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千里暮 人歸處（二）
「說吧，是誰派你來的，還是否有同黨，皆老實交代，尚且留你一條命！」顧媺聲音發寒，語氣間已是殺意重重。
那奶娘嚇地不敢再說話，只是一個勁否認，「奴婢沒有，奴婢沒有！」
此時，剛剛退出的凝煙也回來了，身後還跟著一列禁軍，大刀在側，鎧甲寒光，震的場內宮侍不敢抬頭。
禁軍自霍全英逝後由李峯掌管，顧媺調遣起來毫無阻礙。
「今日，你們若想活命，就把知道的事情如實說出來，不然，你們一個也別想走出去了。」顧媺聲音淡淡，卻讓在場的宮婢、內侍皆打了個寒顫。
話音剛落，就有一個小宮女爬了出來，「王妃，奴婢說，奴婢說，我們是……」
她的話剛出口，她身後一個年長的內侍突然暴起，手中不知何時握著一柄金釵，狠厲地插進了她的太陽穴。
血光飛濺，小宮女凄厲地哭聲似從地獄里傳來。
顧媺一驚，立馬遮掩住桓圜的眼睛。
宮殿內頓時亂做一團，有人驚呼有人逃竄，那傷人的內侍一把甩開小宮女，就往顧媺的方向撲過來，「受死吧！」
他目眥具裂，滿臉血光，像極了從地獄里爬出的惡鬼。
顧媺再也顧不得去捂桓圜的眼睛，只是抱緊他撲到了軟塌深處。
門口的禁軍反應及時，在他出手的瞬間已經掃開滿地亂鬨哄的宮女，涌了上來。
那內侍眼睛充血，早已不顧生死，只一個勁地要撲過來殺人。
顧媺摟著桓圜，想要將他扔到榻后，雙手卻酸軟無力，根本抱不動他。
禁軍侍衛豁然上前，沒有半分猶豫就抽刀刺入了他的腹部。
血紅的刀刃從前面升出，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顧媺這才喘了一口氣，摟著桓圜的手也泄了勁，連忙回頭去看他，「陛下，你沒事吧！」
卻發現桓圜目光痴愣，直直望著那轟然倒下的內侍的屍體，好似嚇呆了一般。
事發突然，顧媺下令封鎖宮門，在殿內的一律人等皆被押進天牢，準備審問。
弋凌率軍在外，顧媺只好給沈昭傳了消息，令他即刻進宮。
沈昭進宮后立馬領命去天牢處理後事。顧媺卻被絆在了桓圜身邊。
小小的孩子目睹了血腥的場面，好像被嚇的不輕。一直目光獃滯，不肯說話。到了夜裡更是發起高燒，胡言亂語。
御醫院徹夜伺候，卻一直高燒不退，顧媺更是心急如焚。
當年的沈昭名動天下，其中或許更多是顧媺的助力，可是此時的沈昭早已在政權的腥風血雨中迅速的成長為一名成熟的政治家。就在第二日，收押的宮人全部招供。
皆是陳家早年就滲透在皇宮中人。同時還供出了一份完整的名單。牽扯人數達到數百人。
沈昭將名單交給顧媺，目光平靜，「王妃，你看何時動手？」
顧媺寥寥掃了幾眼，就將名單交給他，言語間已是疲憊不堪，「就今夜吧。」
禁軍當夜全部出動，在夜色的掩蓋下巍峨的宮闕好似一片平靜。可沒有知道，在這平靜的夜色下，會有無數的生命悄然消逝。
桓圜在三日後終於退燒，可是人卻依舊沒有醒過來。
顧媺去內殿看他，蒼白的小臉在夢裡還蹙著眉，好似極度痛苦。
顧媺心疼地撫了撫他的臉頰，手下的溫度正漸漸恢復正常，她扭頭問身側的御醫，「皇上何時醒來？」
為首的王御醫道：「陛下不久便會醒來，只是……」
他目光躲閃，語氣踟躇。顧媺心中已有些不好的預感，「只是什麼？」
老御醫和左右同仁對視，而後道：「只是陛下年紀尚幼，且本來先天不足，體質羸弱，經此高熱恐怕有損於腦，難以恢復。」
「有損於腦？」
眾御醫大驚，立馬跪地，冷汗滲出，「就是，可能會神智遲鈍，異於常人。」
顧媺頹然跌回椅子中，以手扶額，心中一片冰冷，「可有再醫治的可能？」
那幾位御醫皆默不作聲。
顧媺靜坐良久，腦中思緒紛亂。陳韓兩家聯手反叛，要推二皇子上位，此時弋凌率軍剛剛穩住時局，人心初定。再經不起一波動蕩，若皇上高燒痴獃的消息傳出去，朝野上下必然又掀起軒然大波。皇上好端端在皇宮，為何會突然發燒，為何會這般巧，偏偏在攝政王歸朝之際，這一切的疑問都將再一次將矛頭引向攝政王府，縱然此時弋凌權勢滔天，也難以堵住悠悠眾口。何況一個痴獃小兒怎麼能擔當起社稷重任？一旦桓圜被廢，那陳韓兩家的反叛就變成了正義之舉，形勢斗轉，攝政王府又將被置於何地？
一時間，殿內氣氛低沉，壓的眾人喘不過氣來。顧媺想明白其中利害關係，萬千紛亂思緒也通透起來。
許久，顧媺緩緩回神，長睫抬起，望向眼前的幾位御醫，「我瞧著皇上已漸漸退燒，此番只是著涼受寒，並無大礙。」她的目光平靜，卻深沉莫測，一一掃過幾位御醫，「諸位御醫大人說呢？」
今日面面相覷，在深秋的天氣里竟然汗流浹背，額上不斷滾落豆大的汗珠。
之前說話的那位老御醫伏跪在地，鬚髮顫顫道：「老臣確診無誤，皇上確實燒壞了腦子！」
此時，內殿的宮人早已被遣散出去，外室只有沈昭守著，顧媺並無顧慮，「事關重大，王御醫可要想好了。」她聲音淡淡，說出的話卻好似有千鈞之力，捶在眾人心頭。
此言一出，一直戰戰兢兢躲在王御醫身後的幾個御醫皆膝行上前，重重叩頭，「啟稟王妃，臣等診斷與王御醫有異，皇上只是偶感風寒，並無大礙！」
剩下的幾位御醫皆相顧失色，躊躇了一會也跪地附和：「臣等同意李御醫所言！」
顧媺目光望向堅持己見的王御醫，溫言發問，「王御醫，你認為呢？」她仍想再給他一次機會。
白髮蒼蒼的王御醫愣了愣，而後以額觸地，聲音堅定，「臣為醫者，不可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