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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5.兩界共主(159)

  天靈靈地靈靈月半出鬼門  「頭兒, 我聽說這伙子賊人手可辣!咱們是不是退兩步, 遠遠地圍上就是?」


  看著守在龍幼株廂房外虎背熊腰的信王府侍衛, 一個衛戍軍心虛地上前勸說。


  「就是!那錢司尊的外甥是誰?承恩侯府的世子呀!跟在世子身邊的可不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幾百個人, 被這十多個人輕輕鬆鬆就打死了!咱們這才幾個人?還是謹慎些好!」另一個衛戍軍立刻附和。


  兵頭兒一心立功,架不住身邊的兄弟都是慫貨,氣得罵娘:「屁的個承恩侯府世子,屁的個幾百個人!昨天被打斷腿的是承恩侯府的庶子,哪裡就是楊世子了?區區一個孽庶,他能帶幾個人出門?看看你們這慫樣兒!怕個屁啊!」


  底下人立刻反駁:「這要不是錢司尊的親外甥,錢司尊幹嘛差我們出來?那人把承恩侯的庶子廢了, 可不就是給錢司尊家姐妹出了口氣?呵,承恩侯夫人又不是沒兒子,倒要娘家兄弟給庶子做臉?」


  「你懂個屁!打斷那四公子的腿,下的難道不是侯爺和世子的臉?夫人當然要發作。」


  「我看不盡然,這侯門裡的彎彎拐拐……」


  幾個衛戍軍歪著樓聊著天,小心翼翼地看著守護在門前的信王府侍衛, 保持默契往後撤退。衛戍軍軍紀荒疏多年, 渾不吝的混子充斥其中, 這兵頭兒雖有立功之心, 卻無御下之能, 只得氣鼓鼓地獨自一人釘在龍幼株的門口,與信王府的侍衛怒目相視。


  信王府侍衛心中納罕:這憨子一臉憤怒看著咱們是要怎樣?莫不是傻的吧?

  沒多久, 連寶帶著大隊衛戍軍增援衝進來:「頭兒!張頭兒、李頭兒、吳頭兒恰好都在附近辦差!聽我招呼立馬就帶兄弟們來了!」果然就走進來另外三個兵頭兒, 其中一人神氣彪悍, 走在最前邊,他所帶的一隊人馬也是個個行止風雷,遠比其餘衛戍軍精神煥發。


  跟信王府侍衛怒目相視的兵頭兒大喜過望:「張老大!」


  張老大是衛戍軍里有名的殺神,相傳他本是錦衣衛的百戶,辦差時得罪了某位封疆大吏險些被治死,蒙老上司庇護撿回一條命,這才淪落到衛戍軍當一個小小的兵頭。尋常衛戍軍都受五城兵馬司轄制,唯有張老大是聽調不聽宣,非常拉風。


  「目標在哪兒?」張老大揮手吩咐噤聲,只問先來的兵頭兒。


  「就在那間廂房裡。外邊有悍卒八人,暗處還有三人……」


  兵頭兒並非只顧著與信王府侍衛大眼瞪小眼,他已經做好了調查,此時一一指出小樓外的制高點,恰好是信王府侍衛三個暗哨的藏身處,「屋子裡有樂班十二人,舞伎三人,娼婦一人,隨從二,護衛一,另外一個坐在西邊屏風下喝酒作樂的少年,即是目標。」


  張老大目光幽冷地盯著明處暗處的信王府侍衛看了一眼,不顧身邊同僚的躍躍欲試,獨自上前一步,立於庭前,道:「衛戍軍兵頭張豈楨,請見貴人。」


  背後傳來一陣喧嘩,張老大帶來的一隊人馬神色冷峻鴉雀無聲,其餘幾個兵頭下轄的兵丁則章程散漫地開始了驚呼:「哦喲!真是陳朝的探子?莫不是又來了個慶襄侯?」


  「嘿,我們要是捉了個陳朝的侯爺,怎麼也要官升一級吧?」


  「說不定是個公爺呢!」


  「我看是個王爺!」


  「兄弟們,準備好了啊,捉個陳朝的王爺,封妻蔭子就在今日!」


  ……


  王爺倒是王爺,可惜不是陳朝的王爺,捉住了也沒陞官的獎賞。


  侍衛來稟報:「十一爺,外邊衛戍軍一個叫張豈楨的兵頭,說『請見貴人』。」


  酒酣耳熱的謝茂操起紈扇呼呼颳了兩下,心情略煩躁。


  前邊那個愣頭青就沒發現端倪,再來一個,怎麼就認出他是「貴人」了呢?

