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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2.鄉村天王(191)

  自從謝茂夜闖中南府找太子「道歉」之後, 劉奕就跟著兩位奶奶生活。


  謝茂與衣飛石沒鬧崩之前, 他都在宿貞和徐以方的別墅里好好地住著, 家裡日常有保姆照顧徐以方起居, 多照顧個安靜不說話的小孩兒也容易。徐以方沒能照顧謝茂長大, 對劉奕這樣年齡的小男孩特別有愛心,再有傀儡偶人緊盯著劉奕起居修行,日子過得很安靜。


  不過, 劉奕留在家中主要是為了修行。


  衣飛石在家時, 他隔三差五總能去請教,謝茂也會和他講講道。後來衣飛石與謝茂先後失蹤, 他找宿貞請教不解之處, 沒兩次就發現宿貞的修法和謝茂所授大相徑庭,漸漸地,他也就不再問了,蹲在家裡自己琢磨。


  沒有人知道衣飛石和謝茂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張南方和兒子通電話時, 得知他兩位師長都不見了,就一直纏著九爺把兒子接回家「小住」幾日, 九爺顧忌墨跡了快半個月,到底還是提著重禮登門拜訪,和徐以方、宿貞交涉之後,「暫時」把兒子接回了家。


  劉奕名義上是衣飛石的徒弟, 功法是謝茂所授, 名分也是謝茂摁頭所賜, 宿貞並不把劉奕當徒孫看待。她覺得劉奕和謝茂的關係更親密些。劉家父母要接人,她不置可否,根本懶得關心。


  徐以方則是世俗之人。她覺得不管什麼時代,有著多麼傳統的規矩,總沒有不許孩子回家的道理。


  ——現在讀書都是走讀呢。劉奕這算是住校吧?老師都放假了,還不許孩子放假啊?

  劉奕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被接回了家。


  學藝不過小半年的劉奕回家之後就開啟了玄學模式,他家小區附近的山精野鬼都被他攆得差不多了,九爺為人低調,嚴令他不許四處招搖,關在家裡好好修行,他的媽媽張南方則不同,回娘家說起孩子的奇特之處,乾脆就帶著劉奕回姥姥家捉鬼,倒也解決了不少流連在世間吹風鬧人的小鬼,小小地漲了一波名氣。


  謝茂打電話給九爺時,劉奕正在姥姥家「做客」,接到電話的九爺十分心虛:【謝大師,您回來了?多日不見,找地方喝一杯?】


  哪曉得謝茂並沒有問劉奕的下落,一口答應下來:「好啊。九哥找地兒,熱鬧些。」


  這個「熱鬧些」,究竟是要怎麼個熱鬧法兒?九爺試探地問,是不是讓王閬執、侯玉濤出來,大家朋友小半年都沒聯繫上了,一起碰個面?趙春賢已經被謝茂扔進了社交黑名單,九爺很識趣地不再招呼他。


  謝茂隨口拒絕,九爺就明白了。——不要場面上的朋友,又要熱鬧,還能怎麼鬧?

  酒局約在了晚上。


  謝茂赴約之前,容舜開車將他送到醫院,探望了重度燒傷的老何。


  老何在重症監護室里艱難地活著,一口氣全仗著呼吸機維持。醫院裡不是上演奇迹的好場所,謝茂隔著窗戶看了老何一眼,給容舜留下一顆保元丹,說:「清水化開,分三天喂服。」


  容舜沒有提另外一名傷員,謝茂也順道去了病房探望。這位員工的傷情比老何輕許多,已經暫時穩定了下來,燒傷科專家制定了後續治療方案,大約需要進行數十次植皮手術。


  這位受傷員工住在容氏旗下醫院裡最好的病房,花著第一翻譯提供的巨額福利,享受著最頂級的醫療資源。饒是如此,他將要經歷的也將是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與折磨。謝茂批量生產了大批的保元丹,可他並不打算總是在醫院裡創造這種凡人無法理解的奇迹。


  行走在燒傷科的病區內,床上都是傷口猙獰、不成人形的病患。被火燒的,被高溫燙的,被電打的……


  許多病人連哭泣都沒有眼淚,守在床邊的親人或憔悴,或崩潰,眼底都帶著絕望。——哪怕脫離了危險期,哪怕治癒了傷口,燒傷留下的痕迹依然會伴隨一生,永遠無法復原。


  人間煉獄,不外如是。


  「你手裡有合適的團隊,即刻組建。」謝茂沒有在病區里停留太久,他看上去冷漠而無情。


  容舜不大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握著那枚救命的保元丹,緊跟上謝茂的步伐,順手替謝茂推開步梯間的通道門。謝茂低頭看了看手機,下午六點過,時候也差不多了。他繼續吩咐容舜:「我給你一個治療燒傷的方子,相關手續你負責辦理,儘快臨床上市。」


