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7.鄉村天王(226)
天靈靈地靈靈月半出鬼門 陪侍一側的朱雨忙扶著起身, 打水伺候擦臉, 屋子裡立刻就忙碌了起來。龍幼株妝飾起歡場小姐兒最風情多姿的笑容,步若蓮花上前施禮:「小爺您吉祥,妾龍氏拜見。」
「拿開!」謝茂推開趙從貴遞來的青草湯,一屁股坐在屏風前的坐席上往憑几上一歪,架勢很熟練地露出個歡場小霸王的作派, 「上好酒好菜, 再來舞樂!這天都黑了, 你們樓子里的姑娘不會還在睡覺吧?」
龍幼株忙上前賠笑:「是,妾這就去安排。小爺您稍待片刻, 馬上就來。」
這時代大部分人都活得拘謹守禮,出門做客時,主人說幾句話,客人回幾句話,主人坐什麼位置,客人坐什麼位置, 春天主人待客用什麼菜單, 冬天待客用什麼菜單,席間主人勸飲幾盞,客人祝酒幾次……全都有詳細的規定。稍微行差踏錯就會被嘲笑為不知禮, 是沒有家教的表現。
出身世家豪門又「不拘小節」的才子,有「名士」光環加成, 會被引為傳奇。若是個草包也學名士「不拘小節」, 多半都會被罵成豬頭。
這樣的情況下, 除卻交情極深私下相處,人們就只有在青樓里放浪形骸不會被嘲笑失禮。
——你都去嫖妓了,還想什麼禮不禮呢?當然是怎麼舒爽怎麼來啊。
所以謝茂這樣散漫無禮的樣子,立刻就被龍幼株解讀為「歡場老手」。
胭脂樓里也不是沒有來開葷的愣頭青,頭一回來這樣不拘小節的場合,多半都會和旁邊的老手顯得格格不入,再怎麼裝得輕鬆,刻在骨子裡的禮數不會騙人。——哪兒像謝茂這樣,隨便往哪兒一擱,就好像是回了他自己的寢室,全天下的陌生人都像是他的婢妾,他放鬆得理直氣壯。
朱雨、趙從貴也沒有覺出太大的不妥來,信王打小兒性子就怪,對文帝、淑妃都是尊敬有餘敬畏全無,教他規矩的嬤嬤太監換了十幾波,淑妃、太子妃親身上陣也兵潰如山,宮宴上他從來不出錯,家宴上他就從來沒對過……禮數?十一殿下略懂。
說穿了謝茂這樣的現代人,基本的現代社交禮儀他完全沒問題,古禮就完全傻白甜了。
等他重生幾次當了兩回皇帝,現代的社交禮儀也基本上餵了狗。——龍幼株覺得謝茂將所有人都視作婢妾,這感覺還真就敏銳到了極致。哪怕謝茂已收斂了許多,兩世帝王乾綱獨斷的經歷依然潛移默化地改變了他。
皇帝嘛,北斗以南皆臣妾也。
美酒涼碟乾果先送上,胭脂樓里有名的指尖鼓舞也魚貫而入,樂班坐定,龍幼株親自拿來單子,含笑詢問:「客人聽什麼曲子?」
謝茂飲了一口酒,隨手放在一邊,說:「換乾淨的來。」也不看單子,「撿拿手的。」
時下青樓楚館里的飲食里都會稍微放一些助興的葯,畢竟常混歡場的男子里,十個有八個都不太行。謝茂對此心知肚明,喝了不對也不生氣,只讓龍幼株換乾淨的。
反倒是系統在他腦子裡瘋了一樣的刷屏:
【有毒!有毒!有毒!】
【建議宿主立刻開啟任務輔助系統!本系統新增輔助功能,能夠替宿主檢測飲食安全!】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錯過這一世,後悔幾輩子!】