  ……張豈楨?這名字好像有點熟悉。他認真想了想,想不起與張豈楨有關的任何事。想來前幾世也大概是隨便聽了一耳朵,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只得放棄再想。


  外邊衛戍軍數十人擠了個滿滿當當,屋子裡的樂班舞伎也終於察覺了情況不對,膽子小的淚水都掉了下來,個個戰戰兢兢地繼續動作,曲不成調,舞不成章。謝茂被這突如其來的張豈楨壞了好事,酒氣上頭也覺口渴,猛地灌了一口茶,不耐煩地揮手:「把人都放出去,這彈的是什麼玩意兒!」


  樂班舞伎頓時狼狽奔逃,爭先恐後地搶出了廂房。


  唯有龍幼株仍安安穩穩地坐在謝茂身邊,動作紋絲不亂地挽起紗羅長袖,露出一截皓腕,輕輕為謝茂再添了一碗不冷不暖的解酒花茶。滿屋子急迫凌亂中,她沉靜得宛如畫卷。


  謝茂終於覺得她有點兒意思了,側頭問道:「你不走?」


  龍幼株牽衣離席,襝衽為禮:「妾告退。」你不讓我走,我留下也不害怕。你讓我走,我還想去補個覺呢,再見。


  謝茂就覺得吧,這須塗虜汗的女兒,畢竟身負王室之血,氣度見識都不一般。


  ——留在青樓繼續做迎來送往的勾當,實在太可惜了。


  【強烈不建議宿主將揭必幼株作為攻略對象!】


  謝茂根本就不想再努力找什麼殉死之人,聽見系統在腦內刷屏,略覺詫異:【為何?】


  【須塗虜汗國滅亡,揭必幼株不曾殉國!】


  【須塗虜汗戰死,揭必幼株不曾殉父!】


  【畫越焉支受辱自戕,揭必幼株不曾殉母!】


  【發賣青樓賣身為娼,揭必幼株不曾殉節!】


  【這樣心志堅定的女人,不可能為宿主殉死。強烈不建議宿主將之作為攻略對象。】


  聽完系統的分析,謝茂差點想給龍幼株鼓掌。


  這個時代的女人,依附父親與丈夫而存活,以孝順與貞潔作為立身存世的資本。一旦失去了男人(父親)的庇護,又失去了獲取男人(丈夫)庇護的資本(貞潔),多半都會走投無路選擇死亡。


  龍幼株作為一個亡國公主,被敵國惡意賣進青樓操持皮肉生意,她依然堅強地活了下來,甚至還能住得上胭脂樓最好的廂房,隨意差遣小丫頭伺候自己,這豈不是天大的本事?難怪系統都要給她一個「心志堅定」的評價。


  嗯,先把她撈出來吧。至於撈出來之後怎麼用,謝茂暫時沒考慮。當了兩世皇帝,天底下就沒有謝茂不敢用的人。蠻族的亡國公主算什麼?前兩輩子謝茂還用陳朝太孫當宰相呢。


  「把外邊那人叫進來。」


  謝茂絲毫不理會系統蠱惑他贖舞伎三飛花的絮叨。哄個妓|女給自己殉葬?還不如去宮裡找個小太監好好籠絡……呢?


  ※


  張豈楨進屋之後,只看了謝茂一眼,隔著半扇插屏就跪了下去。


  他對謝茂的稱呼也很古怪:「十一爺。」


  屋子裡跟進來四名侍衛,緊緊盯著張豈楨,惟恐他對信王出手。聞言雖然驚訝,可也沒有絲毫放鬆。——這人認出了謝茂的身份不奇怪,謝茂又不是養在深宮的公主,衛戍軍偶然也會接一些隨行保護的差使,謝茂又是文帝最寵愛的皇子,當今最喜愛的幼弟,群星拱月,認識謝茂很正常。


  奇怪的是他對謝茂的稱呼。若非皇家的心腹家臣,不會這麼稱呼皇子。


  何況,文帝已大行,如今是謝茂的兄長當皇帝,某爺某爺該稱呼的就是皇帝的兒子了,謝茂這樣長了一輩兒的皇叔,頂多被稱呼一聲十一王,再不敢叫「十一爺」。連趙從貴、余賢從這樣的貼身近侍,也僅在謝茂微服時化名改稱十一爺,平常都是稱呼王爺。


