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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昔人黃鶴(二十四)

  直到蠱蟲完全佔據了身體,信人才能行動自如,由冰棺而出。卻會完全忘記所要保守的秘密、被製成信人之前的記憶,渾渾噩噩遊走於世間。


  蠱術的神奇在於,當信人重回世間,下蠱之人的後裔,會立刻有所感應,尋到信人。然而,但是蠱族卻無法獲取秘密,必須有文族後人在場,才能使信人體內蠱蟲有所感應,將秘密全盤托出。信人體內的蠱蟲,也會在秘密講出那一刻,迅速吞噬寄主精血,使其瞬間老化而死。


  簡單來說,把「信人」比作雙層密碼的保險箱,蠱族和文族,各掌握其中一個密碼,合作才能開啟保險箱。


  記得在古城圖書館看到此術,我不由毛骨悚然。不僅是過程手段太過殘忍,信人所受煎熬痛苦更是想想就寒毛直豎,況且文蠱兩族相互合作又相互猜忌,叵測的人心正應了那句話——比鬼神更可怕的,永遠是人心。


  這種極為複雜,看似萬無一失,但也有例外。如果遇到江河乾涸,冰棺露出,若有人起了貪念,打撈撬棺,會被寄生在信人體內的蠱蟲附體,精神錯亂,七竅流血而亡。


  信人則因為蠱蟲減少,提前蘇醒,仍保留著所有的記憶。依著蠱蟲的作用,成為不老不死之身。若想徹底恢復正常肉身,需要找到擁有下蠱之人血脈的後人,將其殺死,「人死蠱亡」,才能重獲自由。


  海燕彈奏前的情緒,在黃鶴樓講述的關於千年前那場導致我和月餅黑化的故事,在泰山要致我們於死地的舉動,讓我突然意識到,她就是蠱人。


  而且,我更不願接受的事實是,她很可能是回到過去的我們,用極其殘忍的方式,親手製作的蠱人!


  之所以想到這一層,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前文記錄的關於「宋慶元六年,大旱,長江斷流露出玉棺,撈棺者皆噩夢癲狂,七竅流血而亡」的傳說。


  我還想到了一件事,幾乎不用分析就可以證明的事,可是我不願接受。


  如果是那樣,真得太可怕了。


  「海燕,謝謝你,終於讓我見到了小九。」我依舊站在水裡,血液和河水一般冰冷,「明知道作為信人,講出保守的秘密,就會老死……你在泰山沒有殺死我們,本來可以藏起來,帶著這個秘密繼續活下去,等著我們死去,你就自由了。」


  「活了這麼久,見到了太多醜陋的東西,早就活夠了。呵呵……」海燕虛弱地苦笑著,用力喘了幾口氣,「在泰山,我看到了你們為了彼此可以捨棄生命的友情,和那個『你們』完全不同。我突然覺得,這個世界,也許真得有很美好的光明。謝謝你們,讓我相信人性還有善良,還有值得尊重的信仰。」


  「把你做成信人,是回到過去的我們?」月餅問出了我想問卻不敢問的那句話。


  「那夜,你們走了,開啟了為尋找《陰符經》,屠戮四族之路。又怎麼會是你們把我製成了信人呢?」


  「那是誰?」本已接受的事實卻被否定,我心頭一震,忍不住轉身望去。


  清秀充滿青春活力的海燕,此時佝僂地盤坐在那塊岩石。滿頭白髮脫落大半,瘦削的臉龐布滿核桃殼似的皺紋。大片大片暗褐色老人斑,從脖子長到額頭。臃腫的眼皮耷拉著,覆蓋了死氣沉沉的雙眼。「咯噔」,嘴裡僅剩的牙齒脫落,掉在膝前,黃褐色的牙齒堆里……


  「我的時間不多了……我老得老快……自古美人如良將,不許人間見白頭。」海燕勉力睜開眼睛,灰白的眼珠間或一輪,「我有些後悔了。青春、美貌,哪個女孩子都想一生擁有吧?」


  我和月餅,一前一後,默默地站著,沒有言語。


  誰會打斷一個即將死去的老人,在生命最後時刻說的話呢?

  「我不知道是誰把我製成信人,但我肯定不是你們。剛才你看到的,並不是真正的小九,而是魘族的『魔音幻魘』。我要傳達給你們的秘密,必須通過這種方式實現,現在終於完成了。那是去長江底下,青銅圓盤唯一的方法。」


