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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追蹤神秘信號

  這顯然是個不太平靜的晚上,除了西山之巔,鎮長府邸,難以入眠的還有風少游。


  他已經擦過秋老師給的藥膏,果然管用得很,起碼傷口已經不痛了,只是筋疲力盡,骨頭跟散了架似的。原以為躺到床上就會睡得像頭死豬,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


  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眯了一會兒。


  火光,衝天而起,照得整片天空都亮了。大地在顫抖、崩裂;狂風大作,飛沙走石中隱隱巨大的影子,它在移動,不,它在逼近,一步一步逼將過來,它手臂一揮,不知道什麼飛了出去,它踏前一步——


  地面裂開!


  「啊——」風少游驚叫了一聲,醒了過來,是個夢,還好是個夢。


  他擦了擦額頭的汗,夢裡的恐懼猶在。然而他清楚地知道,這個夢,和他從前夢到的,不一樣。這一次有火,這一次不是在洞里,那麼……是在哪裡?在東山頭么?也許是今天碰上假岩魁打了一場的緣故?


  風少游習慣性地伸手摸向胸口,到半空中又垂了下來。過去十年裡掛在胸口的松香墜已經沒了,可是他好像……他看著屋頂,屋頂上陳舊的椽子,他好像在火光中,也許是煙塵中,看到了一個人影。


  除了岩魁之外。


  那是誰呢,那會是誰呢,是……父親么?


  如果是父親,他在那火光中,在煙塵里,是要對他說什麼嗎?還是……向他求救?這個想法讓風少游自嘲地嘆了口氣,他真是在胡思亂想了。都多少年了,父親都過世多少年了,在岩魁腹中,怕是連屍骨都化了。


  但是他總夢見他——他忽然又疑惑起來:父親真的死了么?沒有人見到過他的屍體,連衣物、連骨骸都沒有找到,他後來聽說的,最確鑿的證據,也不過是父親下了礦洞,再沒有上來。


  ……他猛地記起秋老師的話:蠱師的一生,會死亡三次。他當時只執著於徹底的死亡,秋老師說第三次死亡是被遺忘,那之前呢?他到這時候才發覺,秋老師並沒有說過,第二次死亡是什麼。


  如果父親只是第一次死亡——


  想到有這種可能,風少游聽到自己的心竟砰砰砰跳了起來,他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如果父親沒死呢?


  如果父親沒死,他一定要找到他,這是毋庸置疑的。


  其次,如果父親沒有死,他如今的狀態,一定和他的本命蠱有關!——秋老師是怎麼說的?「任何一種蠱,都有自己固有的特性,它們依照自己的偏好選擇蠱師,蠱師也能根據它們本身的特性,發掘並發展自己的技能。」


  ——父親的本命蠱,會有怎樣的特性呢?


  風少游這時候才發覺,他僅僅知道父親是二段蠱師,竟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父親的本命蠱是什麼……


  他不由地深吸了一口氣,猛地坐起來,恨不得這就出門去,找柳叔,找秋老師,找所有可能認識父親的人問個明白,忽然手腕上傳來一陣震動——是信蠱。信蠱急切地扇著它的小翅膀,那些光點又匯聚到了翅尖,又是東北方向——那個山洞……


  這次信號的召喚意味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強烈。


  看來是該進洞一探究竟了。


  蠻山礦區,父親葬身的地方,一切從這裡開始。


  天還沒有大亮,連綿起伏的山脈在暗藍的天色里沉默,彷彿雌伏的巨獸,不知道藏了多少秘密在腹中,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暴起,亮出獠牙,吞噬所有,或者是……吐出所有秘密。


  風少游放慢了腳步,在漸漸亮起的晨曦里。他知道自己在走近一個秘密,越來越近了。手腕上信蠱振動得越來越厲害,匯聚於翅尖的光點幾乎要破肌膚而出,這樣灼熱而明亮的光芒,是前所未有。


  風少游站定,打量面前的山洞,山洞約莫有一人之高,往裡看,深不可測,風少游躊躇了片刻,是不是該點個火把。他有信蠱,不用火把也能感知周邊,但是好像犯不上為這點小事耗費元液。


