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她的感傷
顧莞的燙傷並不嚴重，當晚就出院回家了。
第二天上班，顧莞被賀霆強制在家休病假。他給她做好了早飯，又叮囑她不許亂動，一定要乖乖躺在床上休息，他中午會回來給她做飯，最後才不放心的離開。
賀霆走後沒多久，周曉秋前來探望顧莞，無比真誠的向她表達自己的感激，「顧莞，謝謝你救了我，不然我可能就毀容了。」
顧莞直視著她，眼中沉靜的光芒卻莫名有股迫人的氣勢，「既然知道危險，為什麼還要故意激怒關敏？」
周曉秋垂頭沉默著，沒有回答。
顧莞嘆了口氣，實在不能理解，「賀連城的年紀應該比你父親還要大吧？你為什麼……」
周曉秋打斷了顧莞的話，堅強的語氣中又透出絲絲的無奈和悲傷，「顧莞，我沒有爸爸，所以沒有安全感，也有點戀父情結。賀連城能滿足我對父親的幻想，也能滿足我對情人的幻想，和他在一起，我很舒服。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但並不是每一個女孩都能像你那麼幸運，喜歡的人也剛剛好喜歡自己，又剛剛好很高很帥，還剛剛好有經濟實力能保護你。我能抓住的，也就只有眼前這一點了吧。」
顧莞不贊同的說，「安全感不是別人給的，是你自己給自己的，你根本不必依賴任何人生活，為什麼不跳出那個舒適的圈子試一試呢？」
周曉秋苦笑了一下，抬眼看向顧莞，「顧莞，你很堅強，也很勇敢，我很欽佩你，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你那樣。」
顧莞張了張嘴，沒話可說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她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任何人。她只是替周曉秋惋惜，人生苦短，有那麼多精彩的事要做，何必把自己賭在一場背負罵名卻不一定能得到的感情上呢？
顧莞沉默著，周曉秋也無話可說。此去經年，她們早已各自經歷了不同的人生，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共同語言了。
兩個人又相顧無言的坐了一會兒，周曉秋率先起身告辭，「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顧莞起身去送她，剛打開門，便對上了正要按門鈴的孟放。
顧莞問，「你怎麼來了？」
孟放看著周曉秋，有瞬間的失神，周曉秋卻並沒有看他。他頓了頓，方看向顧莞說，「我正好路過，聽說你受傷了，順便來看看你。你要是在家裡覺得悶，想出去溜達溜達，我開車送你。」
不待顧莞回答，周曉秋又說，「那我先走了，有時間再聚。」
顧莞點了點頭，目送周曉秋離開。待她收回視線看向孟放，只見他正遙遙的望著周曉秋的背影，目光有些獃滯。
孟放還算了解顧莞，知道她在家裡待不住，她確實想去找唐靜妍來著。不過看孟放這精神恍惚的模樣，似乎也沒有心思送她去花店，她還是等會兒自己打車過去吧。
她轉身進門，揚聲說，「我不出去，你要進來坐會兒嗎？」
孟放回過神來，見顧莞不需要他，便回道，「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顧莞再回頭的時候，孟放已經沒了影子。
孟放追上了周曉秋，有些局促，眼睜睜的看著她，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倒是周曉秋大方的打招呼，「嗨，孟放，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這幾個字，說的輕鬆，壓在心裡卻十分沉重。
孟放乾巴巴的回了一句，「好久不見。」
便再沒了下文，其實他還有很多別的話想說，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周曉秋以玩笑的口吻說，「怎麼，你不會也是來對我進行道德譴責的吧。」
周曉秋是賀連城包養的小三這件事，似乎在他們的這個小圈子裡已經人盡皆知了。
孟放堆積了一肚子的話終於有了一個突破口，「曉秋，賀連城是賀霆的父親，我都要叫他一聲伯父，他的年紀都能做你的爸爸了。你這麼年輕漂亮，何必……」
周曉秋有些不耐煩的打斷他的話，語氣尖銳，「那又怎麼樣，我跟的是賀霆他爸，又不是你爸，你著什麼急啊。」
孟放的眸中透出一絲刺痛並著痛苦，「曉秋，我知道我以前很混蛋，可你不能因為一個混蛋，就把自己好好的人生過成這樣啊。」
周曉秋被氣笑了，「孟放，你該不會是以為，我在你那裡受到情傷，所以就自暴自棄的過成現在這副模樣了吧？」
孟放看著她，神色有些複雜。
周曉秋卻嗤笑一聲，「我並不覺得我現在的人生有什麼不好，我知道從道德層面來講，你們都應該譴責我，我也不想為自己的行為開脫，我會承擔後果。但是我們之間的事情早就過去了，那麼久遠的事情難道還能影響到我嗎？我不會那麼沒有出息。
