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風平浪靜

  “你應當明白,我決定的事情向來沒有轉圜的餘地。”冷纖凝冷聲說道,帶著一點點的霸氣,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頤指氣使的公主模樣。


  “咚咚咚”清脆的敲門聲讓房間內僵硬的氣氛頓時消失。


  冷纖凝調整了一下情緒,看向門口。


  “你們怎麽了?我隨意的叫了兩碟小菜,一同去吃吧。”陌言修淺笑的看著房間裏靜對的兩個人,一句話化解了他們之間的尷尬。


  冷纖凝深吸了一口氣,勾起了嘴角,隨手拿起自己的披風搭在夜的肩頭,“你身體不好,如今寒冬之際,更要當心照料著。”


  夜無語的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很溫暖,還帶著她手指上的溫度。


  大廳,一片人聲鼎沸,雖是早晨,卻已經人滿為患了。冷纖凝三人安靜的坐在角落裏,仿佛與世隔絕一般。


  “你們聽說了嗎?這皇後娘娘瘋了。”


  張揚的聲音讓冷纖凝的眉不自覺的皺起,眼神無意的瞟了一下。


  “能不瘋嗎?自己的兒子死在自己麵前,連個全屍都不給留,哎,也真可憐啊。”


  “現在想想還是風妃娘娘好,一直潛心禮佛,所以才沒有被二皇子的事情所影響。”


  “聽說三王爺自從發生了宮變的事情之後就足不出戶了,一心呆在王爺府裏。”


  “是啊,皇帝雖然在位,現在好像更多的是太子攝政。”


  “真是世事難料啊。”


  一旁的討論仍然繼續著,冷纖凝的手有些輕顫,說不出什麽感覺。明明在回來的時候告訴自己不要再想,不要再牽掛,可是,聽到關於他的消息的時候,還是會痛,還是會擔心,還是會牽掛。


  他已經被奪權了嗎?現在朝堂上是彥希做主了嗎?

  夜抬眸,深深的睨了她一眼,見她神色有異,也隻是苦澀的一笑,並未說什麽。


  “我吃好了,你們繼續。”陌言修看著臉色奇怪的兩個人,嘴角輕勾,紫眸裏劃過一絲的暗色,轉身上了樓。


  “昨晚上與我喝酒的人是,彥希。”冷纖凝輕聲說道,眼神卻淡淡的瞟向窗外。


  夜皺了皺眉,不懂她為何還要親近那些人,“為何?”


  冷纖凝彎起嘴角,甜甜的一笑,“不知道,而且我還說出了自己的身份,怕是從今後都要有尾巴了。”


  “我不在乎這副身子,我們離開,可好?”夜抿唇,漆黑如夜的眸子裏滿是期待,小心翼翼的問出口。


  冷纖凝的身子一僵,仿佛並沒有聽到她的話,依舊笑著,“這幾天我會呆在明月樓,你一個人好好的注意自己的身子。”


  “為何不讓我跟著你?”夜錯愕的看著他,眼底還有些期待尚未散去,隻是此刻卻是滿滿的不可思議。


  “你跟在我身邊這麽久,難保,不會有人見過你,我不想泄露了自己的身份。”冷纖凝清冷的說道,看到轉彎處迅速閃過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他的動作當真是快啊。


  “你知道的,我從來不會違抗你的命令的。”夜的聲音有些低落,垂眸,看不清他的情緒。


  冷纖凝笑笑,不語。黑曜石般的眼眸低垂,閃過一絲的亮光。


  明月樓,冷纖凝坐在桌邊,桌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醫術,而她此刻卻埋首在書中,不時的皺皺眉,又舒展,再皺眉。


  “公子,怎麽樣?”明月換上一杯熱茶放在桌邊,柔聲問道,這幾日,看著她一直足不出戶的在這裏找解寒毒的方法。心疼,卻又狠下心不去關心。


  冷纖凝抬眸,放下手裏的書,端起一旁的茶盞輕啜一口。黑曜石般的眼眸輕輕的合上,眉宇間有淡淡的疲憊,連陌言修都沒有辦法,她又能如何,隻是不想放棄,不敢放棄而已。


  “莫要擔心,總會有辦法的。”


  “公子,明月還能信你嗎?”明月忽的走到她的身邊,拉著她的手,揚聲道,“公子,你告訴明月,明月還能相信你嗎?”