  畢竟,誰也不知道這山洞裡藏著什麼……危險。


  正準備去找幾根樹枝來做火把,忽然背心一涼,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你來這裡做什麼?」


  若換了別人,決計聽不出來這是誰,但是風少游修習信蠱已久,對聲音形貌異常敏感,雖然這人總共只見過一面,這一面不過一刻鐘,這人總共只說過八個字,他還是毫不猶豫叫了出來:「少爺!」


  白衣少年怔了一下。


  他反應也快,雖然他並沒有風少游過耳不忘的能力,但是蠻山鎮見過他、知道他身份的,左右不過幾個人。


  風少游並沒有急著轉過身來,他知道只要這白衣少年有一絲一毫的不滿意,掌心一吐,他就是有九條命也不夠用——本家的少爺,對他這樣的小人物,有生殺予奪的權力。


  風少游保持著背對白衣少年的姿勢道:「少爺昨日見過我,想必已經知道,我修習的本命蠱是信蠱,修習信蠱需要不斷地變換修習環境。」


  白衣少年不吭聲,顯然這個答案並不令他滿意。


  「如果是別人,這個理由已經足以搪塞,但是少爺不是別人,少爺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不想對少爺說謊——這只是原因之一。」風少游倒也會見風使舵。


  白衣少年眉眼彎了彎,這個風少游……有趣。


  反應夠快,夠冷靜,夠狡猾,也夠……有趣,他很好奇他的第二個……沒準還有第三個原因?

  風少游的手心裡已經慢慢沁出汗來。初冬的早上,冷得一口氣吹出去,都是茫茫的白霧。


  這寒涼讓他徹底冷靜下來。


  雖然他並不知道少爺來這裡來做什麼,不過,既然他要進這個洞,就該有用得上他的地方,畢竟,他的本命蠱可是信蠱——雖然少爺的修為肯定比他高,但是論到對信息的靈敏度,可未必及得上他。


  想到這裡,風少游心口一松,只要有用,就不會被拋棄。於是繼續往下說道:「第二個原因,是十年前,我的父親死在這裡。」


  他故意模糊了父親死亡的地點——其實他只知道父親死在礦區,具體在哪裡,並沒有人告訴過他。


  身後還是沒有聲音,但是空氣里像是鬆動了一些,靈敏如風少游,自然知道自己並未引起少爺的憎惡。


  「第三個原因,」他慢慢地說,半真半假,「是信蠱引我過來的。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要來這裡,直到看到少爺,我想大概是因為少爺要進洞察看,所以信蠱讓我來這裡給少爺探路的吧。」


  「誰告訴你我要進洞察看?」白衣少年冷冷地道。


  風少游卻知道自己猜對了,都是聰明人,話不必說得太透。風少游微微笑道:「少爺要是不想進洞,那我就先回去了——這樣的天氣,正適合睡個回籠覺呢。」


  靜靜等待少爺的反應。


  ……


  給個反應給個反應給個反應……


  「隨我進洞!」聲音卻一如既往的冰冷。


  好吧這位是爺。風少游在心裡鬆了口氣。


  「這洞里黑得很,一路進去都沒有光——咱們點根火把。」風少游找到一根手腕粗的松樹枝,這東西含有松油,易燃。風少游在松棒的頂端鑿出一個錐形的凹坑,又從身上扯下幾條衫布塞在凹坑裡,再用干松脂填滿壓實——這種火把比那些用樹枝草草捆綁而成的燃燒的時間更長。


  少爺扔了個火摺子給他。


  「噗」地一下,火光亮起。


  兩個人互相對望了一眼。


  沒等風少游有所行動,少爺已經先他一步入洞。這個少爺,雖然架子大了點,話少了點,面癱了點,人倒不壞,風少游心裡想:天知道這洞里有些什麼,先進去的人必然先遇到危險。


  因為這一絲感激,風少游也不吝催動元液。這洞似乎很深,比他之前想象的要深很多,裡面蜿蜒曲折,有無數的岔道,不知道通往何處。風少游高舉著火把,緊跟著少爺,亦步亦趨。


  越往裡走,溫度越低。


  洞里並沒有多少人工的痕迹,這像是個天然形成的礦洞。


  有潺潺的水聲,但是像是隔了很遠。鐘乳石長成奇怪的形狀,在頭頂,在石壁,在腳下。他們的腳步帶著回聲,遠遠近近地傳來,中間像是還夾雜著一些別的什麼聲音。有這麼多聲音,洞里還是靜得讓人心裡發麻。


