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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追查

  蠻山鎮就這麼大,能出現在鎮上的陌生人都絕非等閑之輩,即便停留不久,也足夠鎮上人嚼好久的舌根了,何況是這麼多人。但是消失一個人……偶爾地消失,在這發生大大小小的礦難就像家常便飯一樣的地方可就不一樣了。


  該有多少人,無聲無息地死了,暴屍荒野,也許沒有多少人關心,風少游希望能從鎮上的老人口中或出過蠱師的家庭中找到一些線索。


  「善大爺,您已經八十多歲了,肯定見過不少鎮上的蠱師吧?」風少游修鍊回來,「偶遇」鎮上年逾古稀的樵夫善代,幫老人挑著柴草,隨意的開口。


  善代敲了敲自己的老腰,開口道:「少游還真是個好孩子,要說蠱師啊,我也看了不少,像你這麼有禮貌又溫和的,還真不多,大部分都很高高在上……」


  「可不是嗎?以前我們對門那小子,成了蠱師后眼睛都要長到天上了,成天叫著要去列缺城發展,結果還真讓他去了,從來沒見他回來探過親。」河邊浣衣的一位姨婆聽到善代的話,忍不住附和道。


  「呵呵,善大爺,就沒有您記憶比較深刻的?」風少游笑著繼續問道。


  善代眯著眼睛,似乎在回憶,然後道:「要是深刻啊,還真有一個,就是我隔壁烏嫂子她娘家三弟的兒子二虎,長得虎頭虎腦,一身的蠻力,能單手扛起滾碾子,我記得那小子做蠱師的第二年,都能一個人進山打血獅了呢!」


  「一個人?」風少游有些驚訝,一個人進山打血獅子,那可是需要一些實力的啊。


  善代很肯定的點點頭:「是啊,一個人,說起來啊,我總覺得現在的蠱師,沒有我年輕時候那麼厲害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紀大了,看的多了……」


  風少游略感慚愧地低下頭。


  「不過我也好多年沒有再見到二虎子了,有人說他去山外邊謀生去了,也有人說他被山中的猛獸吃了,我反正是不信。」或許看到風少游的表情,意識到自己前面的話有些失言了,補充道,「……蠱師太厲害了也不是什麼好事,凡事好勇鬥狠,反易遭不測,還是現在的蠱師安穩……」


  善代後面說了些什麼,風少游沒太注意聽。加上這個二虎子,已經是他走訪中記錄下的第二十三位下落不明的蠱師了。


  目前來看,除了礦難中失蹤的蠱師,剩下的要麼是去山外謀生杳無音信,要麼是在山中被野獸吃了,往往一個蠱師莫名消失後會被同時演化出以上兩個版本,善代大爺口中的二虎便是典型。但這兩個版本都是無人親見的猜想,在風少游看來都應該歸入失蹤原因不明那一類。


  次日走訪的是佩嬸子,佩嬸子是織蠱蠱師,今年有三十五,年輕時候一捻細腰,如今粗如水桶,但是一看到風少游帶來的點心,還是兩個眼睛都放出光來。


  「這不年不節的,風小子這麼殷勤,肯定有鬼,快說,是看上哪家姑娘了,要求嬸子給你做身好看的衣服?」


  ……


  風少游乾咳了兩聲:「佩嬸子——」


  「做件煙白色圓領龍紋麻褂怎麼樣?」佩嬸子咬著點心上下打量風少游:「保准你好看——」


  風少游瞬間想起少爺身上高冷如月光的顏色,冷得打了個寒顫——不知道他身上的傷現在怎麼樣了——「佩嬸子別開玩笑了,我哪裡有錢做新衣裳呢,我是有個事兒想向您打聽——」


  「這樣啊。」聽說不是做衣裳,佩嬸子精氣神一泄,沒精打采地道:「什麼事啊?」


  「我聽說吉滿大叔……」吉滿是佩嬸子的丈夫,十餘年前失蹤了,風少游一面說,一面察言觀色:「佩嬸子,佩嬸子你別哭啊,我——」


  「那個挨千刀的!」佩嬸子打著飽嗝,抽抽噎噎地說:「都好多年了我容易嘛,我好容易忘掉一點,你這死小子又來招惹……」


  「我不是這個意思,」風少游慌忙道:「我就是想問問,佩嬸子找到……吉滿大叔的屍骨了嗎?」


  佩嬸子搖頭:「早年他還託夢給我,說冷啊冷的,我琢磨著,咱們蠻山鎮哪裡冷了,大概是水裡?所以順著河水、井水到處去找啊,哪裡都找過了,沒有,後來……後來連夢都沒有了……」


