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歸去來兮(九)
「好酒!」月餅端著木碗,將桃花釀一飲而盡,長長嘆了口酒氣,
「不愧是百年陳釀,酒若瓊漿,入口綿厚,回味悠長。」
我也跟著喝了碗,胃裡暖烘烘無比舒坦,確實好酒。不等陶清懷勸酒,自己主動倒了一碗:「陶莊主,問個事兒啊。為什麼陶族避難桃花源,月無華並不知曉呢?」
陶清懷眉梢不自覺地跳動,抿了一口酒:「此事我也很困惑,想問問恩公。」
「原因很簡單,因為……」月餅拖長聲調,筷子沿著酒碗邊緣划動,「我沒有做過這件事兒啊。」
「哦?」陶清懷放下酒碗,有仔細端詳月餅,「可是恩公相貌服飾,與家父所述,分毫不差。怎麼會……」
「這滿桌的佳肴美食,為何沒有人動筷子呢?」我岔開話題,笑著招呼眾人,「別客氣啊,該吃就吃,該喝就喝。不用顧忌什麼主賓禮儀。」
堂下烏泱泱一大群人,端著酒碗,面帶訕笑的喝著酒,對我說的話聽而不見。
「鄉間蠢鈍,待客之道還是有的。」陶清懷笑得很不自然,恭敬地聲音裡帶著一絲顫抖,眼角不住地瞄向內堂,「客人未吃,全莊上下,怎敢造次?對了,恩公方才談及不知『家父避難桃花源』一事,可為何故?」
「喝一杯再聊,月餅你再想想,可別讓咱冒名頂替了恩公的名分。」我隔著月餅舉起木碗,遙對陶清懷微微點頭,一飲而盡,「莫使金樽空對月。這麼高興的事兒,痛快喝起來。」
「對對對!人生得意須盡歡。南恩公,就為此句,當浮一大白。」陶清懷舉碗擋住了臉,嘴角淌出几絲酒漬。
我放下酒碗,笑眯眯地注視著遲遲喝不完那碗酒的陶清懷。月餅嘴角的笑意漸漸凝固,嘴唇綳成緊緊一條線。
「陶清懷,你好歹跟我學了一個學期的古代詩詞,」我笑得更加開心,只是表情里多了幾分嘲諷,「有件事我挺納悶兒。在桃花源里住了幾千年,長生不死的先秦古人,怎麼會知道李白的《將進酒》呢?」
陶清懷像是一張定格照片,頓時僵住不動。而堂下那群所謂桃園民眾,如同點了穴道,也都保持著各種靜止姿態。
剎那間,人聲鼎沸的大堂,鴉雀無聲,安靜得很異樣。
我的聲音在大堂回蕩著:「滿桌好菜,卻沒有肉?不符合待客之道吧?也許,是因為民間的說法,『豬肉肥油、貓狗之血,可破邪祟』?所以,豬肉上不了桌,對么?」
「你現在擋著臉,不過呢,表情應該很猙獰吧?」我揉著跪得酸麻的膝蓋起身,「我很想知道,你是如何從陝西的古墓里出來的?」
「或者,咱們只是遠遠聽到,卻沒有親眼看到他進古墓。」月餅揚揚眉毛,眼中閃過一絲很少見的譏笑,「聰明反被聰明誤。你以為利用我們的同情心,不忍殺你,就可以瞞天過海,跑到桃花源裝作什麼先秦遺民?呵呵……」
「你一定很費解,我們為什麼沒有中幻術?」我接著月餅的話,又喝了碗酒,「真是好酒。恐怕桃花源里,只有這些酒,是真的。」
「你……你們,為什麼沒有中幻術?」陶清懷終於放下酒碗,像個傻子般重複著我說的話,哪裡還有半分仙風道骨的模樣?滿臉扭曲著憤怒、不甘、疑惑、惶恐……
「知道破解幻術最簡單的方式是什麼?」我漫不經心地把弄著軍刀,「不是什麼蠱葯,而是在幻術里發現超出常理的事情。」
「你最大的弱點,就是自認為太聰明了。」月餅摸出桃木釘,插進那隻竹筒燜雞,「越看似美好的東西,越有可能是假的。」
「嗤」,如同戳破氣球的漏氣聲,原本白嫩飄香的燜雞冒著涼氣,滾圓的肚子逐漸干扁,只剩薄薄一層紙片般的雞皮。幾隻暗紅色,手指粗細的蜈蚣,咬破雞皮爬了出來,探著長須「悉悉索索」亂爬。
月餅略有訝異,桃木釘挨個戳著桌上美食。片刻間,那些人間美味,都變成貼著盤子的各種腐敗爛皮。蠍子,蜈蚣、壁虎、蛇、蟾蜍滿桌亂爬,蹦來跳去。
我頭皮陣陣發麻,雖然沒有吃這些東西。可是想想就擺在面前,自己還看不出來,萬一嘴饞真吃幾口,頓感噁心不已。
「你居然會用五毒製造幻蠱?誰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