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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昔人黃鶴(三十五)

  月餅雙手揚起,甩出七八枚桃木釘,直直沒入老宅,扯著我的胳膊,向後退去。


  「咯噔」,我的腰呈六十度角反方向後折,差點擰斷了,偏偏雙腳像是釘進地里,一動不動。我生生擰胯把腰扭回,疼得滿頭大汗,再看月餅也好不到哪兒去,臉色憋得煞青,兩條腿暗自運勁兒,卻不能動彈分毫。


  「終於抓到的兔子,還能跑了不成?」粗俗傲慢的男子聲音,從老宅里傳出,「為了讓你們自投羅網,可是花了我們不少心思。」


  「趕緊問出那個秘密,別耽誤時間。」女子冷森森地提醒男子,「他們可是南曉樓和月無華,你的疏忽就是你的命。」


  「墨家木人術,早已失傳,就算他們有三頭六臂,也要乖乖聽話。」男子很是不屑地冷笑,隨即很淫邪地調侃,「可別忘了你答應我的……嘿嘿」


  「事情辦成,自然給你,包括我。」女子輕啐一口,狐媚地笑著,「老不正經的玩意兒,都什麼時候了,還想著那事兒。」


  「南瓜,那兩碗熱乾麵,情蠱是掩飾,木人術才是關鍵。」月餅摸了摸鼻子,對著老宅清清嗓子,「都穩操勝券了,還鬼鬼祟祟這麼怕死?」


  我此刻想得卻是,一個猥瑣中年男子,正色眯眯地瞅著身旁風騷無比的小娘們兒。就等我們說出某個秘密,倆人迫不及待地雲雨一番……


  「不是怕死,小心駛得萬年船。」肥胖的影子立於老宅門后,蒙蒙亮的清晨光線照不進去,看不清楚他的模樣,「畢竟是你們倆。」


  我忽然覺得他的聲音好像在哪兒聽見過,不是那種熟悉感,而是近期偶爾聽到,印象卻特別深刻的感覺。


  與此同時,雙腿的僵硬逐漸蔓延到腰部,以至於連喘氣都覺得腹部起伏像是撞擊堅硬石塊。


  「什麼是木人術?」月餅依然帶著很自信地微笑,壓低的聲音卻有了一絲緊迫,「怎麼破解?」


  「我不知道,從沒聽說過。」我試著深吸口氣壓入丹田,卻停滯在肋骨下方,再也動不得分毫,「大概類似於《王者榮耀》里,鍾無艷的石化技能吧?」


  「你還真是擅長神展開。」估計要是月餅雙腿利索,能直接把我一腳踢開。


  「別想了,沒用的。木人術,無解。」男子肥碩的身軀擠出木門,還蹭掉了一塊木茬,脖子上的大粗鏈子很是晃眼。他的身旁,站著一個……一個……


  怎麼形容呢?長相身材完全出乎我意料的女人。


  「居然是你們?」月餅微微一愣,隨即側頭自嘲般冷笑,「難怪在黃鶴樓,中了夢魘……故意請我們拍照,暗中做了手腳吧?」


  「大哥,您這也太重口了吧?」要不是身處危境,我能當場笑岔氣兒,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就這大姐的尊容,您還能惦記著也是不易,真愛啊!」


  這兩人,正是在黃鶴樓,遇到海燕帶的旅遊團,脖掛大粗金鏈子的胖子和嫌棄我們蹭講解,後來請幫忙拍照的中年大嬸。


  我那句話雖說是調笑,實際是為了激起他們怒氣,拖延時間的同時,找出他們弱點……


  並且,一條越來越清晰的線索在腦子裡快速形成。整件事,絕不是之前經歷的那麼簡單。早已經形成的認知,隨著這兩人的出現,完全推翻。


  海燕與李叔,在泰山利用魘術,看似要幹掉我,阻止所謂的「回到過去的我們」黑化,避免「文、蠱、幻、魘」四族的滅族慘案。實際卻是為了「小九的出現」營造氛圍,讓我無從選擇地來到武漢,尋找《陰符經》的線索。


  及至黃鶴樓,我們毫無察覺地中了魘術,睡夢中知悉了海燕講述的故事……現在想想,這分明是進一步堅定我們對「回到過去黑化」這件事的概念,又為進入江底探究青銅圓盤,暗中提供線索。同時,隱晦地告知了這所老宅的地點,使我們認為一切都是通過層層遞進,終於找到真相,忽略是否有人暗中操縱。