  如果不是更發麻的話。


  要是身邊這個人肯和他說說話就好了,輕鬆愉快的聊天應該能夠沖淡不少恐懼——雖然風少游也不知道和少爺對話怎麼輕鬆愉快得起來,但是他還是忍不住懷念起嘴巴不是在吃就是在說的魚快了。


  ——這時候他肯定在吃,不是熱騰騰的包子,就是熱騰騰的湯麵。


  罷了,他不主動,他就主動一點吧,不然,他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弄清楚他來蠻山鎮的目的啊。之前也就罷了,既然他也關注這個地方,他少不得要打聽明白。少爺這樣的貴人,可不是他經常能夠接近的。


  想到這裡,風少游便開口道:「少爺——」話音未落,腳下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的搖晃——


  是廬由到了么!


  這晃動,可不就像他昨日遇見廬由假扮岩魁的情形?不!更像他昨晚的夢,夢裡的火光、地動——只是沒有父親!

  手腕處的信蠱正在拚命地扇動,幅度之大,力度之烈,前所未有!如果說從前信蠱扇動只是讓他覺得癢的話,眼下他的感覺就是痛,痛如刮骨!


  信蠱到底發現什麼了!風少游痛得幾乎連火把都要脫手而去——直到一隻手握住他。


  是少爺。


  他的手冰涼,比這洞里的溫度還低,低得就像他的面癱臉,風少游趕緊收起吐槽的心思,畢竟,是少爺保住了火把,而且他這一握,還幫助他在搖晃的地面上站穩了。


  「這次或許是真的岩魁。」這是他們見面之後,少爺說的第四句話。


  風少游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好在地動山搖只持續了不到一盞茶功夫,少爺執風少游的手,風少游執著火把,兩個人繼續往裡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眼前一闊——


  還沒來得及四下打量一番,耳邊忽然傳來一陣悶響:「轟隆隆——」


  這一下震動卻比先前更劇烈十倍,也許還不止,石壁在晃動,碎石、塵屑從頭頂掉下來,風少游原本就疼得眼前直發黑,這一下哪裡還站得穩,手一松,火把落地,眼前登時一片漆黑。


  頭頂一陣嘩啦啦的聲音——嘩啦啦——嘩啦啦——


  這樣熟悉,又這樣陌生,腥風撲面,一個名字已經到嘴邊,風少游脫口叫道:「當扈!」


  沒錯,是當扈!


  頭頂的岩石裂開了一條大縫,足足有三尺之寬,從那條縫裡,正源源不斷地撲下來成千上萬的……當扈!

  它們拍打著血紅的翅膀,尖叫呼嘯和迴旋,長長的尾巴不時在空中劃開一道一道的光影,就彷彿沉黑的鐵幕,一次一次一次地被撕裂!

  光影中當扈的嘴臉猙獰如同惡鬼!


  完蛋了!

  他是和當扈交過手的,他知道它們單個的戰鬥力有限,可是當成千上萬的當扈遮天蔽日地撲過來……他上次是靠著信蠱模擬它們的動向,配合膳蠱和辟塵蠱的妙用,謀定而動,才得以騙過它們的耳目,如今……


  剎那間,冷汗浸濕了他的背心,也不知道是疼痛更多,還是絕望更多,他不算是沒有急智的人,但是在絕對的力量面前,急智並沒有什麼用!


  二十尺……十尺……五尺……


  風少游不由自主地快速往後退了幾步,卻見少爺雙掌之間,慢慢拉出一道電光,那電光起先纖細如絲,隨著他掌心一張一合,一張一合,漸漸就粗了起來,粗如箸,粗如指,粗如椽,亮度也越來越足,照得他們立足之地,亮如白晝。


