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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4.兩界共主(168)

  天靈靈地靈靈月半出鬼門  他不想當皇帝,也不怕死, 他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你是衣飛石。」謝茂故意想了一會兒, 似是從記憶中翻出衣飛石的身份, 「衣大將軍家的二公子, 三年前,你跟梨馥阿姊進宮, 我們在淑娘娘宮中見過。」


  文帝元后早逝,繼后就是當今皇帝生母,二十年前也死了, 文帝再未立后,宮中以謝茂生母淑妃小林氏代攝六宮事。梨馥公主進宮請安, 自然就是去當時淑妃的朝陽宮中拜見。文帝加恩籠絡衣家,淑妃就把梨馥公主當真公主對待,常叫她帶孩子進宮。


  梨馥公主雖然經常進宮, 卻很少真的把兒子帶上, 所以,謝茂也很難得見到衣飛石。


  ——什麼三年前見過云云,謝茂其實半點兒印象都沒有了。


  他重生了三次, 次次都是直接回到昨日,說是三年前的事情, 加上三世重生度過的歲月,差不多都有一百多年了。誰還記得一百多年前在什麼地方見過什麼人?


  謝茂會記得衣飛石, 是因為他重生的三世裡邊, 有兩世都在登基后重用了衣飛石。


  衣飛石是他的大將軍。


  衣飛石是他開疆拓土的利劍, 禦敵國門之外的中流砥柱。


  ……也是他看了兩輩子,饞了兩輩子,種種顧慮之下,始終強忍著沒下手的人。


  此時衣飛石才十五歲,已經開始抽條長個兒,身上卻沒什麼肉,穿著石青色役兵常服,束起箭袖,看著比他身側的將官都小一號。曾經掛著刀疤的臉上也乾乾淨淨,隱帶著一團稚氣。大約是見了王爵略微緊張,他的臉微微發紅地看著謝茂,好似屏著氣,只要謝茂稍微露出一個不悅的表情,他就能立刻做出反應。


  和印象中冷峻威風的大將軍不同,謝茂卻仍是禁不住露出一個善意的微笑。少年版的小衣也好可愛!好想捏捏!想抱抱!


  「蒙殿下記掛,卑職衣飛石。」殿下還記得我!衣飛石一顆心差點跳出來。


  謝茂伸手將他扶起,順著這動作就把持了衣飛石的手臂,笑道:「當然記得。我今日來拜見衣大將軍,正有一件大事要和衣大將軍商量,小衣——」他叫得親熱,側頭與衣飛石目光碰觸,是若有若無地暗示曖昧,「你隨我一起吧。」


  衣飛石正經未經人事的純真少年,哪裡經過這樣明挑暗勾的手段,頓時鬧了個大紅臉,稀里糊塗應了一聲是,就這麼讓謝茂拉拉扯扯地進了轅門。


  白虎堂前,得了消息的衣尚予已迎了出來,客氣地拱手:「信王殿下千歲。」


  衣尚予成名極早,在謝朝以軍功封神二十年,其實今年也不過四十歲,正是年富力強之時。和傳聞中身高三丈、青面獠牙的形象不同,他個子不高,身材削瘦,在行轅坐纛時連戎裝都沒穿著,一身曲裾常服,唯有束起的箭袖昭示他武官身份,妥妥的儒將風度。


  小衣長得像媽媽。謝茂看著衣尚予平淡素凈的一張臉,覺得衣飛石和他真不像。


  「今日臨時起意來拜會大將軍,唐突了,還請大將軍莫見怪。」


  謝茂上前敘禮。


  他是身份尊貴,乃謝朝一等王爵,除了皇帝就他最大。


  然而,大將軍衣尚予縱橫疆場二十年,單是封神的那場漣水之戰就足以吹一輩子,何況還有後邊的諸秋、畫郡、長門關三大神戰,說是謝朝的守護神也毫不過分。


  所以,在衣尚予面前,謝茂這個拼爹拼媽拼大哥拼來的一等王爵也不能太囂張。


  問題是,他嘴裡特別客氣,表情也很敬重虔誠,就是說話時還拉著衣飛石不放。


  旁邊圍觀的眾人都露出幾分意外之色,信王怎麼和二公子拉扯到一起去了?若不是感情極好,怎麼會這樣拉著手臂不放?——當著大將軍的面都不放手!


