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死如燈滅
那是一個大雨磅礴的深夜。
街角的一處小亭子裏，女孩瑟瑟發抖，抬頭看著男孩：
“哥哥，我好冷”
小女孩的衣著單薄，幾度的天氣下隻是穿了一件薄薄的外套。
男孩將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披在了女孩的身上，雙手抱著自己，蹲在女孩的旁邊。
女孩扯了扯身上多出來的外套，又看了看冷到牙齒都在打顫的哥哥，靠近了哥哥，將外套一邊套在男孩的身上。
兩個人披著同一件外套，
在寒冷的夜相依相偎。
“哥哥，我們會活下去嗎？”
女孩顯然是沒有多大的信心，靠在男孩的肩膀，雙眼無神得看著天空飄落的雨滴。
男孩摟著女孩，下巴靠在女孩的頭上，聲音堅定：
“會的，到時候哥哥去給你籌錢讀書，給你買零食，買玩具。等你長大了，再給你找個帥氣的老公”
男孩說的話讓女孩咯噔一笑，好似忘記了現在的寒冷，隨後雙手抱著哥哥的腰：
“我不要老公，我有哥哥就夠了”
……
不知為何，杜陽在這種緊要的關頭，腦海中竟然重新回想起了這段記憶。
杜陽的眼前，是鋪天蓋地的水泥塊，夾著著各種玻璃碎片，從天空轟隆而下。
人們驚恐著，
大喊著，哭泣著。
緊接著，一個個倒黴的人被亂石砸中，應聲而倒。
整棟大樓開始坍塌，淪陷。
杜陽心中升起一股無力感，看著身旁不斷砸落在地上的水泥塊，每一聲都仿佛敲打在自己的心上。
他蹲在了地上，他抱著頭，
生命顯得那麽渺小，無從抵抗。
“砰！砰！砰！”
直到最後，隻剩下了一片廢墟，還有就是留在原地彷徨失措的人們。
……
當杜陽恢複意識的時候，吃力得想要睜開眼睛，卻是用盡了全部力氣隻能做到半眯的狀態。
頭頂的燈一盞盞飛逝而過，急促的腳步聲和輪床的聲音在杜陽的耳邊響起。
杜陽嗅到了一股血腥味，那是自己流的血，血已經浸透了床單，滴落在地上，在路過的地上留下了一段段血痕。
還有的，就是一股刺鼻的藥品味，
顯然，這裏是醫院。
杜陽的手被妹妹握著，一路跟著輪床小跑著。
何涵柳此刻眼睛紅腫，臉上還有著來不及擦拭的淚痕。她的額頭有著汗水，看起來十分的焦躁。
躺在輪床的杜陽想伸手擦去妹妹臉上的淚痕，手臂卻是不聽使喚一般，始終抬不起來。
他想給妹妹一個微笑，示意妹妹放心，但用盡全身的力氣，連扯一個嘴角都做不到。
杜陽隻能看著，他什麽都不做不了。
“你會好起來的.……不要丟下我.……你會好起來的……”
杜陽聽到何涵柳嘴中不停的重複的這句話，而眼角的淚卻是越來越多，止不住得往下流。
砰砰兩聲巨響，杜陽還能勉強得分辨出來，這是開門的聲音。
杜陽需要手術，何涵柳被關在了手術室外。
燈光，手術台，手術刀，無數個陌生的臉。
這是杜陽記得的最後一個場景。
救救我！
我不能死！
我還要活下去！
我不能留著我妹妹一個人在人世！
杜陽最後的念頭，想拚命的說出來，可是隻是動了動嘴唇，並沒有發出聲音。
他現在太虛弱了，虛弱的可能隨時都會死去一般。
“病人失血過多！”
“馬上輸血！”
“病人器官受損嚴重！”
“病人心跳停跳了！”
“電擊！”
“嘭！”
“還是沒反應”
“再來！”
“嘭！”
“王醫生，病人失去生命體征了”
手術台邊上的王醫生看了看眼前的這一具十分稚嫩的屍體，才二十歲不到，多麽稚嫩的生命啊。
他摘下了自己的帽子，雙手撐著手術台，一聲歎息。
‘對不起，我已經盡力了’
對於醫生來說，早就見慣了生死，一個年輕的生命離去，也頂多慷慨兩分。
“等等！我死了嗎？！”
在一旁的杜陽，看著圍在手術台的這一群人，還有躺在手術台上的自己。
“收拾一下，通知家屬吧”
王醫生記起剛剛隨同這個男孩一起來的那個女孩，又是一聲歎息。
有人開門，有人緩緩退出了手術室。
杜陽瘋狂了，對著手術室的人歇斯底裏的大喊：
救救我啊！
我還沒死！
我還能活！
不要放棄我！
請再搶救一次！
沒有一個人做出反應，沒有一個人能聽得到杜陽歇斯底裏的大吼。
最後退出的王醫生，將白布蓋在了杜陽的身上，遮住了杜陽的容貌。
杜陽看到王醫生轉身，明顯是準備離去，他想去攔住王醫生，卻是被直接走來的王醫生穿過了身體。
不！
不是這樣的！
我還不能死！
我死了我的妹妹怎麽辦？！
杜陽抱著自己的頭，瘋狂搖著自己的頭，難以接受這種事實。
他在盯著死去的自己，他仰頭大吼。
他明明很傷心，很想哭出來，卻是連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忘記了，靈魂是沒有眼淚的。