【本任務輔助系統不止能夠幫助宿主檢測飲食安全,還能預知目標人物的能力值與忠誠度,實在是宿主統治江山、重造盛世的居家必備之物……宿主,真的不來一發嗎?】
……
系統瘋狂的刷屏中,廂房內已響起悠揚的絲竹聲。
——金石乃禮之重器,似青樓這樣的風月場所,類似鍾、磬等大樂都不准許演奏。
胭脂樓以指尖鼓舞名聞老桂坊,三名舞姬分別以桃花娘、梨花娘、蓮花娘為名,又被稱為三飛花。相比起三飛花的舞技,胭脂樓的樂班就遜色不少,樂班中唯一叫人覺得不錯的琵琶伎與橫吹伎還互別苗頭,絲竹一響,那叫一個熱鬧。
「叫內個吹笛子的出去。」謝茂喝上新換的酒,心情愉悅地剔了個人出去。
暗中鬥技被客人聽了出來不說,還被客人指名道姓趕出去。橫吹伎是個顏色寡淡纏著綠頭巾的少女,憋了一口氣施禮告退,出門就狠狠呸了一聲:「絲箏兒的琵琶有甚好聽?不知所謂!」
卻不知謝茂留下琵琶伎,全是因為待會三飛花要做指尖鼓舞,琵琶在更顯功夫。
龍幼株的廂房裡熱鬧至極,胭脂樓各處小閣里也傳來隱隱約約的歌聲,大堂待客獻藝的地方更是喧鬧無比,橫吹伎煙妃兒攜著橫笛一路罵罵咧咧地往外走,想著是否能去大堂攬個活兒。她這樣被客人指名趕出來,龍幼株房裡給樂班的賞錢就沒她份兒了,正是賺錢的時候,豈能休息。
煙妃兒才剛剛走到穿堂口,就看見十多個穿著衛戍軍兵服的軍爺射門而入,分列兩邊,中間急步走進來一個兵頭兒,齜著燒起燎泡的嘴角,嚷嚷道:「鴇兒呢?即刻出見!衛戍軍清查匪類,都待在原地別動。——查完就走,沒犯事兒的著什麼急?」
正在二樓貴賓廂房的老鴇嬌杏娘探頭哎了一聲,露出風韻猶存的嬌艷臉龐:「來啦來啦!可別嚇著奴家的客人們!」
嬌杏娘匆匆忙忙下樓,樓下的打手頭子黎叔、老龜頭贊伯都跟了上來,扶持在她身後。
黎叔遞來一張銀票,嬌杏娘趁著福身施禮的當口塞進兵頭兒的懷裡,滿臉討好:「軍爺查什麼匪類呀?奴家這開門做生意的,樓子里都是一幫子弱質女流,最是害怕歹人。軍爺若有什麼畫影圖形的,叫奴家看一看,一定襄助軍爺把那歹人捉住了。」
兵頭兒對老鴇的上道非常滿意,問道:「你可曾見過一個十六、七歲的俊秀少年?他還帶著十多個隨從,也許還騎著馬……」
他問一句,煙妃兒眼睛就睜大一點兒,一條一條合上去,不就是龍姑娘屋內的客人嗎?
想起被逐出樂班的羞惱,煙妃兒心中惡性頓生,故意驚呼一聲。
這時候大堂里歌舞已歇,妓|女嫖客都在看老鴇與衛戍軍的兵頭兒說話,她躲在穿堂口子上驚呼一聲,立時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一個衛戍軍立刻把她揪了出來,兵頭兒上下打量她一眼,問:「你可是見過此人?」
老鴇不禁想戳死煙妃兒。
老桂坊內沒有秘密。上午謝茂一行人騎著馬四處打聽胭脂樓,隔壁、對門的死對頭,都知道衛戍軍查問的少年豪客在胭脂樓里。她也從來不想為這個來歷不明的客人遮掩什麼。
可是,這大堂里這麼多客人盯著,就算要交人,也得是她這個老鴇卻不過律法情面無奈交出。
像煙妃兒這樣一個驚嚇就把客人賣了,你是客人,你不膈應?
