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少年

  《我隻想要你》


  文/奶茶倉鼠

  01911

  晉江文學城


  【A大調,是基於A音的大調,調號為三個升號。在調的基礎上,遇到d、i、sl三個音升半音。】


  黑板上的板書工整娟秀,粉筆熟稔遊走。


  劃下句末的句點,女老師拭了把額角的細汗,半回頭,粉筆筆尖在黑板上輕點兩聲。


  是重點,也是提醒。


  “哪個同學來告訴我,在大提琴中,用A大調拉一二三弦,指法把位有什麽不同?”


  大雪初停,城夜晚的色混沌空濛,如蒙了淡灰煙氣。


  已是深冬,窗外寒料峭,室內卻氤氳著北方溫燥的暖氣。白熾光刺眼,映亮了玻璃窗上的冰淩。


  這節樂理課是大課,來的人卻不多。


  教室裏又太暖,難免讓人有些昏沉欲睡。


  聽見提問,幾個快要睡著的學生才猛地清醒。頭卻紛紛低下去,生怕自己被叫到。


  蔣月媛坐在第三排,望著周遭輕嗤了聲。


  她挺了挺脊背,一瞬不瞬望著講台,目光亮灼灼。


  很明顯是很想被點中。


  “夏樹。”樂理老師掃視了一圈,目光卻是落向角落的一個女孩,“你來。”


  蔣月媛的臉色頓時一沉。


  起身的女孩子麵龐幹淨,氣質恬靜溫和。一雙茶色眼瞳漂亮清澈。


  “三弦四指要向下降一格,因為這個音是升d音;二弦也要往下一格,這個音是升sl;一弦不用動。”


  她的聲音也偏柔和,語調軟糯糯,像是雪後清和拂麵的風。


  樂理老師浮出笑意,讚賞地點點頭。


  後續的課時還剩十幾分鍾,眼看大部分人都沒了聽課的心思,樂理老師幹脆讓自由交流。


  到正式下課,所有的歡笑雜亂才被完全喚醒,教室裏哄亂成一片。


  夏樹與同行的好朋友邊笑邊整理好大提琴,套上外套匆忙想走。


  蔣月媛站在遠處默默關注著她這頭,似乎想靠近又十分躊躇。


  倒是圍在她身邊的幾個女生不斷催促。


  “去啊媛媛,快去!”


  “你再猶豫一會兒她就走了。”


  “轉交一個禮物而已,別怕,大膽上!”


  受了鼓動,蔣月媛深呼吸,在女孩即將邁出門前叫住她。


  “夏樹。”


  夏樹停住腳步,微詫回頭。


  “我聽,你哥哥的生日快到了。”她伸出手,盡量使語氣平靜,卻仍掩不住那股骨子裏帶的傲氣,“還麻煩你幫我把這個給宋珩。”


  女生掌心裏捧著的是個巴掌大的禮盒,包裝精致。底下壓著的信封露出了一角,粉紅色。


  夏樹垂眸望了幾秒,卻沒接。再抬起頭時臉上帶了抹清淺的笑。


  “阿珩不是我哥哥。”


  蔣月媛一怔。


  “阿珩不是我哥哥,我們不是兄妹關係的。另外,禮物還是親自送更顯誠意一些,很抱歉我不能幫你轉交。”


  她笑意禮貌卻疏離,即便是拒絕的話也得溫和。話落對她歉意頷了頷眸,轉身走出去。


  女孩子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蔣月媛死死抿起唇。


  不幫就不幫,有什麽了不起的!成將那句沒血緣掛在嘴邊,生怕誰不知道夏家就她一個孩子,還真把自己當成大姐了不成!
-

  這裏是青城市最大的少年宮。


  每晚七八點鍾,一向都是這最熱鬧的時候。前來接送孩子的父母圍在園區門口,往來上下課的學生接連不斷。聲色熙攘。路燈鋪陳碎光。


  今日的狀況卻稍有點不同。


  音樂教室百米開外,跆拳道培訓中心門口密密塞塞圍了一撮人,以女孩子居多。


  下了課,他們卻都沒走,似乎在翹首以盼著什麽。


  有新來的男生路過,不禁好奇:“那邊圍了那麽多人,在做什麽?”


  他身旁的男生解釋:“在等看宋珩。”


  “宋珩?哪個宋珩?”


  “還有哪個宋珩,這次百校聯考理綜第一的那個宋珩啊!”


