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死神
地獄空蕩蕩，魔鬼在人間。
說這句話的人，一定沒有真的來過地獄。
地獄中並不空蕩，甚至可以說人群雜亂。
遠處有著野狗的存在，這群狗橫衝直撞，撕咬著剛剛進入這個世界，意識還很模糊的靈魂。
它們蜂擁而上，如同餓狼一般。
靈魂的手臂被扯下，緊接著是大腿，緊接著頭顱.……
直到最後，惡狗散去，隻留在原地絲絲的星光。
緊接著，它們目視前方，等待新的獵物出現。
有迎親的隊伍，抬著九座花轎，穿著大紅的衣裳，行走在幽靜的小路上。
惡狗紛紛散開，夾起了尾巴，很畏懼這樣的存在。
而不遠處，在火紅似血的花叢中，有舞女偏偏起舞。
舞姿優美，身材婀娜多姿。
可轉過臉來，卻是一張沒人皮，隻剩下血肉的臉。
有人四肢修長，似人非人，似猴非猴。
他腦袋被綁帶纏的密不透風，臉上有著鮮紅的鮮血滲出，在地上漫無目的的爬行。
這裏亂成一團，毫無管製可言。
有各種孤魂在遊蕩，他們缺手斷腳。
有的嘴巴被人用線縫了起來，想要張口說話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有的眼睛被人挖了出來，眼球的位置隻留下兩個空洞。
……
這一切，都顯得十分的詭異。
杜陽在這條路的入口，靜靜的看著這一切。
我應該害怕嗎？
講道理來說我應該很害怕才對。
但為什麽我會覺得理所當然呢？
是花的原因嗎？
杜陽低頭，看著那盛開得妖豔的花。
這花真的很鮮豔，鮮豔得有些過分。
火紅似海，放眼望去，如同鋪上了紅地毯。
而花香，不同於玫瑰，那是一種很淡，聞起來不像是花香的香味，沁人心脾。
是這種東西麻痹了自己的神經嗎？
讓自己連情緒都丟失了。
明明自己很擔心妹妹的事情，明明自己很害怕這裏的一切。
可是，為什麽還這麽平靜？
杜陽雙眼無神，看向天空，看不見日月星辰，隻有黑漆漆的天空。
遠處，有一人從看不見前路的黑霧中走出。
他是杜陽見到第一個在黃泉路逆行的人。
除了他，隻有狗。
他穿著寬大的大衣，大衣很長，直接拖到了地上。
而大衣的帽子很寬鬆，從頭頂垂下，遮住了他的麵容。
等等，
是不是有什麽東西亂入了？
杜陽雙眼呆滯的看著遠處緩緩走來的那個人，
他很奇怪，不過話又說回來，
這裏的東西，又有什麽不奇怪的。
他拿著一根很長的鐮刀，鐮刀的刀柄和刀刃銜接初，鑲嵌一顆散發幽幽綠光的寶石。
這不是活脫脫的死神形象嗎？
杜陽即便有疑問，卻是感覺不到自己好奇心的存在。
如同冷眼旁觀任何事情一般。
他一路走來，所有人都很畏懼他，紛紛為他讓路。
甚至有的靈魂，因為他的出現，不顧一切的狂奔而逃。
有的靈魂被嚇得驚慌失措，不慎掉入了旁邊的一條黑水河裏，化作了嫋嫋黑煙，魂飛魄散。
而有的靈魂，則是跪在地上，頭緊貼著地麵，等待他的路過，顯足了尊敬。
是煞氣？還是正氣？
杜陽分不清，但對方的身上，的確有自己害怕的東西。
對了，終於出現情緒了，
恐懼。
明明都已經死了，竟然還會害怕。
想到這裏，杜陽自嘲得一笑。
越來越近了，黑袍人走到杜陽的麵前停了下來，就好象是專程來找杜陽的一般。
對方就站在杜陽的麵前，杜陽明明恐懼的要死。
這種恐懼，才是正兒八經來自靈魂的恐懼。
這到底是什麽樣氣場。
黑袍人低頭，杜陽終於看清了這個人的臉。
那是一張沒有血肉，隻留下一具骷髏頭的臉。
雙眼的位置，隻有兩朵幽幽的綠色火焰在燃燒，攝人心魂。
被兩朵綠色的火焰盯著，讓杜陽很是壓抑，他感覺，甚至對方一個眼神就能殺死自己。
杜陽避開了對方的眼神，接著往下看。
杜陽突然撲哧一笑，讓黑袍人都是一愣，雖然他隻有一具骷髏頭，沒有任何表情，但是杜陽突如其來的笑容，明顯讓他愣住了。
