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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鏡花緣(六)

  「蓬!」黑羽像斷線的風箏,直挺挺飛起,胸口噴出一蓬血雨,越過我們頭頂,重重摔落在石徑。人犬「嗷」的一聲類似狼的長嚎,胸腹收縮膨脹,武士刀彈射而出,直插黑羽胸口。


  月野扭轉腰肢,以肉眼幾乎分辨不清的速度,閃至黑羽身側,拽離半尺。「叮!」武士刀斜斜插進石徑,刀把兀自晃動不停,「嗡嗡」作響。


  黑羽單膝跪著,單手穩住軍刀想撐起身體,卻因用力過猛,嘔出一口黑血,胸口幾道極深的傷口,皮肉翻綻。


  「它是什麼東西?」黑羽倔強地恨聲吼著,幾次想站起,卻踉蹌著起不來。


  「月野,你聽我的!」我轉過身,把背部空當留給人犬,「魘術師,擅長操縱人偶,多以布料、紙張、繩索為材料。中國民間的皮影戲,提偶雜耍,神繩入天,其實就是魘術師的施展魘術。你的紙刀不管用,還會被它利用。照顧黑羽,這裡交給我。」


  友情是什麼?就是在生死時刻,毫不做作地彼此信任。月野微微點頭,很信任地「嗯」了一聲。黑羽捂著胸口,鮮血從指縫溢淌:「南曉樓,對不起,我們成了累贅。」


  「客氣什麼?黑羽,我記得你捕魚不錯。前面有個湖,等小爺解決了這玩意兒,你養好傷抓幾條魚,做個料理就算道歉了。」我打著哈哈沒把身後人犬當回事,其實是拖延時間思考另一個問題。


  「八嘎!」黑羽黑著臉,瞥見月野憋著笑,頓覺大沒面子,「扶我起來,我還能戰!」


  「你快拉倒吧!好好歇著。」我揚了揚手施施然轉過身,笑眯眯地打著招呼,「魘術師在哪兒?你這個傀儡,剛才差點把我給騙了。」


  「你對魘術懂得不少啊。」人犬背著手好整以暇地望著月亮。離得近了,隱約能看到它的頭部、肩膀連著幾條極細的黑絲,一直延伸到竹林深處。


  「我在古城圖書館這麼幾年,書可不是白讀的。」我漏了氣般越來越癟的鬼婆,「你和鬼婆,是人皮縫製的人偶。灌以鮮血,竹節為骨,以髮絲操縱。其實,真正的農家樂大姐和黃狗,在休息吧?你們冒充他們,無非是聽到除了我以外有別人,想探尋究竟,省得妨礙了鬼門十三魘的進度。魘術確實高明,遠距離操縱倒不奇怪,能發出人聲,很了不起啊。你之所以吸取鬼婆的血,是想把魘術聚合於皮內,發揮最強威力。至於什麼『主人,命交給你』,無非是分散我們注意力,失去對真相的判斷。」


  「哦?南曉樓,我低估你了。」人犬「哈哈」笑著,眼中幽綠的光芒刺得我心頭一痛,「不錯,你很聰明。我要認真對待了。」


  聽到這句話,我才徹底放心了!

  我最擔心的,是大姐和黃狗,已經遭遇不測,成了操縱這兩個人偶的魘術高手制魘的材料……


  如果真是那樣,我能內疚一輩子!


