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故人
船槳入水蕩起漣漪,江麵薄霧籠罩,天上細雨綿綿,伴隨著小船而行。
運河上大船往來繁忙,船上更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楊逸幾人乘坐的這種小烏篷船,在這運河之中根本不起眼,但小船也有小船的好處。
小船有一份獨特的寧靜,大船有人間的繁華煙火。
而楊逸自從能做到心靜之後,性子也漸漸的喜歡上了那種寧靜的感覺,不喜大船的繁華吵鬧,所以才特地的選了一艘小船乘坐。
李緣兒坐在烏篷罩邊上,看著江麵上的薄薄煙雨,心中忽然想起走了這麽久,也不知何時能到先生所說的那個無量觀,便轉頭問著楊逸。
“先生,我們走了這麽久了,什麽時候能到無量觀啊?”
喝著小酒的楊逸聞言,笑著說道:“怎麽?緣兒走累了嘛?”
李緣兒小腦袋輕輕的晃動了一下,開口說道:“緣兒不累,隻是心中有些好奇,咱們走了也有幾個月了,那無量觀還有多遠啊?”
楊逸瞥了一眼烏篷外的江麵,心中估算了一下路程,便對李緣兒說道。
“明日我們下船後,便到江南地界了,咱們在走幾日旱路,很快就到無量觀了!”
“哦!”
李緣兒小腦袋微點,便不再多問,雙手撐著下巴,目光繼續看著江麵上過往的行船。
臨近正午,綿綿細雨已然停止,小船破開江麵,來到了一處分叉口前。
隻見前方一處鬱鬱蔥蔥的大山中,飄蕩著濃濃霧氣,山峰在雲霧中朦朦朧朧,若隱若現,時不時還有獸叫聲傳出,回蕩在山間。
大山之下,運河一分為二,成了二條稍小的河流,小船緩緩駛入左邊的河流,繼續前行。
正午。
江麵沿岸旁,隻見老船家將麻利的將小船綁好,拿起一旁的漁網,沿岸而走,在江麵尋了一處地方,用力甩出手中漁網,漁網頓時成罩子狀,沒入了水麵之中。
嘩啦啦!
漁網落水收緊,老船家雙手熟練的將漁網往回拉,可惜漁網空空如也,老船家長年打漁,早已習慣了毫無所獲,整理了一下漁網,便繼續拋網,連續幾網下去,終於網中出現了幾尾三指大小的魚兒。
老船家熟練的取下魚兒,隨後便是殺魚刮鱗清洗,拿著魚兒來到船尾的土灶之中,生火做飯。
一碟鹹菜,幾碗米飯,還有一鍋熱氣騰騰酸菜魚,幾人吃的津津有味,連連誇讚老船家手藝不錯。
老船家聽到楊逸的誇讚,飽經風霜的麵容笑了笑,隨後說道。
“嗬嗬,幾位客官不嫌棄小老兒手藝粗糙便好,在這江中行船,別的沒有,魚管夠!”
喝著魚湯的楊逸笑著擺擺手,與老船家閑聊了起來。
“船家怎的一人在這運河上跑船,何不尋個幫手,一來解解搖擼的勞累,二來路上也好有個照應啊?”