“你牙齒上有韭菜”
“.……”
因為對方沒有血肉的遮擋，露出的牙齒上，看到有著一根綠色的韭菜飄蕩顯得特別明顯。
可以想象一下，黑袍人耀武揚威的走過這一路，眾多鬼魂為之膽寒。
但是牙齒上卻是有一根韭菜隨風飄蕩的情景。
瞬間形象跌分一萬倍。
接下來會怎麽樣？
會讓自己魂飛魄散嗎？
還是讓自己受盡折磨，聽說地獄的酷刑遠比人間的殘酷的多。
無所謂呢。
為什麽會感覺無所謂？
明明自己很害怕，為什麽還這般隨意？
黑袍人緩緩抬起了手。
杜陽看見了，閉上了眼睛。
對方果然要決解掉自己嗎？畢竟看著裝和別人對他的態度來看，一定是什麽地獄的大人物。
這種人，決解一個孤魂野鬼，沒有理由。
更何況，自己還這般嘲笑對方。
沒有動靜，什麽都沒發生。
杜陽緩緩睜開了眼睛。
竟然看見對方真的在用手指摳韭菜，那雙手也沒有血手，隻有骨頭，還有著長長的指甲。
杜陽感覺有點尷尬，他就這樣呆呆得看著對方，咧著嘴，用指甲在自己牙縫中找著韭菜。
“現在還有嗎？”
杜陽愣住了，不知道怎麽回答，對方的確把韭菜掏出來了一根，
關鍵是右邊牙縫裏還有一根啊！
這是杜陽來到地獄，第一次和人交談，沒想到竟然是關於韭菜的！
誰能想得到，杜陽初來地獄，沒有看到孟婆，沒有見到閻王，竟然在和一個西方的神，談論關於牙齒上韭菜的問題。
“其實右邊還有一根”
“那我再掏掏……”
死神很鬱悶。
對方的骷髏頭雖然看不出任何表情，但杜陽明顯感覺到一股憂鬱的氣氛。
“你找我？”
“嗯”
“有事？”
“過來看看”
“看完了吧，可以走了？”
杜陽是個不怎麽會聊天的人，不過作死的花樣是蠻多的。
杜陽有所察覺，這個死神，好像並不像人們口中傳的那麽恐怖，甚至有丁丁好玩。
沒錯，就是好玩。
人們都怕死神找上門，那是因為人還活著。
正兒八經死了，就感覺也就那樣了。
“想回去嗎？”
死神感覺無法和杜陽正常聊天了，直奔主題。
杜陽愣住了，
難道地獄也有江湖騙子？
也對，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江湖騙子。
不對，有鬼的地方也是有江湖的。
“你說的回去，是回哪去？”
“回你來的地方去”
杜陽沉默了，他想到了他的妹妹，
明明應該很想回去的，
明明在沒下來之前，自己最放心不下妹妹的，
為什麽，會有這種淡然，又是這種看淡一切的感覺？
死神見到杜陽的猶豫，輕輕一笑。
死神的笑容真的很恐怖，隻有骨頭，笑的時候牙齒吱吱作響。
他彎腰，用那隻有骨頭的手，輕輕摘花一朵。
這一朵盛開妖豔的彼岸花。
他拿到自己臉上兩個孔的位置，做了一個嗅一嗅的動作。
輕輕著一吸氣，手中本來鮮豔無比的彼岸花，化出一道紅煙，進入了他的鼻腔之中。
彼岸花失去了顏色，彼岸花化作飛灰，從他指甲緩緩掉落。
他沉醉的閉上了眼睛，那兩朵綠色火焰變得暗淡了許多。
他有些癡醉，像是對杜陽解釋，又像是自語：
“彼岸花真是好東西，沒些花，恐怕沒有鬼魂能放下執念”
懂了，
杜陽懂了，果然是因為這個花的原因。
讓人放下執念，放下情緒。
到最後，隻剩下本能。
也就是最純粹的靈魂。
本能，就是靈魂的最原始的狀態。
在他們的眼中，隻要從人間走過的靈魂，都是摻有諸多雜質的。
太多的誘惑，貪婪，殺戮，自私。
都要在地獄得到淨化。
就像是過濾器？
可就算再強大的過濾器，也有無法過濾的東西。
“那就去喂狗”
死神又是一笑。
“你能看穿我心裏想的什麽？”
“當然，你隻是一個靈魂，隻要是靈魂，在我眼裏就沒隱私”
“小弟，今年也不是你的本命年啊？”
杜陽沒有反應過來，本命年是什麽意思？
隨即想到了什麽，一臉鄙視得看著眼前這個死神。
沒想到死神竟然有這種惡趣。