  當下要做的,並不是打敗看似活物,其實是被,操縱的人偶黃狗,而是找到竹林深處隱藏的操縱者。


  我眯著眼盯著黑漆漆的竹林,什麼也看不到。但是我笑了,很自信地笑了。


  「你是從我的微博還是朋友圈,知道我在泰山的?」我摸出手機,一條條翻著,「鬼門十三魘需要七天,也就是說,你大概七八天前來到這裡,對么?」


  人犬的肩膀和脖子忽然很不自然地扭動,顯示著操縱者因心情劇震,手中髮絲沒有抓穩。


  「知道我為什麼隱居寫作,還要天天在微博朋友圈發動態么?」我收起手機,靠著石徑旁的石崖,右手搭在一塊凸起的石頭,「因為,幻族想幹掉我們,解除千年前的慘禍。魘族為什麼不能?」


  「你……你說什麼?你故意的?」人犬的聲音變得極為尖細,像是很年輕的女孩兒。


  「鬼門十三魘,類似於扎小人,能奪取人的七魄。也真難為你,為了我費這麼大勁兒。哦,忘告訴你一件事情,」我打了個哈欠,左手搭到另一塊石頭,「從桃花源出來,我覺得墨家機關術挺有意思,以防萬一嘛,上山沒幾天,就布置了幾個機關。活該你倒霉,機關就在竹林里。」


  人犬狐疑地盯著我,幽綠的眼睛逐漸轉成烈火般的紅:「你覺得我會信么?」


  按照時間推算,我大概知道操縱者是誰了,唯獨有一點很不明確。


  「好吧!如果要為這份相信加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我對著半山腰嗷嚎了一嗓子,「月公公,你再不登場,我就當主角了!」


  人犬更是一驚,四肢扭動彎曲,看來操縱者徹底慌了神。


  幾分鐘過去了,無人應答。我面不改色,心卻跳得厲害——難道猜錯了?


  「想趁我心神不寧啟動機關么?」人犬恢復常態,一晃身軀,不知怎麼就躍到我的身前,抬起手掌,尖利的彎爪刺出,劈頭蓋臉拍下。


  我側身歪頭躲過,另一隻巨大的狗爪卻橫掃腹部。我猛地吸氣,生生把養了不少膘的肚子吸進半尺,堪堪躲過。


  好險!再胖兩斤,肚皮就劃開了。


  就在我準備應付人犬接下來的攻勢,「嗖!」熟悉的硬木刺穿空氣的聲音,由遠及近,從耳畔急掠而過。


  一根桃木釘,正中人犬額心。


  我冒了一身白毛汗,頭都沒回:「月公公,關鍵時刻登場才能顯得您威武霸氣是不?」


  「嗖嗖嗖」,又是幾根桃木釘飛來,精準地割斷了操縱人犬的髮絲。


  「噗通!」人犬還真是斷了線的木偶,就那麼稀里嘩啦癱了一地。


  「南少俠,你是怎麼知道,我就在這裡的?」


  許久沒有聽到的,久違的,懶洋洋卻透著溫暖,讓我無比踏實的聲音,離得很近。


  慢悠悠的腳步聲,在幽靜的深山黑夜分外清晰。「踢踏……踢踏……」那個我最熟悉的人,已經站在身旁。


  「黑羽,抱歉,我來晚了。月野,扶黑羽回屋包紮。」月餅摸了摸鼻子,歉意地揚起嘴角微微一笑,「這裡交給我們。」


  「月公公……」


  「嗯?」


  「在桃花源罵了你幾句,對不起。」


  「哦!沒事兒。」


  我們倆誰也沒看誰,目光聚焦在竹林。不約而同地伸出手,重重碰了個拳。


  月野撇撇嘴,低聲嘀咕了一句「男人真可怕……」,扶著黑月坐在屋前台階觀戰掠陣。


  「毀了人犬寶寶,就可以擊敗我么?」竹林深處,樹枝「簌簌」抖動,一個身材高大,五十多歲的男子,搖著紙扇,貌似仙風道骨地飄然而出。


  「小羊兄弟,你好。」


  「老哥,您不在家好好練書法,二半夜跑這裡惦記我的命,挺歹毒啊。」


  這個人,正是前幾日,山間偶然結識的書法家!

  實在抱歉,我沒問過他的名字。他送我的字倒是有名號——然而,書法家的落款類似於醫生開的處方,沒幾個人能看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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