楊逸一邊吃著鮮魚,一邊問出心中的疑惑。
按理來說,這種小船一般都是兩人行船,兩人行船,一來是緩解劃船的疲累,二來也是在這江中行船中,時常會遇到一些突發事件,二人行船,互相之間幫幫手,有個照應。
而這老船夫看麵相,也是四五十歲的人了,卻還一人在這江中行船,這讓楊逸微微有些不解。
老船夫好似想到了什麽事,飽經風霜的臉上露出了悲傷的神情,並未答話,隻是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楊逸見狀,便知自己失言了,問了不該問的事,與老船夫告罪了一聲。
老船夫隻是擺擺手,歎了一口氣,說道:“唉!道長言重了,其實也不是什麽不能說的,小老兒以前本是與我兒子一起行船的。
隻是幾年前他上城裏趕集,年輕不懂事,得罪了城中的富家少爺,被人打成重傷,待我趕到時……”
老船夫說的這裏,輕輕的擦拭著眼角淚水,意思不言而喻。
楊逸輕歎了一聲,不知如何開口安慰,這也是底層百姓的無奈,隻能默默忍受遭遇的不公。
然後大罵老天不開眼,宣泄著心中的怒火,卻又毫無辦法。
因為每當你想反擊時,現實總會給你當頭一棒,將你敲醒,你也隻能默默忍受,因為生活總是還要繼續下去的。
一旁的李緣兒卻是聽的大怒,心中暗罵那作惡多端的少爺,以後必定不得好死。
黃虎卻是毫無波動,他本是山間野獸成精,講究的便是弱肉強食,心中認為這老船夫的兒子之所以被人打死,就是因為他不夠強,所以才會發生此事。
船艙內陷入了沉默之中,幾人默默的吃完,老船夫收拾完東西,便繼續著搖擼。
小船搖搖晃晃繼續前行,來到了一處二山之間的水域,隻見沿岸山中竹海綠蔭蔥蔥,重重疊疊,山間薄霧罩林青,空山青竹。
烏篷船頭,楊逸看著沿岸薄霧籠罩下的蒼翠竹林,抽出腰間插著的翠綠竹笛,緩緩吹奏了起來。
空靈之音徐徐蕩開,江風撩動發絲衣袍,搖擼蕩起水花,沿岸竹葉沙沙,林中竹海如波如潮起伏,竹葉沙沙聲與笛音合鳴。
烏篷船的前方,一艘花船上,當年那位嘲笑楊逸窮酸的老鴇,正在喋喋不休的勸著一位穿著羅裙的年輕女子。
這老鴇與當年相比,臉上多出許多皺褶,身子略微顯佝僂,麵容也更加蒼老,隻是嘴皮子功夫不減當年。
隻見那老鴇牽著年輕女子的手,麵容焦急,亦如當年勸浮香姑娘一樣。
“女兒唉,你怎麽就不明白媽媽的苦心呢,那黃公子對你一片癡心……”
年輕女子卻是對她所言不做理會,目光看著江麵之上,等待著有情郎的到來,黛眉似哀似怨,悶悶不樂。
老鴇說話之間,隻聽一陣空靈笛音傳來,她喋喋不休的聲音不由的停了下來,豎著二耳,仔細聽著這與她平時聽到不一樣的笛音微微有些出神。
她隻覺這笛音與船上樂師們吹奏的相比,多了幾分寧靜,少了幾分喧囂,多了幾分悠閑,少了幾分忙碌,有一種逍遙自在的感覺,讓人忘卻煩惱憂愁,內心寧靜,心中向往笛音中訴說的生活。
花船圍欄上的二人聽著空靈笛音,忘卻了心中的煩惱,沉醉於寧靜之中。
待過神來,目光不由的順著笛音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
便見烏篷船頭,一位道人手持蒼翠竹笛,背上斜挎寶劍,鬢角發絲隨風舞,渾身透著寧靜氣質身影時,微微有些失神。
那老鴇看著眼前的道人,輕“咦”了一聲,心中沉思,忽然想起當年在竹江上,那個吃著白粥的道人,與眼前的道人身影漸漸重合,她發現兩人竟是同一個人。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老鴇口中不斷發出驚呼聲,她見楊逸的穿著打扮與當年一模一樣,不以為然,以為這窮道士隻是沒錢買衣服罷了。
然而讓她不敢相信的是這麽多年過去了,這道士卻是連麵容都不曾有半點變化,還是與當初看見的青蔥少年一模一樣,隻是氣質與當年相比,多了幾分寧靜與沉穩。
一旁的年輕女子見她模樣,連忙開口問道:“媽媽,媽媽,你怎麽了?”
老鴇對女子話不理不睬,隨後心中好似想到了什麽,目光露出驚異。
空靈之音漸停,楊逸雙眸轉向花船圍欄處的兩人,當他看見臉色驚慌的老鴇時,腦海中忽然記起了她來。
楊逸卻是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還能再見這老鴇,想著再見也是緣分,不由的伸手對著花船上的二人揮了揮,臉上露出笑容,打了個招呼。
那老鴇卻是臉色更加的驚慌了,連忙拉著年輕女子,快速消失在圍欄之上,留下楊逸一人在風中淩亂。
楊逸看著二人消失的身影,微微楞了一下,隨後笑著搖搖頭,轉身往船艙內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