  冷……風少游心裡一動,默默記下一筆。


  「也有人說那挨千刀的死在山裡了,被野獸咬死了,叫我去山裡找,這我可不信,我家吉滿修的可是叱獸蠱啊,再猛的獸在他面前都服服帖帖,我們……才成親的時候,他還帶我去山裡騎過老虎獅子呢……」說到從前,雖然已經過去十多年,佩嬸子還是一臉甜蜜。


  「叱獸蠱?」風少游一怔。


  「哎你們小孩子不知道啦……」佩嬸子巴拉巴拉地說了下去,無非她家老吉當初多麼威風,一拳下去,地上都有個坑,最後得出結論:「別看莫德如今這麼威風,要我家吉滿在,一百個回合里誰贏誰輸還不一定呢!」


  這樣的戰鬥力,風少游心裡閃過紅衣小姐兒提到的那三個字:戰鬥蠱!吉滿大叔的本命蠱是戰鬥蠱!蠻山鎮上原來有過戰鬥蠱?而且是不太久以前……十餘年,那為什麼現在沒有了呢?

  難怪善代大爺會說現在的蠱師不如從前厲害。


  從前的那些戰鬥蠱師……都去了哪裡?


  如今想來,竟沒有問過,之前走訪的人家,那些失蹤的蠱師,本命蠱都是些什麼蠱,會不會……都是戰鬥蠱師?

  不過,風少游轉念一想,發現涼志屍體的那座宅院的原主人,失蹤前卻是一位秤蠱蠱師,還有,柳叔的兒子柳川也只是一位圃蠱蠱師,明顯都是人畜無害的生活蠱,看來也不盡然。


  ——「怎麼,不信?」見風少游沉默著,佩嬸子不高興了,眼睛一翻,呲著牙齒說:「你今年拿到的秋元賞,我們老吉二十年前就拿過了!這可是載入過《蠻山蠱師檔案》的!隔壁老歸頭的兒子參與了編修,親口告訴我的,不過他五年前被本家徵召去了列缺城,對了,這部檔案就保存在你們蠱院的海藏閣中,你們秋老師還是當年的總編纂呢——」


  「查——檔案?」風少游眉頭一揚,「對啊!」


  這時忽然聽到腹中「咕嚕」一聲響——餓了。


  媽蛋!這些天似乎都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每天一下課就在鎮上東家西家之間遊盪,這時候調查有了一點眉目,心裡緊繃的弦鬆了一下,自然而然就感覺到肉體的抗議了,得找點吃的,上哪兒找呢,那還用問。


  風少游出了蠱院,往魚家飯館直撲而去。


  「嘿,少游,稀客啊!」魚快開口就不客氣:「今兒怎麼想起上我家來了,我還當你打定主意要和我們絕交了呢!」


  ……


  這小子哪裡來這麼損的嘴,不過說起來到底他理虧,也就嘿然一聲,笑道:「怎麼,不給吃?」


  魚快牙根痒痒的:「我哪裡敢,大蠱師!」


  上來就給了他一拳。


  這原本是他們兄弟間常有的打鬧,誰知道這一拳下去,風少游竟然悶哼一聲,抱著肚子彎腰下去。


  「少游……少游你怎麼了?」魚快起初當他是假裝,但是看著風少游彎腰下去,好半晌不做聲也不起來,方才慌了張:「你別嚇我!」


  「我哪有嚇你……」風少游嗓子有些啞。


  「那你起來啊!」


  「我起……起不來。」


  「你!你到底怎麼了?」魚快湊過來,夾著風少游的胳膊就要往上抬:「就這麼輕輕一下,你他媽紙糊的?」


  風少游「噗」地吐了一口氣,借著魚快的力量勉強站起來:「我不是紙糊的,我就是餓的。」


  ……


  「您老……」魚快從牙縫裡擠出話來:「這是有半個月沒吃飯了吧!」


  風少游有些蔫,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說起來實在丟人,照理說,他昨晚忙乎了整晚,餓了是正常的,可是餓到被魚快一拳打倒——這也太沒面子了。


  一直到魚家大嬸端上來一碗熱騰騰薑絲鮮魚湯,他都沒緩過來,匆匆說了句:「謝魚嬸!」


  「得謝我,我煮的!」魚快嚷道。


  風少游頭也不抬,一仰頭,咕嚕咕嚕——他這不像是喝的,完全就是在倒,就好像從喉嚨里長出一張大嘴來,嗷嗷嗷地等著吃。


  魚快看傻了眼:這還是他認識的少游嗎?


  魚嬸更是慌忙叫道:「少游慢點、慢點!別燙了——哎,沒人和你搶!」


  風少游果然慢了下來——只是這時候,湯碗也見了底,他戀戀不捨地舔了舔碗底,魚快已經把眼睛捂上,把頭扭向一邊了:這不是少游,這特么絕對不是少游啊,他這是……被什麼附身了么!