煙妃兒受驚地點頭:「是,是……他竟是歹人么?他、他就在龍姑娘的屋裡……」
兵頭兒嘿然一笑,提起背後的腰刀,說:「兄弟們,立功的時候到了!」
「頭兒,那承恩侯府的四公子帶著幾十個人都沒討到好處,咱們這才幾個人呢?我看還是先圍上,上稟兵尉叫增援來!」一個衛戍軍小聲嘀咕。
兵頭兒深覺有理,又恐怕被謝茂跑了,於是點名道:「連寶,你去叫人!我帶兄弟們圍上!」
※
龍幼株廂房內,歌舞昇平,酒肉飄香。
睡醒了精力充沛吃飽喝足的謝茂心情極好,離席竄進三個舞姬的香影里合歌合舞。
【宿主為何不考慮尋找女子為殉奴任務目標?根據本系統計算,選取女子作為任務目標,宿主的任務難度將降低一個等級。眼前這三位舞姬就是非常好的任務對象,建議宿主……】
【從勞資醒了你就在一直不停地嗶嗶,再嗶嗶,勞資一頭磕下去!】
【宿主一頭磕下去也不一定會死亡。就算宿主死亡,系統也會讓宿主再次重生。建議宿主不要做這麼幼稚又無謂的威脅,系統是為了……】
謝茂猛地往下一低頭,系統瞬間就安靜如雞。
好久沒放浪形骸享受歌舞的謝茂極其投入,羅衣姿風引,輕帶任情搖。他多喝了兩杯臉頰微紅,跳累了就拎根筷子敲著酒碗兒,又開始唱情歌:「彼狡童兮,不與我言兮。維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彼狡童兮,不與我食兮。維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余賢從上前一步,附耳請示:「衛戍軍來人圍上了。」
謝茂還在念彼狡童兮,聞言一笑,道:「可算是來了。」
不然我那麼大張旗鼓地買冰塊幹嘛?就是害怕你們找不到我呀!
以皇帝謹小慎微的脾性,他還沒有做好對付衣家的萬全準備,此時就絕不會和衣尚予翻臉。哪怕衣飛石真的和陳朝探子勾結欲奪聖安門,皇帝也會用無數個理由替衣飛石洗清罪名。
皇帝給梨馥長公主晉位,給衣尚予諸子封侯,做得殷切隆重一些,衣尚予還可以理解為皇帝初登大寶、對掌兵重臣刻意籠絡。可今日衣飛石分明被「坐實」了罪名,圖謀觸及皇城,已動皇帝根基,皇帝卻依舊幫衣飛石洗清罪名,衣尚予會怎麼想?
——這就不是單純地禮賢下士、籠絡父朝重臣了。
一個皇帝對權臣忍讓至此,竟沒有半分脾氣,說他別無所圖,誰肯相信?
衣尚予又不是真傻子。只要今天|衣飛石認了勾結陳朝探子的罪名,皇帝依然保衣飛石平安無事,青梅山那邊的衣尚予立馬就得準備逃之夭夭。
衣尚予奉詔留京,一是不願見謝朝大亂,不願文帝一統天下的夙願成為虛影,二也是因為他試圖相信皇帝能夠繼承文帝的雄才偉略。
一旦他發現皇帝做事完全沒有底線時,他也不可能真把全家老小、袍澤兄弟當炮灰。
就算不造反,帶上妻兒心腹跑路不行嗎?當了幾十年謝朝大將軍,退路衣尚予還是有準備的。
衣飛石確實很聰明。可是,他太年輕了,他不了解皇帝,也不真正了解他的父親。
所以,他做了一件自以為正確,卻讓時局與自己初衷完全相反的事。
——他求了謝茂幫忙。
※
悶了一天的暴雨將興未興,風中濕潤粘膩,偶有沉重稀疏的雨點兒砸落。
圈在外圍的信王府侍衛將所有閑雜人等都攔在了外邊,衛戍軍列隊奔跑的腳步聲此起彼伏,打掃戰場、接管城防的呼喝聲嘈雜不堪。
被謝茂握住手臂的衣飛石似是想得很艱難,他這做戲的模樣看得謝茂差點想笑,故意將另一隻手放在那臉色慘白的少年腰身上,就似一個摟在懷裡的曖昧姿勢。
衣飛石渾身一顫,分明是惱的,面上卻作出幾分不敢掙扎的軟弱:「……殿下。」
「不叫舅舅了?」謝茂在他耳邊輕輕說。
被他無賴鎖在懷裡的少年憋了半天,才低聲道:「卑職求殿下……周全。」
雨,稀稀疏疏地落下,豆大的雨點兒,砸在臉上生疼。
明知道衣飛石故意作出這樣可憐、卑怯的模樣,看著他汗濕的臉頰又被驟雨欺負,本就微微鬆開的髮髻被打出一綹綹零散,謝茂還是被他這一番楚楚之態打動了心腸。
他用手慢慢拭去衣飛石臉上的汗水雨點兒,這樣近在咫尺地碰觸,幾輩子也沒有過。
謝茂心中柔情無限,口中卻滿是假惺惺地威逼:「周全不難。……給不給揉?」
衣飛石僵著身子被他揉搓了半天臉龐,半晌才艱難冷漠又痛苦地闔上眼:「謝殿下垂愛。」
明知道衣飛石此時的姿態都是假裝的,明知道衣飛石永遠都不會真的混得如此狼狽,謝茂還是樂在其中地享受了一把衣飛石的屈從與乖順。
——講道理,那兩輩子他就算當了皇帝,也不敢把衣飛石拉身邊抱著小腰隨便摸臉!
