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孩子
我和江昭之間,橫亘著一個七年,是我跨不過去的七年,也是江昭添補不上的七年。
不知道是偶然還是必然,我在回去病房的路上看到了張小雪,或者說,她一直尾隨著我,從醫院門口到傅則慕的單人病房。我也是反應遲鈍,在推門的時候才看到她,她紅著眼,微笑著喊我:「林辭,方便過來一下嗎?」
我下意識的把她當做危險人物,無論是當初在咖啡廳潑了我一臉的水,還是挑釁似的告訴我她壞了江昭的孩子,這都讓我將她劃分到危險的區域內,我推開門的手定格在那裡,強子走了出來,詢問我是不是有事。
我沒說話,仍然看著張小雪,她穿著護士服,讓我有些疑惑,我記得她是在市醫院的,怎麼又出現在這個較為偏僻的醫院裡?強子也注意到了她,小聲的在我耳邊詢問我需不需要上前檢查一下,顯然他也察覺到了張小雪具有危險性,否則我不會這麼猶豫。
但我最終還是阻止了他,因為我看到張小雪吐出兩個字:「求你。」
能讓當初那個在我面前趾高氣揚的人,親口說出懇求的話,我想她一定是有著難言之隱。我本可以轉身走掉,可我看到她平坦的小腹,想著那裡曾經有過江昭的孩子,於是不斷說服自己,或許她真的有什麼急事需要我幫忙呢?
我總在為自己的軟弱可欺找借口,我的無用的善良是我一切折磨的源頭。
我走過去,強子跟在我身後,無形的給了我一種安慰和保護。張小雪感激的望著我,忽的落下一顆眼淚,她說:」林辭,你和江昭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我幾乎懷疑自己的聽覺,那個將我視若死敵的人,竟然將江昭推到我手裡,甚至還求我和江昭和好如初?
我搖搖頭:「不可能的,你明知道我的身份,我已經是別人的妻子了。」
她聞言更加激動,甚甚至抓住我的手:「那你和傅則慕離婚,傅則慕根本不是什麼好人,你那個曾經的閨蜜田彤彤和他不清不楚,你為什麼不離開他?」
我覺得自己有些可笑,連一個局外人都能看透的傅則慕和田彤彤的關係,偏偏我還要抱著對傅則慕最後一絲的希望在等待真相。我深呼一口氣:「傅則慕和田彤彤怎樣,似乎不管你的事,沒看到證據,我不會放手。」
張小雪瑟瑟的縮回手,垂下頭:「怎麼不關我的事……當初你墜樓的原因,根本不是失足,而是田彤彤威逼你家的阿姨替換了你平時服用的葯,導致你墜樓以及失憶。」
我皺起眉,「你是怎麼知道的?」
但是在問出口的時候,我的心裡就已經有了一個模糊的猜測,直到張小雪親口說出來。
「你的血液化驗單,是田彤彤拜託我毀掉的,所以,我是間接害你的幫凶……」
我捂著嘴,腦海中許多許多的線索串聯到一起,印證著張小雪所說的事實,我又慢慢的將手放下了,我沒什麼不能接受的,事到如今,我的承受能力已經翻了幾番。
所以醫院在我的主治醫生髮現血液化驗單消失了之後便開始了調查,查處了張小雪,將她調職。但為了醫院的面子,並未對外公開,即便是我也不知道這其中的糾葛。
張小雪開始掩面哭了起來,她並不是因為工作的不如意,而是為了她失去的那個孩子。
我沒法原諒她,我沒那麼聖母,所以我也沒安慰她,只是定定看著她哭了許久之後慢慢回復心情。
「你離開傅則慕吧,雖然一切都是田彤彤做的,但是我不敢說傅則慕他什麼都不知道,和他相比,江昭才是真心真意的一直愛著你!」
傅則慕的事情我已經不想再去想,關於他的一切總會讓我陷入自我矛盾,我想如果沒有確鑿的證據,我是不會輕易放棄他的,我願意陷入自我編織的假象中。
但是江昭,我真的沒辦法再回到從前了。
「江昭一直愛著我?」我似乎是笑了笑,因為我不敢想象在大學時期就出軌,後來又幾乎和別人完婚的江昭,會真心真意的一直愛著我?