  這片刻間,當扈雲翅膀扇起的勁風夾雜著濃濃的腥臭味,風少游幾乎要窒息了,最近一隻當扈尾巴一甩,風少游悶哼一聲,半邊身子都被電麻了。


  只見少爺刷地掌心一反,雙掌之間的電光竟像是繩子一樣,盪了出去。


  風少游無聲地張開嘴,沒有合攏來——那電光所盪之處,當扈並沒有被打下來,而是像糖葫蘆似的,一個一個地串了起來,轉瞬間就串成了一長串,而且還越來越長,越來越長,不知道串了幾千幾萬隻。


  幾千幾萬隻當扈忽然被串成了一隻巨型的糖葫蘆,莫說是攻擊人,就連自由行動都做不到,都在拚命地拍打翅膀,卻飛不起來,連叫聲都變了,吱吱吱吱地,尖利,恐懼像是一大群老鼠。


  貓和鼠瞬間換了位置。


  ……


  他從來沒有見過,不不不,他連聽都沒有聽說過,世界上竟有這樣的法子,就像玩戲法一樣,輕輕鬆鬆就打敗了當扈,想起他們當初在地下森林裡,怎樣狼狽,怎樣絞盡腦汁,忍不住嘆了口氣。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智謀多少有些可笑可憐。


  他按捺住心裡的沮喪,定睛看時,才發現少爺的電火串起的部位是當扈的尾巴。如果說之前當扈是用尾巴在空氣里抽出銀蛇一樣的閃電,到處亂竄,那麼如今,就是所有的銀蛇都被收編,被串進去,串成一條……巨蟒。


  就只剩下尖細的頭顱,拚命拍打著翅膀,齜著雪白的獠牙,倒像是掛在巨蟒身上的蟲豸。


  巨蟒的身軀在不斷延伸,膨脹,最後延伸到極致,也膨脹到極致,又艱難地彎過來,首尾相連,銀色的電光順著它的身體,一遍一遍一遍地循環,越來越粗,也越來越亮,亮得這樣璀璨,璀璨到炫目,就像是、像是把銀河從天上搬了進來!


  那簡直……壯麗!雖然有成千上萬的當扈凄慘的叫聲作為背景,風少游還是喪心病狂地用了這個詞。


  不過轉念一想又暗暗生出幾分敬意:這位本家少爺不但有實力,心智也不弱。如果像當日制服假岩魁那般使用強橫、剛猛的雷火功法,在如此黑暗的環境下對付鋪天蓋地的當扈必定應接不暇、自亂陣腳,而這招「當扈串燒」巧妙利用當扈的特點,將亂竄的當扈整合成成片的照明體,相互暴露無所遁形,使得從容淡定,輕易就掌控了局面!

  風少游不由得在心裡嘆了一個「高」字。


  沒過多久,「銀色大蟒」的身軀開始漸漸變暗,當扈的叫聲也顯得有氣無力,然後也像那銀光一樣漸漸虛弱下來。黯淡的光影中,能夠看到一個一個垂下去的頭,不再拍動的翅膀。


  然後終於沒了聲息,也沒有了光,所有,重歸於暗,重歸於寂。


  不對!


  忽然,風少游猛地抬起頭,在山洞深處的黑暗中,什麼也看不見,他卻彷彿感到有暴戾的氣息正翻湧而來。


  風少游胸口堵得厲害,想嘶聲大吼。


  「轟隆隆……轟隆隆……」


  山洞深處,那響動越來越清晰,似乎還有碎石掉落。地面開始微微起伏。風少游腦海中亦是不斷的迴旋著夢中的畫面,巨大的身軀從地下翻湧而出……


  「轟隆隆!」


  風少游正要開口提醒少爺,山洞突然劇烈震動並開始坍塌。


  風少游光顧著躲避墜石,不料腳底岩層驟然開裂,風少游一個跳躍,想抓出不遠的一處岩石,卻抓了個空,身子不受控制地朝下墜去!


  下墜的瞬間,他看到另一側的少爺身體被一圈耀眼的閃電纏繞著,似乎看了他一眼,終究愛莫能助,自顧自地朝山洞深處退去。


  風少游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有說出來,身子急速下落,耳邊是呼呼的風聲,不斷的風聲。


  手腕上的蠱印那裡,更是火辣辣的痛,彷彿整個手腕都要被灼燒掉,痛到麻木,已不屬於自己。


  最後,彷彿聽到無盡的黑暗裡「啪」的一聲悶響,連知覺也漸漸離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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