  月湖、里份口,海燕和李叔放棄信人身份,不惜生命幫助我們,並且強調「小九未死」、「尋找小九」,完全是利用了我對小九一往情深的執念,不但堅定了決心,更會因為「一切都水落石出」的心情,放鬆警惕,毫無察覺地中了什麼「墨家木人術」。


  只有這樣,才可以在抵達老宅時,讓大金鏈子和老娘們兒搶了先機,沒有反抗之力。


  不得不說,這個計劃是在太周密了。每一個環節絲絲相扣,毫無漏洞,還深知我和月餅的性格加以利用。


  我絕不相信,這個外表傻大黑粗的大金鏈子有這等智商。那老娘們兒雖說走一步肚子都能抖三抖,估計脂肪還沒長進腦子,多少還留了些「運籌帷幄」的小聰明。


  這些問題一旦想通,為什麼「海燕在月湖邊用焦尾琴彈奏《千年之戀》」,並玄之又玄地巧妙利用了焦尾琴傳說,讓我們深信「事情就是因此而起」。這是心理學中極為深奧的「利用與習慣性認知完全相悖卻更相信這是事實」的心理誘導。


  由此推理,焦尾琴的線索,並非「回到過去的我們」遺留,而是這兩人早就設計好的遊戲環節。


  我和月餅,始終在這場精密布置的文字遊戲中,沿著他們設定好的程序,一步步走向終點,也就是死亡時刻。


  我在里份口初遇李叔,就有種很古怪的感覺,似乎和「人偶」有關。如今再想,也就豁然開朗。


  計程車司機講述地關於這條里份的兩段傳說,第一個姑且不深想,第二個「人偶故事」,其實已經說明了一件事情。


  幾年前,那對給人偶畫臉上色的夫妻,還租著這間宅子。可是李叔和左鄰右坊聊天,言語中分明證實了一件事,李叔在老宅居住了很多年……


  夫妻和李叔總不能同住這所老宅吧?

  可惜,當時我心浮氣躁,又因「小九未死」情緒激蕩,沒能冷靜地分析其中的因果關係。月餅則因為我的失常,注意力始終放在我身上,也失去了正常狀態。


  但是,我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麼李叔和我的手機,出現在老宅里?循環播放著《九萬字》這首歌?

  這期間,在我們的意識感知里,分明消失了幾分鐘,才會出現這種情況。就像我在泰山隱居寫作,消失了六天的時間記憶?這是某種魘術才能產生的效果?

  難道,我因「魔音幻魘」所知那六天和小九發生的事情,由此確定小九沒死,幾百年來孤零零遊盪世間,只為尋我,圓了三生三世的愛恨別離,也是假的?

  我覺得心頭劇痛,不願承認這個事實,卻又不得不接受,一股怒火胸中騰起。這兩個畜牲,利用了我對小九的感情,利用了月餅與我的友情,使我們走進這個圈套。


  他們處心積慮設計這麼大的一個局,要從我們這裡得知的秘密,到底是什麼?

  「墨家,傳人,墨無痕。」


  「魘族,後人,劉翠花。」


  本來挺緊張的氣氛,隨著兩人一本正經地自我介紹,又差點讓我笑場。


  墨無痕?都胖成這樣了居然有這麼飄逸的名字。


  劉翠花?翠花,上酸菜么?

  「她和劉瞎子同姓。」月餅緊抿嘴唇憋著笑。


  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劉瞎子」是誰?愣了片刻才醒悟,海燕講的關於「慧雅居血案」的傳說,魘族傳人,也姓劉。


  「海燕,李叔,不是信人,對么?」月餅很認真地抽出別在腰間的桃木釘,夾在指縫中轉動,「誠實地回答我,或許還會留你們一條活路。」


  墨無痕和劉翠花用看傻子般的眼神盯著月餅,足足幾十秒鐘,忽然爆笑的全身肥肉亂顫:「月無華,說出這句話,是因為自信,還是愚蠢?」


  我暗暗嘆了口氣,心說這麼多年,每個對月餅說出類似話的人,都沒什麼好下場。這倆人對我們這麼了解,居然連這個都不知道?真是「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哦?或許我很愚蠢……」月餅擺弄桃木釘的手指略略僵硬,「但是,我更自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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