  冷纖凝的身子劇烈的顫動著,嘴唇蠕動了一下,喉嚨卻像被人掐住了一樣,發不出聲音,隻是張嘴。


  明月見她不說話,自嘲的笑了笑,放開她的手。她真是傻了,真是呆了,怎麽還可以去相信呢,都到這個份上了,怎麽還能相信呢。


  “明月,相信我,我不會放棄,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棄的,你···再信我一次···可好?就一次,再信我···一次。”冷纖凝哽咽的乞求道,他們都不能放棄,不可以放棄。夜是她最愛的人,是自己最可以依賴的人,所以他們不能放棄。


  明月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容,轉過身,任她拉扯自己的手卻不回頭看她,“公子,明月的命是你給的,本該無所抱怨,可是,明月,隻是一個女子罷了。不同於公子,隻是個一無所有的女子而已,所以,公子,明月信你,明月等著公子為明月舉行的盛大的婚禮。”


  冷纖凝的身子顫了顫,然後緩緩的放開了她的手,她欠他們的婚禮,她要還的約定,忽的覺得心口一陣刺痛。冷纖凝下意識的用手按住胸口,忍住了將要劃出的眼淚,不在意的說道,“我記得我們的約定,放心,我不會食言的。”


  “咚咚咚。”清脆的敲門聲,讓明月迅速的回神,冷淡的問道,“何事?”


  “回姑娘,太子殿下來了,想見明月姑娘。”


  明月聞言,回過頭,詢問的看向冷纖凝。


  冷纖凝勾唇,轉身,斜躺在軟榻上,為綰起的青絲傾瀉,有些散在胸前,零零落落,看著卻別有一番風味。明月自是明了她的用意,也坐在琴前,手指輕輕的撫著琴弦,柔聲說道,“有請。”


  冷纖凝嘴角掛著冷淡的笑容,慵懶的躺在軟榻上,垂下的帳簾,剛好擋住了桌上淩亂的書籍。


  百裏彥希走進房間的時看到這樣一副場景倒是愣了又愣,雙眼直勾勾的盯著冷纖凝的臉瞧著。冷纖凝被他的眼神看的渾身不自在,換了個姿勢,用手指撐著腦袋,懶懶的開口,“不知太子殿下到來有何貴幹?”


  百裏彥希從她的無限風情中回過神,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從跟著他的人口中得知他這幾日一直都在明月閣,雖然早有傳聞明月是他的人,卻還是忍不住的過來看看,卻不想一看到叫自己失了魂,“冷公子,本宮出現在此,自然是來聽曲喝酒的。”


  冷纖凝看著他有些局促的臉,微紅的耳垂,不在意的輕笑一聲,“明月,既然太子殿下難得來一次,你可要好好表現一番。”


  “是,公子。”明月低首應了一聲,纖纖十指在琴弦上滑過,清脆的聲音恍然的響起,如夢如幻,似真似假。


  冷纖凝的雙眼微微的眯起,看不真切她眼底的表情,卻可以體會她此時的落寞。這首歌,她如何能忘掉,是她第一次交給明月的曲子。


  月明倚樓盡望鄉


  斷橋紫蘇飛落寒江

  看盡落花春殘猶道碎紫十裏香


  容華散盡惜流芳


  孤城青山 望歸客


  閑雲散盡 飛鴻過


  煙長日落 羌笛年年斷腸歌


  紫桐花裏枕暮色


  冷纖凝起身,一手端著酒杯,一手拿著酒壺來到窗前,伸手推開了窗子,呼呼的冷風吹進來,吹散了屋裏暖意。瑟縮了一下身子,總算是清醒了一些。


  “冷公子似是有心事?”百裏彥希走到她的身邊,隨意的拉上窗戶,頓時遮住了外麵漆黑的夜色。


  “欲上瑤池看清絕,輕歌一曲倒金樽。”冷纖凝仰頭,一口氣喝完了杯中的酒,嘴角苦澀的勾起,握著酒杯的手指慢慢的收緊,若她沒看錯的話,那道人影是······

  “太子殿下,若我是你,就絕不會多事。”


  百裏彥希吃了個癟,也不在意的笑笑,商人自是有商人的骨氣,他絕不會忘了此行的目的,“冷公子,商人要為自己的生意打算,不知冷公子有沒有想過投入本宮的門下。”


  冷纖凝冷笑,雙眼微眯的看著他,不屑的挑了挑眉梢,“當你的狗腿?”