是，我當時特別恨你，但也只是當時而已。我之所以成為現在的我，是我自己做的選擇，跟你無關，跟任何人都無關。我不需要你的自責和同情，你也沒有資格。」
周曉秋說完，就瀟洒的轉身離開了。孟放獃獃的看著她的背影，這次沒有再追上去。
回想過往，孟放當初為什麼要跟周曉秋提出分手，他自己也不記得了。他只記得分手之後，周曉秋曾花樣百出的想要挽回他。
分手的第一天，周曉秋就說要跳樓，把孟放嚇得半夜就打飛的過去找她。結果呢，她正在泡澡，浴缸里還鋪滿了玫瑰花瓣，那叫一個有情趣。
分手的第五天，周曉秋又說要割腕，還給他拍了一張血肉模糊的照片發過去。孟放怕她這次來真的，再次匆匆趕過去，看見她正悠閑的敷著面膜喝牛奶。
分手一個月的時候，周曉秋在一個大雨滂沱的夜晚站在他家門外。孟放怕她淋出病來，只好讓她進了門。她渾身濕透，哭的楚楚可憐，求他不要離開她。他的心中沒有憐惜，只有滿滿的無奈和疲倦。
那段時間，孟放被周曉秋層出不窮的作法折騰的筋疲力盡，更加堅定了絕不回頭的決心。
分手半年的時候，孟放再接到周曉秋的電話，便直接將她拉黑了，那時他正陪著他的新女朋友。
他一直認為談戀愛這種事，情出自願，事過無尤，他不虧欠任何人，他更加不虧欠周曉秋。
可是多年之後，當他再遇到周曉秋，知道她並沒有好好的嫁人生子，卻偏偏給一個比她大了將近三十歲的男人做情人，這個男人還是他好朋友的父親，他的心裡突然就湧上了無盡的愧疚感。
雖然周曉秋說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跟他沒有分毫關係。可他總是在想，如果當初他沒有那麼決絕的提出分手，如果分手之後他再多給她一些耐心和溫柔，那麼後來的她，會不會有所不同？
可是誰知道呢，如果的事情，又有誰能猜得到。
——
周曉秋走後，顧莞便收拾了下東西，打算去找唐靜妍，門鈴卻再次響起來。這次來的人是關敏，還帶著一個保溫桶。
顧莞問，「這是什麼？」
關敏一邊打開保溫桶將裡面的湯倒出來，一邊回答說，「這是魚湯啊，燙傷要忌辛辣，喝點清淡的魚湯最好了。」
顧莞一陣乾笑，她不過就是燙傷，塗點葯過兩天就好了啊。又不是骨折，也不是坐月子，要不要這麼誇張。
關敏把湯碗放在顧莞面前，眼神中隱隱有些期待。
顧莞卻探頭看著湯，懷疑的問，「裡面沒下毒吧？」
氣的關敏瞪了她一眼，「怪不得賀霆喜歡你，跟他一樣的沒良心。」
顧莞端起碗，嘗了一口，味道確實還不錯。她狀似不經意的開口，「沒有良心的難道不是你嗎？我聽賀霆說在他小的時候，你為了逼他爸爸回家，給他吃杏仁讓他過敏發病。」
關敏的臉色白了一霎，又很快恢復如常，平淡的說，「他還真是什麼都跟你說啊，為了這件事，我已經愧疚了二十多年。都怪我沒文化，我那個時候是真的不知道過敏那麼嚴重。」
顧莞問，「那你有沒有跟他解釋過啊？」
因為似乎賀霆好像很記恨這件事的樣子。
關敏卻說，「錯了就是錯了，有什麼好解釋的。我一點也不希望他原諒我，因為我本來就是個不稱職的母親。我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丈夫的身上，卻忽略了自己的兒子。結果到頭來，兒子跟我不親，丈夫也要拋棄我了。」
難得見到關敏這麼煽情的一面，顧莞也被她渲染的有點感傷，這種氛圍一直持續到中午賀霆回來。
賀霆買了菜，打算給顧莞做飯，卻見關敏也在，一秒變臉。他兇巴巴的對關敏說，「不回家嗎？」
明顯趕人的架勢。
顧莞卻開口挽留，「哪有趕上飯點不留人吃飯的道理啊？」
於是關敏就留下與他們一起吃午飯，還興緻高昂的主動去做飯，說要大顯身手。
顧莞擔心的問賀霆，「哎，你媽做飯好吃嗎？」
賀霆嫌棄的說，「不知道，我也沒吃過。」
賀家有廚師，哪裡用得著關敏動手，所以賀霆也從來沒有吃過自己媽媽做的飯。大概很小的時候吃過吧，不過早就不記得了。
關敏在廚房裡忙碌，為能給兒子做一頓飯感到無比欣喜。
顧莞還在哀嘆，「你媽年輕的時候肯定很好看，不然也不會被你爸看上了。你爸有那麼多女人，估計想給他生孩子母憑子貴的也不少，可他只讓你媽生了，那他當時應該也是很愛她的吧。怎麼現在，他們就變成這樣了呢？美人遲暮，男人是不是都這樣啊？」
賀霆趕緊為自己澄清，「你不能一棒子打死所有男人啊，我跟我爸不一樣。」
顧莞說，「可是你身上有你爸的遺傳基因。」
賀霆不服氣的說，「那我身上還有我媽的基因呢，你看她是怎麼對我爸死不放手的？我也會像她一樣，一直纏著你的。」
顧莞白了他一眼，打算結束這段毫無營養的對話。賀霆卻趁顧莞手上有傷，反抗不得，壓著她來了個法式濕吻。
顧莞剛想踹他，他飽含深情的說，「莞莞，就算遲暮，你在我眼裡也永遠是美人。」
顧莞明明覺得他油嘴滑舌，又偏生沒出息的很受用，最後就什麼火氣都發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