  衣尚予似是沒看見他和次子的拉拉扯扯,笑道:「哪裡敢。殿下裡邊請。」


  一齊入內分席而坐,有役兵送來茶點。


  衣尚予微笑著正要開口,就看見信王殿下一口喝乾了茶,問旁邊的役兵:「梨馥阿姊肯定給大將軍帶醬肉了吧?去給我切一盤子來,再上兩個饅頭。」


  役兵懵了。


  梨馥長公主作為文帝義女,為大行皇帝守制百日,已經出孝了,她家裡吃肉喝酒都是沒問題的。可是,信王是文帝親子,又在山中替文帝守陵,這二十七個月肯定跑不掉。


  他若是躲起來偷偷吃點肉,相信也沒人敢去皇帝面前告狀——皇帝自己都以月代年,只守了三個月,怎麼好意思怪弟弟?

  可是這個事能做不能說啊!守著孝呢,跑到別人辦公室說你給我切點肉吃?

  衣尚予好笑又好氣,還是吩咐役兵:「去吧去吧,切兩盤醬肉,再燒個湯來。」


  衣尚予知道自己如今的處境,當今皇帝不是個寬和大氣的脾性,只怕容不下兵權在握、聲名在外的自己,可他又確實沒想過造反,不止因文帝對他的知遇之恩,也因陳朝與浮托國都虎視眈眈,打了幾十年仗的謝朝禁不起折騰。所以,皇帝召他,他就回來了。


  ——衣尚予敢回京,當然也是有倚仗的。


  他守護了謝朝二十年,軍功就是他的護身符。皇帝若是干無緣無故殺他,或是殺他的罪名不足以取信天下,皇位也未必坐得穩。


  也因皇帝剛剛登基,對衣家加恩太重,先晉馬氏為長公主,又給衣尚予幾個兒子封侯,衣尚予把皇帝想得太過良善,總以為皇帝不過是要收繳兵權。所以,待在青梅山大將軍行轅的衣尚予還坐得穩,並不怕事。至少,他不怕有人蔘他勾引信王父孝期間吃肉。


  謝茂一邊吃肉,一邊推銷盧真:「我這有個小侍衛,聽師傅說是個好苗子,偏我那新建的信王府也沒什麼配得上他的好師傅。要說咱們聖朝哪兒的騎射師父最好,必定是您這青梅山。……要不,我把他擱您這兒好好栽培兩年?」


  話都說得這麼明顯了,衣尚予難道還能說我不要?叫盧真進來看了看,說:「以後就在我帳前做個親兵吧。」


  能在大將軍身邊做親兵,出身就是嫡系中的嫡系,那是多少人打破頭都想不來的好事,盧真忙磕頭謝恩。


  把盧真推銷出去之後,謝茂也吃完了一盤醬肉,滿嘴流油:「姊夫,我在山中無聊,正欲潛心習武,您也知道,我那兒是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師傅……」


  衣尚予心中嘆息,暗想難道今日還真得大出血,割一個左膀右臂給他?


  就見謝茂拉起衣飛石的手,誠懇地說:「都說虎父無犬子,想來小衣的功夫也是俊俏無比。姊夫,您看,不如就讓二外甥陪我住兩天吧?」


  衣尚予一口氣沒上來。……這要割的不是左膀右臂,是命根子啊!


  「他小小年紀懂得什麼?整日只知道走雞斗狗,一身功夫練得稀鬆平常,只怕還不如你剛送來的小侍衛。不行不行,若是教壞了殿下,臣怎麼向陛下和太妃娘娘交代?」


  衣尚予堅決不肯把兒子給出去。衣飛石年紀還小,若是被信王哄去干點坑爹事,豈不是要弄死全家?


