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很可惜
江昭在送我去大提琴培訓班幾個月後，終於開始在某一天，明目張胆的牽起我的手，他成為了我的男朋友。
那個時候早戀猛如虎，卻耐不住內心想要分享的衝動，我把這件事告訴了周圍幾個玩的比較好的朋友。她們都在驚訝之餘為我感到開心，課間操兩棟樓的學生大集合的時候，若是能遇見江昭，身邊的朋友便各個咳咳的若有深意咳嗽個不停。
我羞紅了臉，卻見著江昭身邊的幾個男生也吹起了口哨，唯獨江昭將手抄在兜里，好像什麼都不知道似的，可他嘴角的笑意卻比我的更加明顯。
那時候大家都在埋頭苦學，在應試教育中這短短的半年足夠為他們接下來的人生攢一副好牌，我和江昭或許是個例外，他早早地就被H市那所著名的體育院校錄取，參加高考不過是走個過場，將學籍名正言順的調過去。
而我也在藝術考試中被層層篩選進入到本市著名的音樂學院，雖說是音樂學院，卻也搞了些其他的專業，同樣發展的如火如荼，比如葉瀾就是我們學校體育生中的代表，並不比一些其他高校的同等學生差。
面試的時候，奶奶動用了一些關係，奶奶並沒有告訴我，她不想讓我放鬆警惕，但我能猜得出那些天她忙裡忙外見的人和打的電話都是為了什麼。
錄取的那天晚上，奶奶接到了個電話，我用我房間里的副機偷聽了一下。
「謝阿姨，您的孫女很優秀，並不需要我們做什麼周轉就已經被高分錄取了，為了不影響她，您還是把送來的東西原封不動拿回去的，我們沒有用什麼力氣，受之有愧。」
奶奶激動地有些惶恐：「真的嗎？那還是謝謝你們了，我就是害怕萬一……也對，我孫女那麼優秀，我明天再去一趟，東西你們雖然不收，我這裡有一些老家人送來的土雞蛋，給你們送過去。」
我掛了電話，心裡覺得暖融融的，就像奶奶所說的，她一直會成為我的大山，我的依靠，但我不會成為懦弱的樹苗，我要成為參天大樹，將根扎的很深很深……
奶奶姓謝，叫謝梅華，很美的名字。
如果我有了孩子，要給她取名叫念華，無論男生還是女生，都足以讓我對奶奶的感情傳承下去。
和江昭不同，我的文化成績也必須過關，雖然不需要太高，但也會有一個分數線來過濾掉一些不及格的人，對於這個我倒不是很在意，奶奶是英語教師，我的英語成績一直很好，其餘科目的成績也都可以，於是我用更多的時間去了解了別的小語種。
在一眾拔尖的成績中，我便顯得很落後，班主任對我也很寬容，用她的話說總有規則之外的特例，但那並不是一概都是不好的東西，背後的辛苦別人也未可知。
我每天練琴到深夜的時候，大抵就是如此。
班主任也經常看到江昭跑過長長的操場，鑽到我們這棟樓里來找我，偶爾在走廊遇見，胖胖的班主任會拍著江昭的肩膀告訴他要低調，不要影響到別的同學。
江昭連連點頭：「我就是給她送個暖寶寶，馬上消失。」
是啊，那幾天正是我痛的死去活來的時候，他從一開始就記得很准。他問我有什麼辦法可以緩解嗎？我搖搖頭，原發性的痛經很少見，並不是器質性病變引起的，所以除了吃止痛藥之外沒有其他辦法。
江昭有些難受，嘆口氣：「我媽說生了孩子可能就會好了，那你還要再堅持幾年。」
我羞紅了臉。
事實上過了七年之後，我的原發性痛經已經好了許多，隨著身體的改善，脫離青春期已經讓我幾乎沒有痛感了，雖然沒有生孩子，但問題也得到了解決。
我仍然懷念他跑過布滿雪的操場，爬上三樓從衣服里掏出還滾燙著的暖寶寶的模樣，他紅著臉，不知道是因為寒風吹得，還是因為劇烈運動。我沒能大方的伸手替他撫去睫毛上凝結的冰珠，但我在心裡真真切切喜歡著那個奔跑的少年。
泡麵泡好了，是我一直喜歡的鮮蝦魚板面，經過了這麼多年，泡麵里的調料越來越豐富，我甚至可以看見蝦仁和海帶，於是不得不感慨，幾塊錢的東西已經越來越精緻，但更加昂貴的東西反而越來越腐敗。
江昭將一杯水推到我面前，又將泡麵推到我面前，自己也拿了一碗泡麵吸溜吸溜的吃了起來。
我也是餓了，將泡麵吃的乾乾淨淨，甚至還喝了幾口湯。江昭見我可憐，又給我泡了一桶，同樣被我消滅殆盡。