  百裏彥希愣住了,俊美如玉的臉上有些不可置信,“冷公子何必說的如此難聽,我們合作是互幫互助,你為本宮提供財力支持,本宮自是保證你在鳳都的生意順順利利。”


  “做生意本就是隨性而為,順不順利對我來說不重要,重要的是本公子高興即可。”


  聽著她狂妄的話,百裏彥希下意識的皺眉,還真沒碰到過如此不好打發的人,也沒碰到過對自己如此不尊敬的人。壓下心底的不悅和反感,百裏彥希揚起一個笑容,“不知冷公子如何才能高興。”


  冷纖凝終於被他的話挑起了興趣,轉過頭,身體靠在窗欞上,挑眉看向他,嘴角輕輕的勾起,看不出到底有沒有笑容,“其實我很容易滿足,聽說皇宮的藏寶閣裏藏著一味藥叫做黃泉,若是太子殿下願意割愛,我自是很高興。”


  百裏彥希睜大了雙眼,掩飾不住自己的情緒,這黃泉在宮裏是絕密的,不會有人知道。可是為何眼前這個男人會知道這些,心底不由的警戒起來,原本隻是以為是一個商人而已,並未太過注意,現在看來到真不簡單了。


  “太子殿下若不願意就算了,我最不喜歡強人所難。”冷纖凝自酌了一杯酒,說的毫不在意。


  百裏彥希沉吟了一下,才抬頭說道,“冷公子不妨換個條件,這味藥一向有父皇做主,本宮沒有動用的權利。”


  冷纖凝閉了下眼睛,然後緩緩的睜開,對上他的眼神,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我沒什麽其他的條件。”


  百裏彥希愣住,似是沒想到她會如此的決絕,抿了抿唇,也沒有了方才的溫文儒雅,冷聲道,“冷公子不妨再考慮一下,本宮是為了你好,才提醒你一句,這裏是鳳都,什麽都不是你說了算的。”


  冷纖凝輕笑,笑容裏有不屑,有輕視,有不在意,甚至有些嘲諷。


  百裏彥希心底一怒,臉上卻換上一副溫潤的笑容,“那本宮就不打擾冷公子的溫柔鄉了。”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自始至終都沒有看明月一眼。


  冷纖凝在他走後,迅速的推開窗戶,看到的隻有黑漆漆的一片,哪還有剛才的那個人影。


  “公子,為何想要那個黃泉?”明月從琴邊站起身,疑惑的問著。


  “傳說中黃泉可以讓人起死回生,我也隻是以前在宮中聽聞父皇有,隻是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用?”


  冷纖凝幽幽的說道。


  “那為何公子不去宮裏把那藥取來?”明月聽到有希望,立馬急切的問道。


  “我”冷纖凝愣了一下,卻不知該如何回答,隻能說出一個我字。


  明月頓住,神色冷淡的看著她,“公子是怕了嗎?害怕去皇宮,害怕見到不該見的人,還是害怕自己不舍得傷了誰?”


  “我,我沒有,我隻是想找一個完全的方法。”冷纖凝對於她的逼問矢口否認,不是的,她不是不敢去皇宮取藥,不是害怕見到誰,不是的,都不是的。可是,為什麽,這反對的聲音卻越來越小,知道淹沒在她的質問聲中。


  是的,她害怕了,害怕見到那個朝思暮想的人,害怕自己的心軟,害怕自己會不顧一切的留在他的身邊,忘了自己自由的味道。


  明月看到她的神色,隻是笑了,有些冷漠的笑容,讓冷纖凝的脊梁骨一陣陣的泛著寒意,“原來,公子說的會想盡一切辦法就夜,都是在敷衍我,你心裏根本沒有想過要救他。”


  “明月,”冷纖凝忽的提高了聲音,“我說過我會救他,你隻要好好的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嗬嗬”明月忽的笑起來,“是啊,公子是主,明月和夜是奴,明月有什麽資格管公子的事情,公子恕罪,是明月逾矩了。”