  謝茂對他確實沒什麼印象,直接問道:「你是哪家的?」


  張豈楨道:「小的曾給六爺牽馬守門。」


  六王謝范。


  那位愛詩愛馬愛風流,最愛畫美人,常年廝混在外,一身俠骨的六王爺。


  謝茂和他六哥的關係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他心底挺欣賞六王,然而,二人的母族決定了各自天然的立場,註定了二人不可能尿到一個壺裡去。


  謝范出門排場不大,輪得到給他牽馬守門的,那就能算得上是心腹了。


  謝茂不知道這人為何會淪落到衛戍軍當兵頭,也不想問六王的私事,指著乾淨的酒碗,讓朱雨斟了一碗酒,賞給張豈楨,說:「你是六哥的門人,認得我不奇怪。我今日『必然』要被衛戍軍抓進去,你是抓呢,還是抓呢?」


  ……能不抓嗎?張豈楨充滿彪悍氣的臉上抽搐一陣,一口將賜酒飲盡:「抓!」


  「灑了,拿下去吧。」衣飛石吩咐候在一側的侍人。


  「拿下去換個碗再送來。」謝茂哪裡捨得,這可是小衣第一次送的禮物呢!一路從夜河街親自端回來,孤好大的臉面!

  就有侍人接了衣飛石手裡的東西,再送來擦手的巾子。沒等謝茂再幫著他擦手,他已迅速擦凈了手上黏糊的酸梅漿。——謝茂總是把他當三歲孩子照顧,這種從頭照顧到腳的關懷,實在讓衣飛石忐忑不安。


  中間客廳里被謝茂砸得亂七八糟,外侍長余賢從與黎順都垂手侍立旁側,顯然是正在彙報外邊的情報。


  「殿下,前日有本書擱在朝聞殿沒帶回來,我去找找。」


  衣飛石很識相,這種情況下他得迴避。奈何住得太近了躲都沒地方躲,只能去藏書室消遣一段時間。


  「沒事你坐。我這裡沒什麼事見不得人。」謝茂拉著衣飛石在沙發上坐下。


  宮人忙上前收拾殘局,首先規整出沙發茶几這一角,送上熱湯涼茶,另有幾樣咸甜小點心,幾盤瓜果,謝茂還是管不住自己的手,接了毛巾就輕輕給衣飛石擦臉,柔聲問道:「順利么?累不累?舅舅抱抱你……」


  所有下人都目不斜視。


  衣飛石跑了一下午滿身風塵,見謝茂殷殷切切地目光,還是慢慢往他懷裡靠了過去。


  相處了這麼多天,他也漸漸回過味了。謝茂似是對他渴念至極,可真要親熱的時候,總是顯得親昵又不違禮。動輒伸手要抱,也就是摟在懷中親親額頭,上手要摸,多半是肩膀背心,最耐不住的時候才摸摸腰臀,更私密尷尬的地方一處都沒碰過。


  他曾懷疑謝茂的用心,是否根本對自己不感興趣,只是借故接近自己?


  ——然而,謝茂那處時常遮掩不住的狼狽硬挺,讓他無話可說。


  他現在就疑惑一件事:不上何撩?經常這麼撩著撩著又硬憋著,難道不覺得難受么?

  靠在謝茂懷裡,聽著謝茂安穩有力的心跳聲,這種依附的姿態,讓衣飛石覺得有點不得勁兒。只是謝茂喜歡,他沒別的地方能討好謝茂,將此曲意逢迎。


  信王這裡發生什麼事了?若是外間大事,曲昭為何沒告訴我?衣飛石不解。


  謝茂抱著衣飛石不撒手,就這麼昏君摟著寵妃的模樣,對余賢從說:「這件事孤不能莫名其妙就背了黑鍋。待會孤立刻給陛下上表,另有兩封信,分別給林相與承恩侯,你遣人送出去。」


