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答案
我暗暗的在心裡覺得詫異之餘,又有點得意,就好像我在和別人搶東西終於搶贏了似的,但我似乎忘了,那東西本來就是我的。
用過午飯,我幾乎在沙發上睡著了,然後我聽到傅則慕辦公室的門打開了,他走到我身邊輕輕把我的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我醒了,可是那一刻我不想睜開眼睛。
我聽到其他人的腳步聲也刻意放的很輕,他們不想也不敢打擾到我們。
於是我靠在傅則慕的肩膀上,鼻尖縈繞著他衣服上的香味和淡淡的煙草味道,我總是格外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如此安寧的時刻,因為下一秒變數就會發生,我們之間又要變得歇斯底里。
回到家的時候,房子背後的小菜園果然變得生機勃勃。阿婆如數家珍似的給我講哪顆南瓜種子長得最快,哪個又看起來病怏怏的,不知道能不能開花結果。
只是十幾天未見,春意就來的如此迅捷,草坪上滿是鮮嫩的綠芽,乾枯的草葉子被綠意遮掩住,腐敗與新生共存。
傅則慕倚在門邊看我,「要去白樺林走走嗎?」
我點點頭,將手遞過去,一點一點揚起笑意。
我和傅則慕終於又走過這片白樺林,我依稀記得上次已經是很久之前了,我偷偷去看傅則慕的側臉,他依然好看,和許多許多年前一樣,而鏡子里的我卻並不受眷顧,我在鏡子里看到自己生了一根白髮的時候,還難過了很久。
光禿禿的白樺林也因為溫暖的春風而蘇醒過來,重新煥發生機,我和傅則慕走到了盡頭,然後又轉個彎走回來,像是巡視領地一般。
我注意到周圍並沒有白樺林,於是我問他:「這片白樺林是哪裡來的?」
我以為是傅則慕為了我選擇了有白樺林的房子,但是更令我意想不到的是,他莞爾一笑:「是我移植過來的,耗費了很久的時間精心照顧,才讓這片白樺林存活下來。」
我素愛白樺,所以知道白樺林移植十分不易,傅則慕費心費力做的這些也只是為了讓我能在推開窗子的時候看到他們,他做的只是希望我能多一點笑意——尤其是在我抑鬱症最嚴重的那段時間。
我緊緊地握著他的臂膀,希望能夠更加深刻的感受到這種溫暖,我太怕失去,所以抓的更緊。
阿婆做了許多清淡又好吃的飯菜,她一個人守著這麼大的房子很多天,一定更加孤寂,我沒有問過阿婆家裡的事情,她也不願說起,我想每個人都有沉重的過往,未必必須了解才可以相信這個人。
就好像我全部了解田彤彤的故事,可她也是能說變就變的。
傅則慕又開始了早出晚歸的日子,他的公司在金融危機之下還能不裁員已經是奇迹,可我知道這種奇迹需要他付出多幾倍於常人的努力。
好在傅如斯很快就回到了國內,還未到葉瀾開庭二審的日子,她已經先去找昔日舊部打通關係去了,幾經輾轉才回到傅家,那時候傅則慕的傷口已經無大礙,沒有被看出端倪來,否則又要引得她擔心。
傅如斯看起來很累,下了車進屋之後先喝了一大杯水,我坐在一旁看著她,等著她的答案。
傅如斯笑了笑:「搞定了,只是這件事牽扯了太多人,一定不能告訴任何人。」
在一旁的阿婆識趣的離開了,去了廚房忙東忙西,傅如斯才繼續說下去,更加刻意的壓低了聲音。
「我去周轉的時候遇到了許多麻煩,你朋友的案子有上層的人盯著,他們對此十分重視。」傅如斯停頓了一下然後放鬆下來,「好在你朋友並不是主犯,其實只是被牽連著扯出來的小蝦米,二十年的有期徒刑重了,這次二審我預計是五年左右。」
我深呼一口氣,壓在心口上的重擔似乎在一瞬間煙消雲散,如果是五年的話,葉瀾出來還是正年輕的時候,她還有很美好的未來。
「姐姐,謝謝你。」我誠心誠意的感謝傅如斯,「也謝謝爸媽,他們都退休了還為我忙前忙后。」
傅如斯搖搖頭,「這些倒沒什麼,她既然是你最好的朋友,我們能幫忙還是可以幫忙的,只是……」
「只是什麼?」從一開始我就感覺傅如斯似乎欲言又止,她想要確認什麼?
