卓服丹的事情是十有八九了，眉頭蹙的更緊，「丹藥都是傷體之物，初服會感覺有奇效，但是時間一久，毒素累積，身體也就垮了。」
白露神色恍惚，喃喃道：「這麼嚴重。」
「所以，皇上可曾服丹？」顧媺問道。
白露想了想，小聲道：「我想，是有。之前他提起過李天師的葯有效，我只當是什麼偏方，後來他又說起煉丹的事情，我才知道他說的葯是丹。」
「這可是要命的事情。」顧媺慎重道，「你可知道，這李天師是誰引薦的？」
白露悄聲道：「鎮國侯。」
竟然是陳思年？
顧媺愈發迷惑。陳思年是不知道丹藥有害還是明知故犯？
如果桓卓出事，得益的也是韓家，陳家雖然占著皇后之位，可是膝下無子，難以繼承大統，他們到底是想搞什麼？
顧媺從白露宮中出來，一路上眉頭不展。嵐霜在一邊跟著也不敢隨意說話。
兩人順著甬道走，嵐霜突然慢了腳步，低低喚了顧媺一聲，「王妃。」
顧媺從沉思中回神，抬頭望去，之間狹窄的甬道上，遠處正緩緩走來一架鳳輦，左右有青衣內侍打著華蓋，最前有兩個宮婢手持琉璃香爐開道，其後烏泱泱跟著一堆綵衣侍婢，看起來聲勢浩大。
宮中能用如此規格的鳳輦的人，只有皇后。
甬道上的宮人都自覺退到道路兩旁，跪地俯首。
顧媺也靠近牆邊，垂首行禮。
鳳輦徐徐靠近，顧媺只覺身前一陣香氣浮動，人潮走過。正要喘口氣抬頭，卻聽見耳邊一聲「停下。」
陳瓊出聲，制止了前進的鳳輦。而後從那高高的椅子上探頭，試探道：「恪威王妃？」
顧媺心中微微嘆氣，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只能抬頭含笑，朝她行禮，「皇後娘娘長樂。」
陳瓊淡淡含笑，語氣很是驚喜，「真的是你，本宮還當自己看錯了。」
她與上次在西苑見她時已全然不同。一身正紅色的宮袍，上面用金線綉著繁複的牡丹花，八寶金釵頭面，一套整整齊齊的簪在發間，面上化著精緻的妝容，但是難掩眼瞼下的淡青。
「許久不見皇後娘娘了，皇後娘娘安好？」
陳瓊撫弄了一下長長的護甲，低頭道：「安好，本宮自然安好。」
顧媺從她話里聽出幾分蕭索之意，只好閉嘴不言。
「王妃誕下千金，本宮還沒恭賀，什麼時候帶她進來讓本宮瞧瞧？」陳瓊說起孩子時面色溫柔下來，顧媺看著她想起她也已經有了月余的身孕，岔開話題道：「皇後娘娘也有孕在身，還要多加養護，嬰兒吵鬧，等她大些，再帶進來給皇後娘娘問安。」
陳瓊輕笑起來，「王妃還怕本宮害了你的孩兒不成？」
顧媺聞言，背後徒然一冷，抬頭直直去看她。
卻見陳瓊笑意溫和，「本宮要去看看賢妃，王妃請便吧。」說完揚手讓鳳輦前行。
顧媺站在長長的甬道上，望著她走遠，心中的寒意卻越來越盛。顧媺知道陳瓊的心智絕對不低於自己，她也知道一旦她有了反擊的機會，就會咬住不放。那麼王府，會是她第一個下手的地方嗎？
嵐霜上前一步，輕輕扶住顧媺，驚覺她竟然全身僵硬，還在微微發抖，低呼道：「王妃？」
顧媺深吸兩口氣，迫使自己冷靜下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