  容舜萬萬沒想到謝茂會吩咐這件事,心情略複雜,立刻答應道:「是。」


  謝茂下樓時一直低頭掐手機,到地下停車場時,一份完整不加密的方子就傳給了容舜。他從容舜手裡拿了車鑰匙,拉開駕駛座車門,說:「不必跟了。」


  容舜跟著謝茂時,哪裡敢看手機?這時候都不知道已經收到價值千金的方子了。


  他親耳聽見謝茂給九爺打電話約了酒局,第一次伸手攔住了謝茂欲關閉的車門:「先生,您去哪兒?現在晚高峰到處都塞車,我送您去吧。您眯一會兒。」這就是瞎說了。今天大年初二,城市交通很順暢。


  謝茂看著他攔住車門的手。


  容舜是真有些害怕他,自從老師離開之後,先生變得很難以捉摸,氣質明顯疏離,緊了緊指節,容舜將扣住車門的手鬆開,兀自不甘心地勸說:「先生,老師不在家或許是回不來……」在養傷所以不能回來。你把老師捅傷了,還怪老師不在家陪你,打算出去喝花酒?我覺得老師忍不了這事兒!求三思!

  不等他把勸說的話說完,那輛登記在衣飛石名下的豪車引擎轟鳴,已瀟洒地甩出了擁擠的車位,飛馳而去。


  容舜知道自己勸不了謝茂。往日有衣飛石在,謝茂偶爾還能聽一句勸,現在誰能說動他?現在鼓起勇氣勸了一句,謝茂果不其然根本不搭理他。容舜忍不住嘆息。


  謝茂離家之後,徐以方曾經詢問過專業人士——也就是宿貞,她想知道「把愛拿走」是個什麼操作?能不能再把「愛」拿回來?現在宿貞和容舜、童畫,包括常燕飛都知道了衣飛石對謝茂所做的事。


  宿貞斷言不可能有這種道法,讓人遺忘某些人事是有先例的,拿走感情?聞所未聞。


  常燕飛也為難地表示,他的道法資料庫里沒有這種記載,也許,表弟另有奇遇?


  只有容舜知道,謝茂不可能在這種事情上撒謊。他見過謝茂和衣飛石有多麼相愛,也知道謝茂和衣飛石的「奪舍」來歷,必然是發生了什麼事,老師才會奪走先生的愛情。


  老師在地府養傷不回來,先生眼看著就要去花天酒地了,難道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兩位分手?


  考慮再三之後,容舜給童畫打了電話:「想辦法把謝先生的車截下來。」


  【????】童畫懵逼了。哥哥,我還沒活膩呢,截老謝的車?他肯定會知道是我乾的呀!


  「先照我說的辦,回來給你解釋。」容舜左右看了一眼,發現車庫裡暫時沒人,低聲道,「小仙女姐姐。」


  電話那頭傳來杯子砸碎的聲音。


  「你受傷了嗎?不要用手撿。」容舜的吩咐依然很冷靜。


  【沒,沒撿。咳咳,你,你放心,保證完成任務!】童畫掛斷電話,深呼吸幾次。為了小仙子哥哥,老謝算什麼?火星我都敢上!


  膽大包天的童畫小姐姐黑了京市交管系統,直接把謝茂所在的那條路四面八方都堵死了。


  發現信號異常的警察叔叔們立刻開始調查搶修,分散在街頭人工疏導交通。大年初二,不是趕飯局就是趕酒局,闔家團圓的日子,莫名其妙被堵在路上,四面八方都暴躁得摁喇叭。


  這時候,童畫又黑了一輛自動行駛系統的汽車,哐當撞在謝茂駕駛的那輛車上。


  ——原本就擁擠,還出了車禍,背後跟著的司機差點開始罵娘。


  謝茂不必掐指算就知道這件事不是偶然。人為的交通堵塞,再有黑車載智能系統黑得這麼熟練,背後黑手是誰?呼之欲出。


  好歹那丫頭還不敢黑朕這輛車上的系統。謝茂揮揮手,示意碰撞自己車輛的司機不需要賠償,讓他直接開走。隨後,他撥通了童畫的電話。


  童畫裝死不肯接。


  謝茂直接打給了容舜:「明天家裡來挨捶。」


  容舜正在看謝茂發給他的方子,心情特別地複雜。


  燒傷治療與恢復一直是個醫學界的難題,重度燒傷死亡率很高,感染和衰竭是個大問題,就算保住了命,很大概率也無法保住身體機能,最慘烈的還是恢復期。燒傷患者哪怕痊癒了,也很難逃脫追隨一輩子的疤痕與心理創傷,一張燒傷后努力整容修復的臉,看上去始終還是和普通人不一樣。