  「曉樓,告訴你一件事情。小九,沒有死,她還活著。那天你在泰山,看到的不是小九,也是我通過魘術製造的假象。是為了讓你們來到黃鶴樓,尋找線索。」


  「你說什麼?!」我深一腳淺一腳沖向海燕,腳下絆了一塊石頭,一頭栽進湖裡,匆忙爬起身,「小九還活著?她……她在哪裡?」


  「你忘記了?南海冰棺,可以『活死人,肉白骨』。」海燕的脖頸越垂越低,裸,露的頭皮龜裂出蛛網般細紋,「慶元年間,長江大旱,我和小九得以重見天日……」


  海燕的聲音,細弱蚊蠅,脖頸更加低垂,終於如同折斷般,耷在胸前。


  月餅已經箭步奔向海燕,探著脈搏,試著鼻息,緩慢地搖了搖頭。


  我踉踉蹌蹌爬上岸,遠遠地呆立,小心翼翼地望著月餅:「海燕她……」


  「嗯!」


  我沒有任何情緒,沒有任何感覺,就這麼望著、望著……


  或許只是,這一夜,心,痛得已經麻木了。


  突然,我嚎叫著沖向月餅,對著他的臉頰狠狠打了一拳:「你是蠱族,你他媽的是蠱族!在泰山,在黃鶴樓,你見到海燕,就知道她是信人對么?為什麼瞞著我!為什麼眼睜睜看她去死?為什麼還要假裝不知道,潛入長江尋找鸚鵡洲?為什麼騙我?」


  月餅沒有抵抗,生生挨了力道十足的一拳,一溜鼻血淌出,任由我打出第二拳、第三拳……


  「你為什麼不還手?」我嘶吼著,憤怒著,卻不再揮出第四拳。


  「打夠了?消氣了?」月餅捲起袖子擦擦鼻血,摸著青腫的臉頰,「你明知道答案,還要問我?」


  「我正是因為知道她是信人,不想她死,才會這麼做。你不懂么?南瓜,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這幾拳其實是為了小九,或者說為了就要知道小九下落,卻斷了線索,新仇舊恨加在一起打得吧?」


  月餅幾句話,正正擊中我的軟肋,瞬間失去了力氣,「噗通」跪倒在地,雙手狠狠摳進堅硬的泥沙,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陰符經,小九下落,把海燕製成信人,居然還和我有蠱應。」月餅蹲身坐在我身旁,習慣性地點了兩根煙,把其中一根塞進我的嘴裡,「謎團越來越多了。記得么?回到過去的咱們,在桃花源良心發現,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還培養出一代文豪。換個角度想,是否還有其他人,暗中存在呢?」


  月餅一句話點醒了我。海燕講述千年前慧雅居慘案,確實在我們黑化離去時,出現了另外兩個人。


  他們是誰?絕對不可能是我們!

  「月餅,對不起。」我深深抽了口煙,尼古丁舒緩著緊繃的神經,「我沒有控制住情緒。」


  「砰!」話音剛落,眼前一片昏天暗地,無數金星亂閃,臉頰火辣辣得疼。


  「我這麼帥的一張臉,除了你還沒有人打過,居然還是三拳。」月餅揚揚眉毛,只不過鼻青臉腫,瞅著分外喜感,「一句『沒有控制住情緒』就算了?讓你白打了?還你一拳,你不虧吧?」


  我吐了口帶血的吐沫,居然「哈哈」笑了起來。


  月餅起初只是揚起嘴角微笑,終於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月公公,認識你這麼個朋友,我他媽的這輩子值了!」


  「南少俠,認識你這麼個朋友,我他媽的這輩子累死!」


  月湖,飄蕩著我們放肆縱情的笑聲,那一抹抹籠罩湖面的哀傷,蕩然消散。


  友情是什麼?沒有那麼多矯情的雞湯感言。


  我和月餅,就是友情!

  是的,尋找《陰符經》的這段歷程,越來越多的謎團使我們困惑,越來越多的人讓我們悲傷,越來越多的危險由我們面對。


  這條路,很難走,沒有方向,吉凶未卜。


  可是,我和月餅,從不沮喪,從不放棄。因為我們彼此陪伴,歡笑著爭吵著,肩並肩走下去。


  這份信任,自從我們相識那天,就根深蒂固地生長於心中。


  也正是如此,我們才能九死一生的從十萬大山裡脫險;在泰國、日本、印度、韓國曆經無數詭異危險的事依舊喝酒吃肉;為尋找下半部《道德經》擔任「異徒行者」走遍中國。


  如今,只是一部或許能夠了解時間空間秘密的《陰符經》,只不過是隱藏在暗處不敢現身的區區小賊,又怎麼可能阻止我們衝破迷霧,尋求真相的腳步?

  況且,更讓我欣喜的是,小九還活著!我一定要找到她!

  接下來要做的事,自然是根據海燕提供的線索,找到直通長江底部,青銅圓盤的方法。


  不過呢,操作起來,就有些尷尬了。


  「南少俠,你會彈古箏唱搖滾么?」


  「不會。」


  「你不是學過吉他唱過民謠么?」


  「吉他民謠和古箏搖滾能一樣么?」


  「月公公,你會跳小九跳的舞么?」


  「不會。」


  「你不是古城酒吧賣身當領舞么?」


  「現代舞和古典舞兩個概念好吧?」


  (關於「活死人,肉白骨」南海玄冰的詳細解釋,請看《燈下黑》第四季「那年花開」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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