他微微皺眉：「林辭，你還說你過得好？」
我笑了笑：「只是剛好今天沒吃晚飯而已……」
「那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家樓下？」
「江昭。」我低著眼不去看他，呼出來的氣長長的卻又微弱無比，「你說過你不問的。」
江昭不再說話，將泡麵的殘骸收好丟進了垃圾桶里，他打開了電視，重新坐在我的身邊。
電視里播放著一些亂七八糟的真人秀節目，無非是找一些當紅的明星一同玩一些早已被設計好，卻看起來充滿反轉的遊戲。他們玩的不亦樂乎，觀眾們也看的不亦樂乎。
「其實。」江昭將手抵在唇邊，若有所思：「我也收到了這個節目的邀請，讓我去做一期嘉賓，如果反響好的話，下一季節目考慮讓我做常駐嘉賓。」
我點點頭，江昭和我預想的無異，憑藉著這張臉吃飯不成問題，尤其是現在正是事業的蕭條期，需要這樣的節目過渡一下。
「那很好啊，你同意了嗎？」
他搖搖頭：「我不喜歡。」
我啞然，不知道再說些什麼好。或許江昭變了，對待事業更加的認真負責，或許他沒變，不喜歡的事情即便再有利也不會去做。
「很可惜。」
「可惜什麼？」他微微側頭，將視線落在我身上。
我被盯得不舒服，忙轉移話題，「你和你的護士未婚妻，為什麼結束了？」
當然後面那句話我還沒說出口，尤其是她還懷過你們的孩子。
江昭揉了揉眼睛，「沒有緣分吧，孩子沒了的時候，我也很難過……但是。」
江昭苦笑了一下：「我還覺得有些慶幸，我和她之間沒了這個孩子，似乎就沒有再在一起的必要了……」
江昭說的話讓我禁不住皺起了眉，雖然他半遮半掩的說著，但我也能聽明白他話里的含義，意思是他不愛張小雪？他和她在一起是因為她有了他的孩子？他甚至因為孩子掉了而覺得解脫？
我看著江昭，再度覺得這個人讓我噁心至極。
江昭伸手扣住我的后脖頸，將我拉到距離他的臉不過一公分的距離，他眼神淡漠，冷冷道：「不許你這麼看我，林辭，你不能這樣看著我。」
我想掙脫，可是我沒有什麼力氣，只能任由他桎梏著我，死死地望進我的眼睛。
他的眼睛紅紅的，如他所說，他才剛坐了許久的飛機飛回來，或許時差還未調整好，疲憊的不像樣子。但他的眼神卻是激動地，打量著我的臉龐，我的每一寸肌膚。
空氣越來越火熱，江昭向前一寸，吻了我。
我向後倒退，甩了他一耳光，向門口跑去。將大衣裹在身上，隨意的圍上圍巾，提拉上鞋子便要推門出去，我的手剛落在門把手上，他的手便裹住我的。
「對不起……」他的語氣里滿是哀求：「對不起，是我太衝動了，你別走……或者我送你……」
手機響了，是傅則慕打來的電話。
像是救星一般，我接下了傅則慕的電話，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有些焦急：「蒙蒙，你在哪呢？」
我看了看江昭，沒有回答，反問一句：「你在哪？」
「咖啡館。」
事實上那家咖啡館距離江昭小區已經很遠了，我不知道我是怎麼走過來的，但此刻無論是傅則慕和江昭，我都不想見。
「我在江昭家，金百合小區，你到南路等我，我馬上下來。」
如果非要選擇的，我不會選擇此時目光灼灼看著我的江昭。
傅則慕並不因為我在江昭家而氣惱，反倒有些慶幸，畢竟這樣的冬夜，如果我還在外面閑逛才是真的危險。
「大概十分鐘，你等我。」
「好。」
掛了電話，江昭的手也漸漸鬆開我握在門把手上的手，「先穿好衣服。」
他彎腰將我的鞋子遞到我腳邊，耐心的拿出紙巾將鞋子上面沾的濕漉漉的雪水融化的污漬擦乾淨。我穿好衣服，對他說了謝謝，接過了鞋子。
他說：「我送你吧？」
我搖搖頭，這附近我也很熟了，我曾真的以為這會是我們第一個家，所以才會在不知不覺走到這裡。
當然這些我並沒有說出口，許多事情再說出去才是徒增煩惱。
「謝謝你的收留，再見。」
我邁出門外，江昭立在門口看我，像是一個巨大的憂傷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