  衣飛石有點著急,想說我功夫很好的,從來不偷懶,阿爹你就讓我去陪殿下吧。


  「我帳下有一位神射手徐屈,馬上功夫極好,殿下或許也聽過。恰好他重傷複發在京中休養,我請他去殿下跟前聽吩咐……」為了保住兒子,衣尚予咬咬牙,把徐屈祭了出來。


  徐屈是他二十年的老兄弟,漣水之戰就立了大功,從戰奴一躍而上成為校尉。


  可惜,徐屈命不好,諸秋大戰時奉命保護當時的皇長子謝芳,謝芳死於流矢,徐屈也瞎了一隻眼睛,衣尚予怕他被痛失長子的文帝砍了,直接就讓他報了傷退。此後徐屈雖然也跟在軍中戰戰不落,有錢有權就是沒名分。——朝廷兵籍冊里,查無此人。


  謝茂一聽「徐屈」的名字眼睛就亮了,大名鼎鼎的單眼飛將啊!


  「這怎麼好意思?徐將軍是您帳中大將,呵呵……您真把他給我?」謝茂不客氣地問。


  衣飛石就不敢說話了。他功夫是很好,徐屈也未必能打得過他。可是,徐屈是謝朝名將,經驗極其豐富,若要學東西,終究還是向徐屈請教更為妥當。最要緊的是,謝茂表現得對徐屈如此熱衷,衣飛石自知不能相比,只得黯然退避。


  「呵呵,來人,去請徐將軍。」衣尚予咬牙把徐屈給了出去。


  讓他始料不及的是,不要臉的信王前腳套走了他的左膀右臂,後腳還是把他兒子騙走了!


  以皇帝謹小慎微的脾性,他還沒有做好對付衣家的萬全準備,此時就絕不會和衣尚予翻臉。哪怕衣飛石真的和陳朝探子勾結欲奪聖安門,皇帝也會用無數個理由替衣飛石洗清罪名。


  皇帝給梨馥長公主晉位,給衣尚予諸子封侯,做得殷切隆重一些,衣尚予還可以理解為皇帝初登大寶、對掌兵重臣刻意籠絡。可今日衣飛石分明被「坐實」了罪名,圖謀觸及皇城,已動皇帝根基,皇帝卻依舊幫衣飛石洗清罪名,衣尚予會怎麼想?

  ——這就不是單純地禮賢下士、籠絡父朝重臣了。


  一個皇帝對權臣忍讓至此,竟沒有半分脾氣,說他別無所圖,誰肯相信?


