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他的離開
十年前，賀霆的離開是很突然的。
雖然顧莞早就知道了賀霆要出國留學，可是她並不知道具體的時間，她以為他至少會在畢業之後才走。可是賀霆似乎等不及了，在畢業前夕就準備出國，讓顧莞措手不及。
那天早上，在吃早飯的時候，賀霆突然對顧莞說，「我明天就走了。」
他說這話時的語氣很平淡，漫不經心的彷彿在同她商量中午吃什麼，讓人覺得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可是他出口的句子卻決絕，根本不給她挽留的機會。
賀霆過於平靜的態度，讓顧莞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她下意識的問了一句，「你剛剛說什麼？」
賀霆卻沒有重複剛才的話，他向來討厭把同一句話說兩遍。
他只是自顧自的繼續說道，「這套房子留給你，我已經讓律師幫忙做了過戶手續。你想繼續住，或者是賣掉，全憑你做主。」
顧莞跟不上他的節奏，她腦子昏昏沉沉的，仍然停留在他上一句話「我明天就走」，不知道他後面還說了些什麼，便蹙著眉頭問，「為什麼這麼突然？」
賀霆終於止住話頭，停下吃飯的動作，抬起頭看著顧莞。他的眼神淡淡的，沒有焦點，好似眼前的顧莞只是一團空氣。
他淡漠的開口，「這並不突然，出國是我早就計劃好的，你不是也知道嗎？」
顧莞有些著急，「我知道你要出國，可你不等到畢業之後嗎，怎麼說走就走呢？」
賀霆沒有回答她，顯然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他把碗里的粥喝完，抬頭問顧莞，「一起去學校嗎？」
顧莞氣極，她質問道，「賀霆，你當我是什麼？你說走就走，說扔就扔，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還是在拿我們的感情開玩笑？或者說從一開始，你就不是真心喜歡我，你就沒有認真對待過這段感情，你只是玩玩而已？」
對於顧莞歇斯底里的逼問，賀霆顯得很無奈。
他耐著性子為自己的行為解釋道，「顧莞，每個人的人生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的一生早就規劃好了在什麼樣的年紀，該做什麼樣的事情，我只是在按照之前的計劃去實踐我的人生。」
顧莞苦笑，「那我呢？也是你人生的一個規劃？你規劃高中的時候要談一場戀愛，出國的時候就分手，是這樣嗎？」
賀霆垂眸，沒有說話。
顧莞無力的靠在椅子上，聲音有些哽咽，「既然如此，你對我那麼好乾什麼？既然一開始就知道最後我們會分開，你還付出那麼多虛情假意幹什麼？
你倒是時時保持清醒，想走的時候隨時能夠抽身而退，卻讓我彌足深陷難以自拔。賀霆，你太殘忍了。看來你媽媽說的對，我們本來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是我痴心妄想了，賀少。」
顧莞最後的那句稱呼可謂是很諷刺了，賀霆的眼瞼微動了動，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
顧莞飯也沒吃完，就怒氣沖沖的背起書包走出了家門，將門砰的一聲關上，表達了她的憤怒。
顧莞以為，她生氣了，賀霆會像以前一樣來哄她，她都已經想好了要怎麼原諒他。
她還會告訴他，沒關係的，就算他先出了國，他們的分開也只是暫時的。因為她已經在拚命努力的賺錢，她很快也會出國去找他的。
可是直到放學，顧莞也沒能等到賀霆。她在教室里坐了很久，她在等他，可是他卻一直都沒有出現。等到人都走光了，她才知道，他早就走了，根本就沒有等她。
她一個人一路生著悶氣，踢著石子回了家。到家以後，發現家中空無一人。
賀霆的房間空空蕩蕩，所有的衣物，生活用品全都清理的乾乾淨淨。顧莞甚至在這個房子里，再也找不出一絲賀霆曾經生活在這裡的痕迹。
賀霆就這麼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只給顧莞在桌子上留下了一本房產證。顧莞看著房產證上寫著她的名字，眼淚不受控制的流出來。
她擁有了一套房子，卻失去了整個世界。
顧莞晚上沒有吃飯，她哪裡還有食慾。她滿腦子都是賀霆，他微笑的樣子，大笑的樣子，爽朗的樣子，憤怒的樣子，關心她的樣子，不正經的樣子，全部連成一片，像電影畫面一樣，一幕一幕的在她眼前閃現。
賀霆還沒出國呢，她就已經開始想他了。
她突然意識到，自從與賀霆在一起以來，從來都是賀霆主動。主動表白，主動追求，主動示愛，主動向前一步。她從來沒有主動過，哪怕是她不想讓他走，她想和他一起出國留學，可是她從來沒有跟他說過。