  余賢從先應是,又小心翼翼地提醒:「王爺,您此刻本不該知道這件事。」


  被高牆圈禁了,就是任何消息都不許出入。所以,給皇帝上表,給林府、承恩侯府送信,都是現成彈劾信王府外出刺探的罪證。


  謝茂嘿然一笑,口含惡意:「孤就想瞧瞧,這時候哪家敢冒頭。」


  衣飛石聽得一頭霧水,謝茂已向他訴苦:「剛下邊人說,季擎府上失火了。」


  季擎是楊家抬入內閣的前工部尚書,在信王殺楊靖案中得罪了信王,氣得信王金鑾殿上怒踹老臣,還放了狠話,出去之後要殺季擎全家。——謝茂就是說著嚇人的。季擎那句話又傷不了他,到底也是勤懇三十年的老臣,就算腦子拎不清,他也不至於真搞人全家。


  「什麼時候的事?季閣老家中傷亡如何?」衣飛石心肝一跳。


  他下意識地將此事與騾馬市那場大火聯想起來。


  殺人放火是會上癮的。要殺人滿門的方式很多,放火併不是最穩妥的一種。


  如季閣老家的大宅子,有僕役照管,兵馬司也時常巡邏,一旦走水,救援必然及時。再者,人都長著腿,這邊失火了,那邊不會跑嗎?


  謝茂哼了一聲,提起這事兒就氣不順。


  黎順恭敬地回稟道:「火勢燒起在一個時辰之前。目前南城兵馬司與緝事所正在救火,暫時還不知道傷亡情況。——據報,還沒見有人逃出來。」


  季擎才得罪了信王,府里就被一把火燒了個乾淨,這鍋妥妥的就要扣在謝茂背上。


  難怪謝茂氣得在府里跳腳。季閣老府上失火不是偶然,火燒起來時,天還亮著,誰家沒事兒大白天地舉火?還一口氣就燒了全家?必然是有人縱火!

  在季閣老府上縱火,則是為了嫁禍信王。嫁禍信王又是為了什麼?

  文帝大行之前,信王都是個沒脾氣的老好人,看誰都親熱。若談結仇,也就是這兩天的事:他殺了承恩侯世子楊靖,天字一號大仇人就是承恩侯府。深想一步,有徐鄉殺良冒功之事,與楊靖同流合污、唇亡齒寒的前守備將軍簡薛,也應該仇視忌憚信王。


  結仇歸結仇,有個很現實的問題是,這兩家有膽子和信王正面衝突嗎?


  何況,季閣老是承恩侯府一力舉薦入內閣,他是承恩侯府極其重要的政治資源,就這麼一把火燒死了?不啻自毀長城。


  簡薛呢?他一個三品將軍,敢殺一位一品閣老,用以栽贓一位一等王爵?

  這火燒得太荒謬了。不管是承恩侯府還是簡薛,這時候去燒季閣老家都無異於自曝其短。衣飛石覺得,若說是陳朝探子趁火打劫混淆視聽,倒很有可能。


  懷裡小衣安靜得反常,謝茂吩咐所有人退下,單獨問衣飛石:「你想到什麼了?」


  衣飛石很驚訝。他自認沒表現出任何破綻,就是很正常地不說話,信王怎麼就知道他心裡有揣測了?——可憐衣飛石並不知道,他認識信王不足十日,謝茂認識他足有兩輩子那麼久了。他才眨眨眼,謝茂就知道他要用什麼姿勢撒謊。


  「殿下還記得騾馬市大火當日,我曾在火場附近撿了樣東西?」


  衣飛石從懷裡摸出那枚微微變形的銅錢,放在謝茂手裡。


  銅錢被他貼身揣著,帶著他的體溫,謝茂伸手接了,恰好一點兒溫熱燒在手心裡。


  這一點兒搔動,從手心一直癢進了謝茂的心窩。


  他以為衣飛石會照例撒謊,這時候的小衣並不信任他,也不真正相信他有庇護衣家的能力,對他隱瞞真相自行其是,是很正常且理智的選擇。


  可衣飛石竟然選擇了坦陳!

  這太出乎謝茂的意料了,那僅是一枚銅錢么?不是,那是衣飛石的信任。


  「當時陳朝姦細中,有高手以此銅錢擊碎了太平缸。不過,在瓮城時,我並沒有遇到這位高手。他應當是在前往聖安門途中離隊脫身了。此前我曾命人暗中在聖京探察,今日恰好當面探了探底細……」


  一句話沒說完,謝茂把他從懷裡揪了起來,皺眉道:「你去見姦細?」


  衣飛石不解:「是?」怎麼了?