  衣尚予又不是真傻子。只要今天|衣飛石認了勾結陳朝探子的罪名,皇帝依然保衣飛石平安無事,青梅山那邊的衣尚予立馬就得準備逃之夭夭。


  衣尚予奉詔留京,一是不願見謝朝大亂,不願文帝一統天下的夙願成為虛影,二也是因為他試圖相信皇帝能夠繼承文帝的雄才偉略。


  一旦他發現皇帝做事完全沒有底線時,他也不可能真把全家老小、袍澤兄弟當炮灰。


  就算不造反,帶上妻兒心腹跑路不行嗎?當了幾十年謝朝大將軍,退路衣尚予還是有準備的。


  衣飛石確實很聰明。可是,他太年輕了,他不了解皇帝,也不真正了解他的父親。


  所以,他做了一件自以為正確,卻讓時局與自己初衷完全相反的事。


  ——他求了謝茂幫忙。


  ※


  悶了一天的暴雨將興未興,風中濕潤粘膩,偶有沉重稀疏的雨點兒砸落。


  圈在外圍的信王府侍衛將所有閑雜人等都攔在了外邊,衛戍軍列隊奔跑的腳步聲此起彼伏,打掃戰場、接管城防的呼喝聲嘈雜不堪。


  被謝茂握住手臂的衣飛石似是想得很艱難,他這做戲的模樣看得謝茂差點想笑,故意將另一隻手放在那臉色慘白的少年腰身上,就似一個摟在懷裡的曖昧姿勢。


  衣飛石渾身一顫,分明是惱的,面上卻作出幾分不敢掙扎的軟弱:「……殿下。」


  「不叫舅舅了?」謝茂在他耳邊輕輕說。


  被他無賴鎖在懷裡的少年憋了半天,才低聲道:「卑職求殿下……周全。」


  雨,稀稀疏疏地落下,豆大的雨點兒,砸在臉上生疼。


  明知道衣飛石故意作出這樣可憐、卑怯的模樣,看著他汗濕的臉頰又被驟雨欺負,本就微微鬆開的髮髻被打出一綹綹零散,謝茂還是被他這一番楚楚之態打動了心腸。


  他用手慢慢拭去衣飛石臉上的汗水雨點兒,這樣近在咫尺地碰觸,幾輩子也沒有過。


  謝茂心中柔情無限,口中卻滿是假惺惺地威逼:「周全不難。……給不給揉?」


  衣飛石僵著身子被他揉搓了半天臉龐,半晌才艱難冷漠又痛苦地闔上眼:「謝殿下垂愛。」


  明知道衣飛石此時的姿態都是假裝的,明知道衣飛石永遠都不會真的混得如此狼狽,謝茂還是樂在其中地享受了一把衣飛石的屈從與乖順。


  ——講道理,那兩輩子他就算當了皇帝,也不敢把衣飛石拉身邊抱著小腰隨便摸臉!

  嘖,小衣嘛,真好。


  剛感慨了一句,不等謝茂多吃兩口嫩豆腐,暴雨瓢潑而下。


  謝茂略遺憾地鬆開了摟著衣飛石腰身的手,道:「去孤府上梳洗一番,孤帶你去見楊娘娘。」


  讓謝茂意外的是,一直到二人各自披上衛戍軍送來的蓑衣,騎上馬,衣飛石也只是指揮親衛默默跟隨,並沒有一點兒花言巧語推脫的意思。——他居然真的跟自己回信王府「梳洗」?

  這一晚上鬧出的動靜可不小,宮裡宮外只怕都已經被驚動了,此時進宮並不難。


  謝茂故意留下話頭,說要去見楊皇后,正是給衣飛石脫身的「機會」。只要衣飛石哀求先去辦事求情,謝茂就會順水推舟答應他。不答應怎麼辦?他難道還真的把衣飛石帶回王府先吃一遍?

  暴雨打著斗笠瓢潑而下,眼前都似衝出了一片水簾,幾乎看不清道路。


  謝茂心中發愁:這娃怎麼一聲不吭就真的跟來了?到了王府我是吃呢還是吃呢還是吃呢?


  路過被陳朝探子刻意縱火的騾馬市時,蔓延的大火已被暴雨打熄了先前的勢頭,附近百姓眼看能保住家業有望,個個喜笑顏開。屋舍已被燒塌的百姓則獃獃地看著大雨,似乎怪責上天為何這一場暴雨不曾早一點下來?

  衣飛石突然駐馬,徒步行至被砸碎的太平缸前,彎腰在地上摸什麼。


  謝茂控馬上前,問道:「什麼東西?」暴雨之下,根本看不清衣飛石撿了什麼。


  若非衣飛石耳力驚人,隔著老遠又是瓢潑暴雨之中,想聽見謝茂問了什麼話也不容易。他分明聽見了,卻故意裝作沒聽清,將撿起的東西揣進懷裡,迷茫地大聲問:「啊?什麼?」


  謝茂恨得牙痒痒,轉身打馬飛馳而去。——他再次給衣飛石機會脫身。


  只要衣飛石在路上多耽擱一會兒,熬到天亮,謝茂就得先帶他進宮去了,沒空幹壞事。


  夜叩宮門是情分,清晨上朝是本分,就算衣飛石沒求著謝茂立刻帶他進宮,一旦天亮,謝茂也得乖乖去宮裡候著,給皇帝回話。


  讓謝茂覺得頭疼的是,他已經打馬飛快了,衣飛石的騎術也真不賴。


  這小子居然又悄無聲息地跟了上來!

  你就這麼希望跟我去「梳洗」一番?還是……你小子又想整個大的?

  謝茂還記得衣飛石在松風院的冷漠決斷,那臭小子可說了,我要敢對他動手動腳,他就敢給我一刀……蓑衣遮擋住了大部分雨水,謝茂還是覺得有點涼颼颼的寒意飄了進來。


  回信王府的途中,遇見了余賢從點齊的數百信王府侍衛,又浩浩蕩蕩地帶了回去。


  有餘賢從在身邊待著,謝茂總算覺得安全了一點。


  他一直都知道衣飛石身手好,可他敢去招惹衣飛石,多半還是因為他自覺很了解衣飛石。


  今夜的衣飛石一箭射殺守城校尉,所作所為已經超乎了謝茂的想象。在謝茂的印象中,衣飛石不是這麼輕狂恣肆的飛揚脾性,——可轉念一想,如今的衣飛石父兄皆在,靠山穩當,和前兩世那個家破人亡、嘗盡悲苦又如履薄冰的衣飛石怎會一樣?