嘖,小衣嘛,真好。
剛感慨了一句,不等謝茂多吃兩口嫩豆腐,暴雨瓢潑而下。
謝茂略遺憾地鬆開了摟著衣飛石腰身的手,道:「去孤府上梳洗一番,孤帶你去見楊娘娘。」
讓謝茂意外的是,一直到二人各自披上衛戍軍送來的蓑衣,騎上馬,衣飛石也只是指揮親衛默默跟隨,並沒有一點兒花言巧語推脫的意思。——他居然真的跟自己回信王府「梳洗」?
這一晚上鬧出的動靜可不小,宮裡宮外只怕都已經被驚動了,此時進宮並不難。
謝茂故意留下話頭,說要去見楊皇后,正是給衣飛石脫身的「機會」。只要衣飛石哀求先去辦事求情,謝茂就會順水推舟答應他。不答應怎麼辦?他難道還真的把衣飛石帶回王府先吃一遍?
暴雨打著斗笠瓢潑而下,眼前都似衝出了一片水簾,幾乎看不清道路。
謝茂心中發愁:這娃怎麼一聲不吭就真的跟來了?到了王府我是吃呢還是吃呢還是吃呢?
路過被陳朝探子刻意縱火的騾馬市時,蔓延的大火已被暴雨打熄了先前的勢頭,附近百姓眼看能保住家業有望,個個喜笑顏開。屋舍已被燒塌的百姓則獃獃地看著大雨,似乎怪責上天為何這一場暴雨不曾早一點下來?
衣飛石突然駐馬,徒步行至被砸碎的太平缸前,彎腰在地上摸什麼。
謝茂控馬上前,問道:「什麼東西?」暴雨之下,根本看不清衣飛石撿了什麼。
若非衣飛石耳力驚人,隔著老遠又是瓢潑暴雨之中,想聽見謝茂問了什麼話也不容易。他分明聽見了,卻故意裝作沒聽清,將撿起的東西揣進懷裡,迷茫地大聲問:「啊?什麼?」
謝茂恨得牙痒痒,轉身打馬飛馳而去。——他再次給衣飛石機會脫身。
只要衣飛石在路上多耽擱一會兒,熬到天亮,謝茂就得先帶他進宮去了,沒空幹壞事。
夜叩宮門是情分,清晨上朝是本分,就算衣飛石沒求著謝茂立刻帶他進宮,一旦天亮,謝茂也得乖乖去宮裡候著,給皇帝回話。
讓謝茂覺得頭疼的是,他已經打馬飛快了,衣飛石的騎術也真不賴。
這小子居然又悄無聲息地跟了上來!
你就這麼希望跟我去「梳洗」一番?還是……你小子又想整個大的?
謝茂還記得衣飛石在松風院的冷漠決斷,那臭小子可說了,我要敢對他動手動腳,他就敢給我一刀……蓑衣遮擋住了大部分雨水,謝茂還是覺得有點涼颼颼的寒意飄了進來。
回信王府的途中,遇見了余賢從點齊的數百信王府侍衛,又浩浩蕩蕩地帶了回去。
有餘賢從在身邊待著,謝茂總算覺得安全了一點。
他一直都知道衣飛石身手好,可他敢去招惹衣飛石,多半還是因為他自覺很了解衣飛石。
今夜的衣飛石一箭射殺守城校尉,所作所為已經超乎了謝茂的想象。在謝茂的印象中,衣飛石不是這麼輕狂恣肆的飛揚脾性,——可轉念一想,如今的衣飛石父兄皆在,靠山穩當,和前兩世那個家破人亡、嘗盡悲苦又如履薄冰的衣飛石怎會一樣?