我反問她:「那田彤彤和他是怎麼回事?他和你又是怎麼回事?」
張小雪有些焦急,她的臉色變得漲紅,她似乎知道很多秘密,卻無法說出來。
「田彤彤當初是主動勾引他的,但他心裡只有你……他是故意讓你看到他和田彤彤親吻,讓你離開他的!」
我皺起了眉,我沒有問這其中省略了什麼秘密,但我知道張小雪不會告訴我的。
她眼裡開始落下大顆的淚水,「我是在醫院裡派職工出去給省運動員體檢的時候,認識江昭的,他不多話,眼睛很好看,護士裡面有一大半都暗戀他。」
但是他總是形單影隻,不與人接觸,所以喜歡他的人都吃癟最後知難而退。但是張小雪不一樣,她打探到了江昭的住址,經常和他在超市偶遇,慢慢的江昭也開始和張小雪打招呼,儘管只是點點頭,但已經足夠讓張小雪看到希望。
某一天夜裡,江昭喝的爛醉,倒在小區的長椅上,散步至此的張小雪將他扶回家,將江昭安置在床上之後,張小雪本來想要離開,可是走到門口的時候,她意識到這是個難得的機會。
於是她脫光了衣服,爬上了江昭的床。
第二天早上,江昭清醒過來,十分冷靜地看著一絲不掛的兩人,問她:「你需要什麼補償?」
張小雪搖了搖頭,「我什麼都不要。」
江昭穿上衣服,站起身,背對著她,「我會對你負責的,如果你需要錢,可以隨時開口。」
張小雪委屈的哭了,「我不要錢。」
江昭於是明白了:「你可以對外說,你是我的女朋友了。」
雖然知道江昭對她並沒有那麼濃烈的感情,不過是因為責任心而許下的承諾,但是張小雪並不後悔她自己所做的一切。她終於開始正大光明的和江昭一起做飯,回家,等他。
又過了不久,她發現自己懷孕了,江昭開口:「我們結婚吧。」
她在江昭的臉上看不到欣喜的表情,只有麻木,但她不在乎,只要能和江昭在一起,她可以有很長很長的時間去讓他愛上自己。
只是那個孩子是江昭酒後與她的產物,發育到三個月的時候就胎停了。
孩子沒了,兩家父母都很難過,江昭也不例外,但是張小雪在江昭的臉上除了傷心之外,竟然看到一絲輕鬆。於是她終於明白,江昭從未碰過她,以懷孕的名義與她分居,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江昭根本不愛她。
她早就知道,只是她現在才終於承認。
聽完這個故事,強子默默的走開了,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到了什麼,背影顯得有些落寞。我只覺得這世間愛而不得的人太多了,所有的故事都那麼讓人覺得遺憾,卻又是尋常。
我不會安慰人,所以我只是靜靜等她平復心情,我還有太多的問題想要問清楚。
張小雪哭起來也十分動人,大約印證了我見猶憐這四個字的含義,她哭得太傷心了,勾動起人們內心深處的情緒。
「因為是我耍手段得來的孩子,所以根本就是報應嗎?天知道,我為了留住這個孩子,付出了多少……」
原來那一次在醫院孕檢的時候,張小雪就已經知道了這個孩子的異常,她用了很多方法留下他,中醫西醫甚至偏方都用上了,她喝著難以下咽的葯,殫精竭慮,但最終也沒能如願。
所以她明白了,她也放手了,主動離開了江昭,卻不想江昭與她一樣愛而不得。
張小雪擦乾眼淚,望著我,被淚水洗過的眸子更加清亮,我第一次覺得她如此寧靜。
她說:「江昭背負著不能說的秘密,所以他不敢向你靠近,只是當他有勇氣了,你已經沒有再等待他了,我只是最後再為他爭取一次,也是為了你。」
說罷她轉身離去,她挺直了腰背,走的板板正正,似乎走向她新的生活。
而我愣在原地,琢磨她說的話,想了很久仍然不得其解。
我拿出手機,很想當面問江昭究竟他隱瞞了我什麼,究竟他與我分手的真正原因是什麼,但我的手指按在撥號鍵上,遲遲沒有按下去。
我害怕,我的生活已經支離破碎,我怯懦了,我不敢再去承受多一份的秘密。
我將手機收了起來,重新走回屋子裡,傅則慕似乎剛剛在淺睡,被我驚醒,但眼睛里的惶恐很快又被溫柔佔據。
他向我伸出手:「蒙蒙,外面冷不冷?」
「不冷的,春天已經到了,我看到柳樹發出了嫩芽。」我握住他的手,很想像他一樣溫柔的笑,但是我動了動嘴角,沒能笑出來。
傅則慕望向窗外,手掌心卻握的更加緊:「今年過年的時候許下的願望,我想要實現。」
「什麼願望?」那段時間是我病發后最不穩定的時期,我不記得傅則慕說過他的願望。
傅則慕笑了笑:「我們生個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