  因雨大,人馬直接從信王府西邊的側門進府,沿著步廊往裡走,渾身滴滴答答地淌水。


  謝茂聽著身邊衣飛石跟隨的腳步聲就頭疼,真的跟來了。真的跟來了啊!

  謝茂強撩衣飛石只是一個姿態,不可否認他也想吃點小豆腐,可他真沒想把衣飛石如何。


  現在衣飛石真的默許了,他倒開始琢磨要如何脫身了。


  既不能破壞自己對小衣心存覬覦的形象,又不能真的把人吃了,找點兒什麼理由呢?


  跟在他背後的衣飛石想的卻是,那個用一枚銅錢砸碎太平缸的高手,指上功夫驚人,很顯然並不在聖安門瓮城上死去的那一批陳朝探子里。


  ——那人是誰?他去了哪裡?如果他仍舊留在聖京,是否還會生出亂子?


  至於謝茂煩惱的事,衣飛石反倒不怎麼在意。


  這件事在他的計劃之中。他知道信王遲早有一天會憋不住提出要求,他也已經做好了準備。今天發生了這樣一個荒謬巧合的意外,被信王捉住了機會,立刻下手要挾,他半點都不奇怪。


  相比起信王直白地逼迫,他更害怕的,其實是信王一言不發就幫他把事辦了。


  這樣也好,銀貨兩訖。日後他下手坑信王的時候,也不必有一絲抱歉。——本就是信王挾恩逼迫,他不得不從。也不算他冤枉了信王吧?

  抵達信王的寢宮時,衣飛石揣在手裡的那枚銅錢都快捂熱了。


  謝茂不顧渾身濕潤又來拉拉扯扯,扶著他的肩膀低語:「舅舅替你洗身子?」


  滿以為衣飛石會磕磕巴巴推脫一句,哪曉得衣飛石也知道天快亮了,惟恐夜長夢多,居然一副「我已認命」的表情,低眉順目地說:「卑職服侍殿下入浴。」


  「……」你敢想辦法拒絕我一次嗎?謝茂有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蛋疼感。


  盥池裡早已準備好熱水,謝茂都沒有磨蹭的機會,就被惟恐他淋雨受寒的宮人們簇擁著泡水去了,衣飛石身邊也跟著三、四個小丫鬟,很安靜地脫去身上的濕衣,先在半人高的澡盆里衝去身上污穢,一個小丫鬟突然輕呀了一聲。


  謝茂即刻回頭,在旁服侍的朱雨已問清楚情況,低聲回稟:「侯爺身上帶傷,是否請大夫來看看?」


  「快快快,馬上請大夫來!」謝茂大喜過望,終於不用吃未成年了!

  衣飛石卻甩開身邊礙事的小丫鬟,兩步行至謝茂身邊,看著謝茂赤|裸的上身,猛地一伸手……


  卧槽你脫我褲子幹嘛!謝茂目瞪口呆。


  哪曉得峰迴路轉,謝茂居然不是拒絕,就是單純想和他親熱一下?親熱完了,就想起他剛才說的話了?衣飛石心中升起一種更類似於無語又好笑的情緒。


  「家裡有人來了,我出去見見。」衣飛石道。


  謝茂還沒反應,守在不遠處的余賢從眼珠子都瞪圓了。衣飛石時常跟在謝茂身邊,侍衛又時刻守著謝茂,衣飛石是從哪兒得知他「家裡有人來了」?消息是怎麼遞進來的?

  讓衣飛石與人在信王眼皮底下完成了消息交換,這就是侍衛署極其嚴重的失職!

  衣飛石已經想好了一大堆說辭,用以應付謝茂的盤問。諸如誰遞了消息進來,消息是怎麼遞進來的,來的是誰,要去多久,帶幾個侍衛(眼線)保護(監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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