  冷纖凝無奈的歎了一口氣,放低了聲音,“明月,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罷了,我會去取藥的,你放心。”


  明月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房中,終於忍不住的大哭起來,纖弱的身子趴在軟榻上,隻看到那顫抖的雙肩,聽到那仿若囈語的“對不起”,一聲聲,飄蕩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出了明月樓的冷纖凝,急匆匆的朝下榻的客棧走去,傾城的臉上一片冷寂。她很相信自己的眼睛,方才絕對沒有看錯,那肯定是二王爺。可是,若是沒有錯的話此刻的他應該再大牢中,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心底隱隱的升起一種不安的情緒,她忽然覺得,是不是某一個環節錯了,是不是她弄錯了什麽。


  “冷公子。”一道如鬼魅一般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冷纖凝的腳步頓住了,卻遲遲不敢轉身,似乎在害怕些什麽,隱藏在袖中的手緊緊的握著。


  “冷公子?”身後的人聲音從肯定變為疑惑,劍眉微皺,仿佛在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了人。


  冷纖凝深吸一口氣,緩緩的轉過身,看著眼前這張熟悉的臉,腳步有些踉蹌的後退一步,眼眸中的不可思議毫不隱藏的暴露在空氣中。


  來人看著她的反應,了然的笑了笑,“看來冷公子已經知道了在下的身份,那麽我也不再隱藏了,我這次來是想請冷公子助我一臂之力,鏟除太子黨羽。”


  冷纖凝的神色漸漸的鎮定下來,眼眸中恢複了清冷之色,雙眸直視著他,“不知在下為何要幫助二王爺。”


  百裏彥雲的聲音頓了一下,隻是無聲的與她對視。


  冷纖凝的眼睛眯了一下,看著麵前的男人,似是想要把他看透,他與自己平日裏認識的那個冷酷無情,為達目的不折手段的人實在是太不一樣了。


  然而,無論如何,她都不想再做糾纏了。


  沒有任何的猶豫和停留,冷纖凝轉身就走。她必須當做什麽都不知道,她隻能當做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沒有看見,什麽都不知道,這樣最好。


  百裏彥雲隻是失落的低下頭,眼底滑過一絲的失望,不是她,可是,明明這麽的像。


  轉身,慢慢的離開。


  “少爺,你可回來了,今兒個怎麽去了這麽久。”站在書房門口的藍貴看到慢慢過來的人,急忙迎上去。


  百裏彥雲看了他一眼,默不作聲的朝書房裏走去。父皇並沒有把他關在牢裏,而是軟禁在了自己的府中。其實呆在哪裏都一樣,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個道理他懂。


  “藍貴,我今天和她說話了,她看見我沒有反應。”百裏彥雲坐在書桌前,有些失落的說道。


  “少爺,莫急。奴才也偷偷的見過冷公子,小姐女扮男裝可能是有難言之隱,所以無法和少爺相認。”藍貴小心翼翼的把茶盞放到他的麵前。


  百裏彥雲點了點頭,輕抿了一口茶,“她和娘親長的真的很像,沒想到,沒想到隻是幾月而已,她便換了一副樣子。”


  “夫人的美貌無人能敵,小姐自是繼承了些許,奴才倒覺得小姐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若不是知曉她是女子,奴才見第一麵到會以為她是男子了。”藍貴低聲說道,到沒有給人一種應須拍馬的感覺。


  百裏彥雲笑了笑,突然又皺了皺眉,擔心的說道,“你說,她會不會不知道有我這個哥哥存在。”


  “這。”藍貴頓了一下,捕捉到他一閃而逝的難過,寬慰道,“這也不是不可能,畢竟當初若不是聖上告訴少爺您的身世,您也不會想到。所以小姐或許也不知道。”


  百裏彥雲低落的看著手裏的茶盞,手指一下又一下的撫摸著,現在的他身上沒有了以往那種淩厲冷酷的氣息,反而變得憂鬱和沉默。


  “我要不要告訴她,她會不會不信我。她似乎不想見到我。”單純懵懂的聲音,讓藍貴有些心疼,搖了搖頭,“少爺,以奴才之見,為何不再等等,現在畢竟不是一個好的時機。”


  百裏彥雲沒有說話,仍舊是低著頭,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隻是周身散發著悲傷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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