  謝茂給的方子不僅僅能治療燒傷,這幾乎是一個外科千金方,有著肉白骨的功效。


  這張方子與現代醫學的各種體系都格格不入,與傳統中醫學也無法說同出一源。它來自於未來修真時代。


  謝茂要容舜組建團隊把這張方子儘快臨床上市,容舜覺得自己做不到。


  這根本顛覆了現有的醫療體系,走正常程序將之納入目前的醫療體系,需要走非常漫長的論證過程。為了儘快上市,只能劍走偏鋒,以美容或是保健品的名目將之推向市場。


  如果療效真如謝茂在方子里所描寫的那樣不打折扣,這張方子不僅僅是價值千金,還帶著無上功德。


  謝茂就這麼簡單吩咐了一句,傳到了他的手機上。


  ——傳了之後,都沒有多吩咐一句。就這麼輕描淡寫地扔給了他。


  失蹤半年之後歸來的先生,看上去冷漠疏離充滿了不在乎的戾氣,可是,和從前那位總是笑眯眯守在老師身邊的謝先生,終究還是同一個人。這讓容舜鼓起了勇氣,打算再勸謝茂一次。


  容舜決定告訴謝茂,衣飛石不在家的原因,是因為他要在地府養傷。


  謝茂已經不接容舜的電話了。


  ——謝茂的車,又被智能駕駛系統失控的車輛撞了一下。


  擠滿了車道的馬路上跑不起來速度,碰撞程度都不嚴重。不過,被撞一次謝茂還能忍,接連碰撞他也有些生氣了,這丫頭得寸進尺!


  他坐在車上,隨手給童畫發了一條簡訊。


  裝死中的童畫不敢接電話,瞄了一眼簡訊內容,連謝茂究竟發了什麼都沒看清楚,頓時覺得天旋地轉,中暑一般劇烈暈眩,再也無法正常操作系統,抱著鍵盤乾嘔。


  謝茂將車扔在馬路上,步行進入人行道茫茫人流之中。


  交警叔叔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背影,終究沒攔住。


  「卧槽什麼鳥人啊,高峰期把車擱馬路上,信不信我拘你三年!」


  交警叔叔憤怒地查了車牌號,打電話找車主來挪車。——車輛登記在衣飛石名下,聯絡電話的主人則是宋老太太的助理。這輛車是宋老太太給衣飛石的禮物。


  這事兒驚動了容家老宅,到底還是得容舜自己來擦屁股,親自把謝茂違規停在馬路上的車開走。


  交警對此不依不饒:「違停的人不是你。我有執法記錄儀,知道他長什麼樣兒,叫他來處理!」


  干安保工作的人撒謊簡直是張嘴就來,容舜看著高冷寡言,撒謊時特別具有說服力:「警官,我哥哥一個工友重度燒傷住院了,現在還沒脫離危險期,他著急去探望。您看,兩次都是別人撞了我哥的車……」


  給謝茂豎立一個有情有義不忘貧賤之交的貴公子形象之後,又把老何在火場中勇猛救人的事迹歌頌了一遍,說得交警叔叔十分唏噓,也顧不上找謝茂麻煩了,掏出手機:「燒傷不好治吧?你們搞眾籌嗎?我捐200。」


  順利過關。


  ※


  鬼府,輪迴池。


  「主人,天星又移動了!」鎧鎧激動地上竄下跳。


  衣飛石正通過鏡花水月追蹤著謝茂的蹤跡,自從崑崙印出世之後,他就一直想回到謝茂身邊。


  奈何謝茂留在萬神宮中久久不下山,衣飛石也只能一直遠遠地看著。——萬神宮中,僅有謝茂、崑崙印與八個傀儡偶人,人太少了,很難混淆視線,他冒充哪一個都會被發現。哪怕他目前已經掌握了百鬼善變的法術。


  他知道謝茂與崑崙一起下山,一起回了家。他也知道謝茂問了他的下落。


  他還知道,謝茂給劉九曲打了電話,暗示給劉九曲的一切。


  衣飛石知道自己不能有任何意見。他把自己從謝茂的生命中斬出,不肯留在謝茂身邊,難道還指望謝茂一輩子守身如玉想著自己?不管劉九曲給謝茂準備了怎樣的「男朋友」,至少是堂堂正正的人類。


  人就應該和人在一起。君上不喜歡異類。


  原本急切想要尋找合適的身份、回到謝茂身邊的衣飛石,突然就不想回去了。


  他繼續待在輪迴池中,用鏡花水月察看著謝茂的行動。


  當謝茂去醫院探望老何時,衣飛石很高興。擱了從前,君上絕不會多看老何一眼。謝茂主動提出去看另一名燒傷的員工時,衣飛石就更高興了,君上居然關心一個素未謀面的人!

  謝茂把那張肉白骨的方子扔給容舜時,衣飛石胸腹間勉強結了一層血痂的創口噗地綻開,射出汩汩鮮血。


  不必鎧鎧彙報,衣飛石就知道天上諸星會發生微妙的變化。


  若說育神仙種養天下是根植於君上靈魂深處的本能,看著燒傷病人散布白骨生肉方呢?必然是君上眼觀一世悲,心生一念慈。讓近乎癲狂絕望的君上重新回到還能使人心生善念的世界,正是衣飛石的計劃。


  ……這個計劃里,君上不需要生隨死殉的愛人。


  沒有衣飛石,君上也能完成計劃。距離目標達成,更進一步了。


  「主子,你咋又流血了!哎呀,暴君不是回來了嗎?你快回去,叫他給你舔舔……」


  下一秒,鎧鎧被拆成零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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