妹妹？
杜陽想到那個天真無邪的妹妹，那個對自己視為生命全部的妹妹。
她現在就在手術室外，她一定很難過吧。
杜陽想出去看看妹妹，伸手去推手術室的門，卻是無法碰觸一般，直端端得穿出了手術室。
他看到了，看到了自己的妹妹。
顯然，杜陽的妹妹得知了這個消息。
隻看到何涵柳坐在地上，身體卷縮著，抱著自己的腿，頭埋在大腿中，口中發出低聲的嗚咽身。
杜陽飄近了妹妹的身邊，在妹妹的身邊坐下。
這種感覺，好熟悉啊。
那段流浪的時光，不正是這樣嗎？
不同以往的事，以前的杜陽有血有肉，兩人相依相偎，能感受到對方的溫度。
而現在，陰陽相隔，杜陽還是在妹妹的身旁，卻隻有一副沒有溫度的靈魂。
妹妹沒有了流淚，她的眼淚早就流幹了，不過從她顫抖的身軀來看，她還難以接受眼前的事實。
自己真的死了，醫院開出了死亡報告。
杜陽看到自己的屍體被人推了出來，身旁的妹妹突然起身，連滾帶爬得跑到了‘自己’身邊。
她跪在輪床邊，雙手伸進白布中，握住了杜陽的手，卻是沒有一點的溫度。
她將杜陽的手放在自己的嘴邊，企圖喚醒杜陽。
杜陽看著這一切，心中很痛，習慣性摸向自己的左胸，那裏，已經沒有心髒在跳動。
“杜陽，醒過來啊！.……”
“我再也不搶你的蛋撻吃了好不好？”
“我發誓我再也不求著你給我買遊戲裝備了”
“你……你不是說以後要帶我去夢島的嗎？”
何涵柳此刻泣不成聲，身體的力氣被抽空一般，頭緩緩低下，靠在輪床冰冷的欄杆上，因為抽噎的原因，身體不停得顫抖。
“騙子，你個大騙子！”
“混蛋！醒過來啊！”
醫院回響著何涵柳歇斯底裏的叫喊聲。
杜陽看得出來，妹妹崩潰了。
杜陽很想去幫幫妹妹，他想過去扶起何涵柳，他還有好多事情沒有給她交代。
一切都晚了。
他現在什麽都做不了。
兩個人從孤兒院跑出來後，他就成了她的全部，她也是他的全部。
他們一直堅信未來什麽都會好起來的，一切都可以通過努力改變。
杜陽開始拚命工作，供養何涵柳讀書。
而說實在何涵柳並不是一個很聽話的孩子，成績一般，卻是充滿了活力。
上天往往是不公的，現實往往是殘酷的。
一切都結束了。
何涵柳被護士扶了起來，被帶到醫療室，她甚至被注入了鎮定劑。
她以後需要獨自麵對了，她的那個男孩已經不在了。
而杜陽，則是被推到了停屍房。
杜陽討厭那裏，那裏真的很冷。
杜陽靠在妹妹的身邊，企圖自己能給何涵柳一點溫暖。即便他知道，妹妹看不見自己，也不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
“杜陽？是你嗎？”
就在杜陽心中失落的時刻，何涵柳突然看向杜陽，如同往常杜陽和何涵柳在玩躲貓貓一般，被妹妹抓個正著。
對！
是我！
我就在你的身旁！
杜陽興奮得大喊，妹妹能感應到自己的存在，一定是這樣的！
“小妹妹，節哀順變，人死了就什麽都沒了，以後的生活還是要繼續”
“對啊，人隻有往前看，才能走得更遠”
何涵柳一愣，難道真的是自己傷心過度了，產生的幻覺？以為杜陽還是往常一樣，就坐在自己的一旁。
護士雖然是安慰，卻如同是冷水一般，狠狠將何涵柳潑醒。
不！不是這樣的！
我真的就在這裏！
我就在你的身邊啊！
別聽他們的！
杜陽看到何涵柳低下了頭，沉默不語。
他死心了，現在自己這個狀態，沒人能看得見自己。
這就是死嗎？
真的好寂寞。
何涵柳回家了，她需要錢，才能將杜陽的屍體領回家。
而杜陽很茫然，他無處可歸，他看著何涵柳離去的背影，
顯得那麽蕭條，那麽孤單，
他跟上了何涵柳。
家中，是一處很偏僻的，且狹窄的出租屋。
何涵柳坐在床邊，靜靜看著家中的一切，恍如杜陽還在日子，一個人靜靜的發呆，靜靜的流淚。
杜陽無可奈何，他就在一旁，想要為妹妹擦去眼淚，但現在杜陽的狀態，是和妹妹無法觸碰的距離。
世事難料。
往昔的歡笑，都在此刻化作淚水，傾盡而下。
她太累了，她承受了太多不該屬於她這個年齡的殘酷。
都是騙人的，即便再積極向上的心態，也抵不過現實。
最苦的日子都一起熬過來了，以為會苦盡甘來，誰能想的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她太累了，她睡著了，
沒人為她擦去臉上的淚痕。。
“哥哥？你回來了嗎？”
何涵柳說著夢話，眼角卻是又有眼淚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