“回去吧”
杜陽很是隨意得說道，隨意到杜陽自己都難以相信。
要是沒有這些彼岸花，自己一定會毫不猶豫得答應吧。
甚至跪下求死神，就像之前的自己求那個醫生求求自己，求那個異能者幫幫自己的妹妹一樣。
尊嚴是無價的？隻是籌碼不夠而已。
“如果沒有這些彼岸花，恐怕這裏的哭聲都能傳到九天了”
很明顯，死神又在窺探杜陽的心思。
“我要怎麽回去？你帶我回去嗎？”
“不”
“那我怎麽回去？”
“走回去”
“走回去？”
“難道我還要給你叫個滴滴？”
“.……”
杜陽腦袋有點發暈，現在地獄都這麽時髦了嗎？
地獄不應該是那種極為恐怖，
編製都是天天苦著臉，不苟言笑的人？
“我需要做什麽？”
杜陽不是個缺心眼的人，那麽多靈魂在這裏徘徊，為什麽偏偏是自己？
會是當個死神的信徒嗎？為他發展下限？
聽說這些東西都需要供奉一說。
要是是這個要求的話，杜陽估計要費很大的心思說服世人了。
先不說這東西是西風的傳說，就算是東方。
誰tm天天沒事幹把死神供著，死神天天來你家吃供奉？
想想就慎得慌。
畢竟傳說中，沒人能在死神哪裏白白得到好處。
電視裏的魔幻劇中，和死神的交易都是相當昂貴的。
“你心思滿活躍的嘛”死神打趣得看著杜陽，“勸你早點回去，不然真的回不去的哦”
“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回去嗎？”
“嗯”
杜陽應了一聲，他知道上麵的還有兩個人對著自己的身體虎視眈眈，他知道不回去的話，要是他們真的借用自己的身體做出那種事情來，
妹妹一定會崩潰的。
但這仍然無法讓心中泛起太大的波瀾。
他隻是淡淡得應了一聲。
“我要怎麽走？”
死神很高興，杜陽明顯感覺到了，即便死神從開始到現在都沒有任何的表情。
這是一種氣場，能影響所有人的氣場。
充滿了快樂的感覺，甚至可以說，這是死神奸計得逞的感覺。
死神那隻拿著鐮刀的手終於動了，他手臂打直，隨後慢慢鬆開了鐮刀。
鐮刀就這般懸浮在空中。
死神眼中的綠色火焰猛然燃燒，變得刺目無比。
鐮刀開始瘋狂旋轉，上麵那顆鑲嵌的寶石，隨著旋轉，越發明亮。
最後刺得杜陽睜不開眼睛。
“地獄之門，為你而開！”
死神大吼，聲音中帶著無比得激動。
是的，死神很激動，彼岸花都沒能壓製死神的情緒。
杜陽睜開了眼睛，看著出現在自己的眼前的這扇門。
門有兩麵，正麵進，反麵出。
顯然，這就是出去的路。
仍然有諸多疑問在杜陽的心中，
為什麽死神會幫助自己。
對方好歹也是個神，而自己隻是一個人。
一直到現在，死神都沒有對自己提出任何的要求。
好似在回應杜陽，死神終於又有所動作了。
鐮刀被他一把抓住，重新握在手裏，然後向著杜陽一拋。
杜陽下意識接住，有些發愣。
這是杜陽變成靈魂來，第一次抓住實質性的東西。
死神轉身，看樣子竟然是準備離開。
杜陽懵逼了，這是個什麽情況。
“喂！這是你的武器啊”
“不，是你的武器”
死神回頭微微一笑，然後像是躲避瘟神一般，小跑著遠離杜陽。
“對了，記得關門”
死神突然想起了，回頭對著杜陽說道，死神笑了。
現在這個笑是真的在笑，骷髏頭額骨的位置都笑裂開了。
死神小跑著，不再回頭，如同戀愛中的小男孩，很是歡喜的姿態，在夕陽下奔跑的身影。
口中還念念有詞：
“嗎的，這麽多年了”
“做了這麽多年免費勞力”
“現在終於解脫了！”
“老子要去投胎了！老子要有自己的肉體了！”
“幾百年了！我想你死你了！”
“你馬上就能重新回來了！”
“這是彼岸花也不能消除的執念！”。
死神說著這句話的時候，將手摸向自己的大腿中央的位置。
空蕩蕩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