因雨大,人馬直接從信王府西邊的側門進府,沿著步廊往裡走,渾身滴滴答答地淌水。
謝茂聽著身邊衣飛石跟隨的腳步聲就頭疼,真的跟來了。真的跟來了啊!
謝茂強撩衣飛石只是一個姿態,不可否認他也想吃點小豆腐,可他真沒想把衣飛石如何。
現在衣飛石真的默許了,他倒開始琢磨要如何脫身了。
既不能破壞自己對小衣心存覬覦的形象,又不能真的把人吃了,找點兒什麼理由呢?
跟在他背後的衣飛石想的卻是,那個用一枚銅錢砸碎太平缸的高手,指上功夫驚人,很顯然並不在聖安門瓮城上死去的那一批陳朝探子里。
——那人是誰?他去了哪裡?如果他仍舊留在聖京,是否還會生出亂子?
至於謝茂煩惱的事,衣飛石反倒不怎麼在意。
這件事在他的計劃之中。他知道信王遲早有一天會憋不住提出要求,他也已經做好了準備。今天發生了這樣一個荒謬巧合的意外,被信王捉住了機會,立刻下手要挾,他半點都不奇怪。
相比起信王直白地逼迫,他更害怕的,其實是信王一言不發就幫他把事辦了。
這樣也好,銀貨兩訖。日後他下手坑信王的時候,也不必有一絲抱歉。——本就是信王挾恩逼迫,他不得不從。也不算他冤枉了信王吧?
抵達信王的寢宮時,衣飛石揣在手裡的那枚銅錢都快捂熱了。
謝茂不顧渾身濕潤又來拉拉扯扯,扶著他的肩膀低語:「舅舅替你洗身子?」
滿以為衣飛石會磕磕巴巴推脫一句,哪曉得衣飛石也知道天快亮了,惟恐夜長夢多,居然一副「我已認命」的表情,低眉順目地說:「卑職服侍殿下入浴。」
「……」你敢想辦法拒絕我一次嗎?謝茂有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蛋疼感。
盥池裡早已準備好熱水,謝茂都沒有磨蹭的機會,就被惟恐他淋雨受寒的宮人們簇擁著泡水去了,衣飛石身邊也跟著三、四個小丫鬟,很安靜地脫去身上的濕衣,先在半人高的澡盆里衝去身上污穢,一個小丫鬟突然輕呀了一聲。
謝茂即刻回頭,在旁服侍的朱雨已問清楚情況,低聲回稟:「侯爺身上帶傷,是否請大夫來看看?」
「快快快,馬上請大夫來!」謝茂大喜過望,終於不用吃未成年了!
衣飛石卻甩開身邊礙事的小丫鬟,兩步行至謝茂身邊,看著謝茂赤|裸的上身,猛地一伸手……
卧槽你脫我褲子幹嘛!謝茂目瞪口呆。
趙從貴腦子裡過了一遍各家家譜,悄聲提醒:「婢生子。」
在謝朝,正室嫡出確實尊貴,側室庶出也稱不上卑賤,若是側室娘家勢大,庶出就和嫡出沒什麼兩樣。真正比較沒身份的是奴婢生子,沒有外家可以依靠,天生就比人矮一截。
承恩侯楊上清就只有兩個嫡出的子女,長女楊皇后,七子楊靖。余者皆為庶出。
有楊皇后在宮中坐鎮,楊靖的世子之位誰也搶不去。可像楊竎這樣淪落到替弟弟充當打手、半夜領著家奴出門堵人的地步,也著實顯得可嘆可悲。——就因為他是婢生子。在世人眼裡,他就不是楊家的正經主子了,充其量算是個高級點的家奴。
謝茂正想這事兒怎麼辦才好,楊家人就上門了。他蹬鞋下床,笑道:「走,看看去。」
趙從貴一邊拿扇子給他扇風,一邊暗示朱雨慢點伺候更衣,口中勸道:「這大半夜黑燈瞎火的,誰也看不見誰,您若是叫不長眼的衝撞了,八個楊四也賠不起呀!王爺,咱不是微服喬裝偷偷去胭脂樓瞧那什麼王女么?今兒這熱鬧一看,您明天還想安安穩穩地往老桂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