她不想跟賀霆分開，那麼起碼要放下矜持，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
顧莞是個行動派，想見賀霆，就馬上去他家找他。她知道，這也或許是她最後的機會了。她要告訴賀霆，她會攢錢和他一起去留學。她想問他，可不可以等等她。
顧莞去找賀霆，這是她第一次來賀家，果然像電視劇裡面演的一樣，偌大的豪宅，被一扇高大的厚重鐵門阻攔。
顧莞按了門鈴，很快便有傭人應門。對方問明了她的身份，聽她說要找賀霆以後，便進去通報。
顧莞把想對賀霆說的話提前打了個腹稿，滿懷希望的站在門口等候。她想著等下見到賀霆，一定不要緊張，要好好的表明自己的心意。
顧莞的心理建設還沒做完，傭人很快就出來了，抱歉的對她說，「顧小姐，您請回吧，二少爺不想見你。」
顧莞頓時如遭雷擊，僵立在原地，臉色青白。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賀霆竟然決絕到連見都不願見她。
鐵門再次關上，將顧莞隔絕在外。她仰頭看著裡面冒出個尖的建築，心間一片茫然，和著難以抑制的痛感，卻被她壓了下去。
顧莞不肯死心，於是她就這樣，在賀霆家門口那扇厚重的大鐵門外等了一個晚上。
從漫天霞光等到夜幕降臨，從滿天繁星等到魚肚發白。顧莞穿著單衣，在清冷的夜風中瑟瑟發抖。
直到天亮，那扇門終於打開，一輛黑色的轎車緩緩開出。
車窗逆光，顧莞看不清車裡坐的人，目光有些獃滯。那輛車在她面前停下，賀霆從車裡跨出來，走到她面前。
顧莞張開手臂，她以為賀霆會抱她。她快要凍死了，她需要他溫暖的懷抱讓她活過來。然而賀霆只是身體微頓，從口袋裡拿出一張支票遞給她。
他說，「莞莞，這些錢你拿著，以後照顧好自己，好好生活。別為一時意氣就拒絕，你知道這筆錢對你來說很重要。」
顧莞的腦子被凍僵了，跟不上這突然轉變的節奏。她設想的情節，該是她與賀霆相擁而泣，化解誤會，然後夫妻雙雙把家還。可是卻怎麼又變成了支票打臉的偶像劇情節？
顧莞的眼淚猝不及防的砸落，連她自己都沒預想到。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眼淚鼻涕一起肆虐，像個傻逼。
她抓著他的衣袖問，「為什麼呀，賀霆，你為什麼突然就不要我了？你不愛我了嗎？你不是說，你最喜歡我了嗎？你別走好不好，你別扔下我一個人。你等我，我會努力賺錢，很快就會出國去找你，你等我好不好。」
顧莞哭著，話都說的語無倫次。
賀霆抓著她的手，毫不留情的拽離自己的衣袖，「顧莞，別糾纏，太難看，你不是這種人。」
她獃獃的看著賀霆，突然發現眼前這個人很陌生，根本就不是她認識的那個人。她甚至想無厘頭的問一句，你是被附身了嗎？否則曾經能說出那麼溫柔的話的人，此刻又怎麼會說出這麼絕情的話。
以往顧莞常聽別人說，賀霆是一個多麼冷漠，多麼目空一切的人。可是在她面前的賀霆，永遠有著溫暖的笑容，有著上揚的嘴角，有著熱情明朗，有著偶爾色色的不正經。
他很鮮活，感情熾烈，精力充沛，並不像其他人口中的那樣冰冷無情。
那時她以為是因為別人不夠了解他，才會誤解他。她以為在她面前的才是真正的賀霆，在別人面前都是偽裝。
現在看來，或許賀霆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在她面前的明朗深情，才是偽裝的。
他冷漠的一個眼神，就讓顧莞望而卻步。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什麼也沒說出口。
賀霆把那張支票硬塞到她手裡，然後頭也不回的大步上了車。顧莞猛的撲上去，伸手拽住了即將關上的車門。
賀霆抬眼，眼神中微有不耐。顧莞卻已經擦乾了臉上的淚痕，又恢復了以往清冷的面無表情。
她將手裡的支票團成一團，狠狠的砸到了賀霆身上，然後轉身瀟洒的離開。
賀霆知道顧莞的骨氣，也知道這張支票無論寫了多麼天大的數字，她都不會要。他只不過是要用這種方式讓她明白他的決定，讓她死心不要再做糾纏。
他知道顧莞並非糾纏不休的人，可他也沒想到她竟這般乾脆。
賀霆看著顧莞離開的背影，心裡像被掏空了一塊，呼呼的灌進冷風，他覺得不舒服。只是那時，他並沒有深究這到底是為什麼。
顧莞向著與賀霆乘坐的車相反的方向走去，她一轉身，剛剛掩飾起來的表情就瞬間崩塌。她淚流滿面，淚眼模糊的看不清眼前的道路。
顧莞覺得自己最可悲的就是，這段她珍之重之的感情，其實從來都只有她一個人而已。
或許這就是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了吧，你不過玩玩，我卻當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