傅如斯又喝了一杯水,恢復嚴肅的神情:「我看過卷宗,我感覺葉瀾在說謊,她好像在保護著什麼人,其實如果她能把背後的更大的頭目招供出來的話,我可以想辦法讓她立功,直接釋放。」
我低下頭,沒有說話。
葉瀾背後的人,她想保護的人,真正的頭目是鄭珊,那個紋著六芒星圖案的標誌,是東南亞毒品犯罪的高層人物才會有的。我也知道,葉瀾根本不可能這樣做。
傅如斯見我不說話,也沒追問,反倒說起另一件事情來。
「這件事爸爸也關注我,起初警察是沒有證據的,雖然接到報案,卻根本沒有人證物證直接指向葉瀾,但是一夜之間人證物證都有了,為了保密,這部分沒有寫在案宗里,所以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出賣了葉瀾。」
我本來想要告訴傅如斯,是葉瀾手下一個叫做王攀的人,他向警察報案,也一定是他提供了證據。可話到嘴邊突然就頓住了,我的腦海里開始閃過許多蛛絲馬跡,如果王攀早就做好了準備要置葉瀾與死地,為什麼不直接將證據也交上去,反倒過了很多天,葉瀾才開始被押送。
唯一的解釋是,親自提供證據的人,不是王攀。
我拿出手機,上面還有一條陌生的簡訊,叫我到咖啡廳取東西。我突然有一種強烈的直覺,這個陌生簡訊的發件人,似乎想要指引我什麼,最有可能的是和葉瀾有關。
安排傅如斯休息之後,我打車直奔咖啡廳,在馬路上站了很久才看到計程車,我也在等待的時候胡思亂想了很多,甚至有一個最大膽離奇的想法湧入腦海中,我搖搖頭揮散了這個想法。
今天不是小美值班,但我剛剛踏進咖啡廳就有一個服務員走過來將一個信封遞給我,我一怔:「是給我的嗎?」
服務員也一怔:「是的,你是林小姐對吧?」
我點點頭,好吧,看來我已經在咖啡廳非常出名了,光是這一年,就被人用水潑過,被小三咄咄逼人過,也狼狽的逃脫過,所以她們認識我也就不奇怪了。
我接過信封,坐在卡座上,一點一點拆開,我有些害怕,卻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
打開之後,裡面只有一張照片,是葉瀾第一次開庭的時候,中途要有證人質證的環節,於是我們都退場了。也是那時候傅則慕將王攀打的進了醫院,所以我記得格外清楚。
這張照片上也是那天的日期,場景是庭上,我們散場的時候,唯獨鄭珊沒有出來,她起身向著庭上走去,方向是證人的位置……
於是我知道為什麼那天我沒看到鄭珊,她又突然出現在下半場的審判中,因為她就是那個證人。
提供證據,讓葉瀾徹底失去希望的證人。
我坐在卡座上發抖,剛才那個服務員給我送來了一杯熱水,我大口大口喝下去也不覺得燙,也才終於有了暖意,不再顫抖。
我再度拿出信封,發信人的地方寫了一個小小的王字,如果不仔細看一定很難注意到,所以我才直接打開了信封。
不用說,發信人是王攀,他也是偶然發現了這個秘密,但我不知道他把這個秘密告訴我的原因是什麼,他想讓我去揭發鄭珊,送她進監獄嗎?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別的解釋,我試著給陌生簡訊回撥,電話已經是空號。
如果這個陌生簡訊也是王攀發的話,那說明他還活著,至少在鄭珊手下一直活到了昨天,這樣想來我也不算欺騙了王姨,我握著空的杯子,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似乎我想給每件事情都找到一個答案。
我想葉瀾一定是比我更清楚這一切,從她決定背負著兩個人的罪一個人承受的時候開始,她就已經不在乎鄭珊是否會出賣她了。那麼我難道真的要將鄭珊也送進去,讓葉瀾的心思白費,讓王攀的心愿得逞嗎?
我知道我不能這樣做,但我心裡又十分的不甘。
於是我給鄭珊發了簡訊:我都知道了。
鄭珊回復的很快:你在哪?我去找你。
我將地址發給她,又點了一杯溫水,在鄭珊出現的時候,將水潑了她滿臉。
她身後跟著的人似乎想要衝上來將我按住,像是弄王攀一樣,鄭珊揮了揮手,輕輕拿出紙巾將臉上的水擦了個乾淨。
她說:「現在你可以冷靜下來聽我解釋了嗎?」
其實我很冷靜,我只是想要嘗試潑人一臉水的滋味,是不是有一種站在優勢上的感覺?但可惜,並沒有,我仍然感覺到沮喪和難過,我不知道張小雪當時是否也是這樣的感覺,但我想到後來她的結局,想必她一定比我還要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