  聽他這樣一講,男生頓時知道了。


  B省是教育大省,作為省城,青城自然尤為重教。市內各大中學不計其數,光是高中便不下百所。


  每年十一月,市教育局都會組織百所高中聯合同卷,進行了一場喪心病狂的百校大聯考。


  此次考試,高二理綜科得第一名的,就是這名來自市重點一中的宋珩。


  是考試就總要有個排名先後,得第一名也並不是什麽稀罕事。稀罕的是,這次聯考試卷的難度是公認的超綱太多,他的理綜與數學卻能全滿分,英語與語文更是隻在作文處扣了幾分。據成績出來時,連出題人都吃了一驚。


  可謂一戰成名。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七點十五分,跆拳道課下課。


  訓練中心大門敞開,室內暖氣如浪撲麵而來。


  跆拳道班的學員嬉笑蜂擁,將原本就有點擁擠的空間立時變得更加逼仄。直到場廳內的人都快走盡了,門內才緩緩走出一個少年——


  雪夜風朗月清,路燈在他身上落了一層淡淡雪光。他個子很高,身姿挺拔,膚色白皙。白色羽絨服潔白幹淨,身上是深冬冰雪一般的冷淡感。


  風將他的碎發吹得微動。少年漆黑的眼靜靜望著音樂教室那邊,像在眺望也像在等待——


  空氣像被按了暫停鍵,周遭的氛圍都有了微妙變化。被暖氣暈染過的氣流都仿佛一瞬清冷下來。


  不多時,遠處遙遙跑來一道身影。大提琴沉重,讓她的腳步稍顯踉蹌。


  “阿珩!”


  少年迎上前去。


  夜色濃稠如墨,唯有路燈墜下一圈淺橙的淡芒。


  女生外套的拉鏈還沒拉好,圍巾鬆垮繞在脖子上,露出一節脖頸,被冷風吹得微紅。


  “又是第一個跑出來的?”


  他熟絡從她肩上取過琴箱,低眸時敏銳看見。


  少年嗓音淡淡,話間白氣氤氳,有清冷澄澈的味道。


  夏樹笑容清甜,仰起頭時杏眸裏碎亮閃爍,“怕你急。”


  “我不急,下次慢慢走。太冷,心感冒摔跤。”


  他指尖潔白,為她拉好拉鏈,又仔細替她將圍巾一圈圈帶好。並肩朝園區外走去。


  夏家別墅距離少年宮不遠。司機將車停在別墅門口。


  到家時剛好八點整。保姆阿姨已準備好了晚餐,上樓通知過主人家用餐。


  在玄關處換好鞋,走進客廳時正迎上從書房姍姍出來的夏雄海。夏樹笑盈盈喚了聲,“爸爸。”


  少年默默站在女孩身後,跟著叫人,“夏叔叔。”


  夏雄海笑意溫和,“木和阿珩回來啦,快去洗手吃飯。”


  夏樹點頭,“好。”


  夏家共五人。待到夏老先生被姑姑夏敏君攙扶著從樓上下來,一家人才在餐廳陸續坐好。保姆阿姨一一擺放碗筷。


  宋珩坐在長方桌的尾端,跟著保姆阿姨一同起身為大家盛飯。


  夏敏君從他身邊路過時,似有若無地輕白了他一眼。


  少年不動聲色,仿若不曾察覺。與其是無所謂,更像是一種長年累月的習慣。


  今晚保姆阿姨準備的晚餐很是豐盛,還準備了椰蓉團。


  這是夏樹昨要的,一來便已在她相應的位置上。


  坐在夏樹對麵的是她姑姑家的表弟馬駿,才剛上桌便吵嚷著,“姐,我要吃你那個,你給我一個!”


  夏敏君反手拍了下他的後腦殼,“吃什麽吃,那是你姐姐自己要的,吃你自己的飯!”


  夏樹笑了,:“沒關係的,姑姑。”她主動夾起一個擱在他的餐碟裏,“駿想吃就吃。”


  椰蓉團隻備了兩個。趁沒人注意,夏樹捏住瓷碟的邊沿悄無聲放下手,在桌下試探著往旁盲遞,直到似乎碰觸到一節堅硬清瘦的腿骨。


  少年感應到,微詫抬起眸。


  她幾不可查地向他眨了下眼睛。


  瓷碟被放在他的手中,瓷器的溫度烙印在掌心些微冰涼。


  飯席間,夏父又提起了這次百校聯考。


  “木,聽你們這一次全市聯考,題很難?”


  “是呀爸爸。”少女的聲音軟糯得像水,“我明明進步了,可是總分卻比上一次少了將近三十分。”


  她低頭喝湯,恍惚間又想起了什麽,眸子裏盛滿吟吟笑意,“不過爸爸,這次考試理科的難度要比文科更難,但是阿珩這次又是第一名,還是滿分,很厲害!”


  夏父的笑容也有了讚歎的意味,“阿珩的成績一直不錯。”


  夏敏君眉尖稍蹙,目光從角落默不作聲的少年臉上掃過。再望回身旁狼吞虎咽的馬駿時,表情多了絲不甘的煩躁。


  夏老先生在用餐時一向不愛多言。他坐在主位,耐心聽著輩們聊。


  待餐畢,他放下餐巾,忽然沉沉開口:“有件事,我要和大家商量一下。”


  餐廳裏的聲音一瞬消音,所有人共同不約而同看過來。


  一直隻顧吃的馬駿都不由自主撂下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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