  「……你傷才好。」謝茂也不是攔著衣飛石不許涉險,可他還是沒法兒把眼前這個少年與記憶中的衣大將軍徹底疊加成一個,下意識就想揣口袋裡護著,「你沒和人動手吧?」


  衣飛石笑道:「他指上功夫厲害,也不及我。殿下放心,沒人能讓我吃虧。」


  謝茂按住他肩膀細細摩挲了片刻,才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你的意思是,這火可能是姦細放的?」謝茂沒有糾結太久,衣飛石有自己的想法,他不可能真的把衣飛石困在身邊。


  「這只是我的一個猜測,沒有證據,也不一定對。」衣飛石道。


  「可以查一查。」謝茂捻起手裡的銅錢,「我來查?」


  衣飛石正要藉助信王府的力量。他在軍中有人,在京中卻是一籌莫展。衣家手握重兵駐紮於外,再跑京中弄一攤子算怎麼回事?衣飛金在京中擱了些人打探消息,也都是借著夫人周氏的陪嫁鋪子名義安置。


  他要盯梁青霜,手裡根本無人可用。曲昭是衣尚予帳下親兵,護衛殺敵可用,干這些陰私之事就差得遠了。本來也沒想求助信王,可既然謝茂問了,他心念一動,不如一用。


  ——射殺守城校尉一事,謝茂都能替他周全,可見善意。


  更重要的是,他想送一個把柄給信王。讓林氏可以更放心地用衣家。


  衣飛石不知道淑太妃與衣尚予達成了哪一種共識,依他自己想來,衣家不反就是死。既然林氏想動一動,衣家完全可以先靠攏,再圖其他。這種情況下,與其市恩,不如示弱。


  衣飛石將東籬先生的來歷說了一遍,低聲道:「此人來歷頗不堪言,又是我長兄蒙師,還請王爺周全一二。」


  我大哥的老師,是我爹從陳朝撿來的俘虜,他可能是個姦細。你替我擺平這件事,我家肯定要報答你,配合你想做的事。否則你暴露出這件事,我全家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短短几句話,說得溫馴又綿密,謝茂摸著自己腰上熱出來的細汗,禁不住笑。


  小衣的政治嗅覺也太可怕了吧?淑太妃的想法他這個做兒子才想明白一會兒呢,衣飛石出門轉了一圈,立馬就嗅出了風聲,悍然選擇了站隊。


  ——他不止遞了把柄給信王府,取信於林氏,順便也把他爹衣尚予賣了。


  試想長子蒙師是陳朝探子這件事曝光,對衣尚予絕對是毀滅性的打擊,還想老老實實地做皇帝的忠臣?這條路已經被衣飛石走絕了。


  衣尚予只能選擇和林氏合作,或者,更進一步,自立為王,篡位稱帝。


  才想著這娃年紀小怕他吃虧,冷不丁就給朕嚇出一身冷汗。謝茂慢慢摟著衣飛石纖細柔韌的腰,低聲道:「那要怎麼報答我?」


  衣飛石捧住他的臉,學著他的模樣,在他薄唇上輕吮一下:「這樣?」


  ※


  深夜,謝茂迷迷瞪瞪地起床出恭。


  今夜替他值夜的是趙從貴,老閹奴殷勤地掀開馬桶蓋,扶王爺坐下。


  突然聽見王爺冷靜至極的聲音,吩咐道:「我不管你用我娘還是林相的人,悄悄去給我把衣家老大的東籬先生弄死。我要他徹底消失,不留下任何痕迹。」


  趙從貴聳然一驚,眼皮卻耷拉了下去,似乎根本沒聽見謝茂說了什麼。


  ※


  衣飛石想以此逼迫衣尚予奮起反擊,謝茂可不打算玩火。


  真把衣尚予逼反了,……他和衣飛石怎麼辦?

  所以,老老實實滅火去吧。謝茂上完廁所回床上躺著,看著窗外如銀冷月,心中忍不住想,哎,小衣使心眼兒的時候,好可愛喲!真想親親親。打滾,想日!


  重生得太快,似乎前一刻還在逃亡,才死於盧真劍下,打個晃,人又回到了少年時。


  謝茂都來不及好好想過,……這一世,他究竟要和衣飛石怎麼辦?

  喜歡衣飛石這件事當然沒什麼好考慮的。


  穿越來的第一世,謝茂來不及見識衣飛石的風采就被侄子幹掉了,可以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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