  就算他煮的魚湯好喝到天上地下獨一無二,他也犯不上這樣啊!

  魚快還在糾結,是該為自己的廚藝自豪呢,還是擔心兄弟的失常,他媽就現實多了,很快給風少游盛了滿滿一海碗粥過來:「慢著點吃!喝點稀的,免得壞了胃」。


  魚家飯館都沒人吃飯了,所有人都圍攏過來,圍觀風少游饕餮。


  「風小子這麼瘦,怎麼這麼能吃啊,都吃哪裡去了——這比小胖子還能啊!」有礦工打趣。


  魚快:……


  這時,明小蘇也過來了,一進門,就看見烏泱泱的人頭,好容易扒開人群,卻看見風少游滾燙一碗粥稀溜溜一口,連個頓都不打就下去了。當時就張大嘴,好半晌方才叫出來:「少……少游?」


  風少游沒理他,明小蘇扭頭抓住魚快:「少游他這是怎麼了?」


  「我怎麼知道!」魚快雙手叉著腰:「從今兒早上進門,就和餓死鬼投胎似的,一直吃吃吃,吃到這個點都停不下來,喊他也不應——」眼看著風少游又下去一碗,左右礦工都在大聲喝彩,唯有魚快與明小蘇對望一眼,一陣毛骨悚然。


  這是什麼情況?這一陣子見首不見尾的,好不容易逮到了,竟然——


  「少游!」明小蘇再喊了一聲。


  風少游是背對著他而坐,這一次,他像是聽到了,背影動了一下,像是想回頭,但是沒有成功,卻彎腰去,「哇」地一下,一陣酸臭氣瀰漫開來——吐了。


  這什麼仇什麼怨啊!


  饒是礦工們常年地下作業,見多識廣,也受不了這酸臭,紛紛捂著鼻子散開來:「好臭、好臭!」


  明小蘇後退兩步,一捋袖子。


  他也是為兄弟拼了——


  眾人只見一陣青影閃動,竹香撲鼻,回過神來的時候,風少游面前那一攤已經沒了。


  「好本事!」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歡呼。


  風少游勉力抬起頭來,才說了半個「謝」字,又是一陣大嘔。


  眾人:……


  明小蘇:……


  還是魚快最為直接,顫聲道:「少游,你不會是……懷上了吧?」


  話音才落,腦袋就挨了一下:「胡說什麼!少游這是吃多了,撐住了!」還是魚嬸最有經驗,她家魚快從小到大吃撐了也不是一回兩回。


  明小蘇又凈化了一次環境,這一次,眾人連歡呼都來不及,風少游又吐了,兩次、三次……明小蘇也有些焦頭爛額:「少游,你要緊么?」


  「廢話,哪能不要緊!」魚快介面道,「你瞧,他頭都抬不起來了!」


  可不是,足足有一刻鐘,既抬不起頭,也沒有說話,好在也沒有再吐,魚快和明小蘇對望一眼,大著膽子上前去,拍了他一下:「少游!」——風少游就像個木樁子似的,直挺挺倒了下去。


  ……


  「還不快把他抬床上去!叫大夫來!」終究還是魚嬸子反應最快。


  風少游迷迷糊糊,並不很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餓,餓極了,吃多少下去都不抵用,那餓感還是百爪撓心,不依不饒,後來……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耳畔出現一個聲音:「……不礙事,就是吃多了,吐了就好。讓他好好休息吧。」——像是隔壁藥鋪的郎中。


  「小蘇,那咱們去蠱院吧,待會幫少游告個假。」——這是魚快的聲音。


  「慢著,你包里鼓鼓囊囊的都是雞腿吧,快拿出留給少游,他吐了這麼多,一會兒醒了肯定餓。」——還是蘇仔溫柔體貼。


  「就你眼尖,就你會做好人?!」說著一陣「砰砰砰」雞腿倒騰在桌子上的聲音。


  ——死小子還不情不願。


  門吱呀一聲關了,腳步漸漸遠去,周遭安靜下來。


  忽然間,右臂龍鱗疤痕處一陣燥熱,腦子裡紅光一閃,風少游心裡模模糊糊閃過一個念頭:難道餓的不是他,是這小丑貨?


  這一念未了,腦中一卷畫卷徐徐展開——又來了!


  風少游簡直想撫額,但是不管他情不情願,畫卷都清晰地刻進他的視野里:三山環繞,當中一彎碧水,形如新月,明萃如鏡,連水底的鵝卵石都清晰可見。


  半月潭?——該死,它給他看半月潭做什麼?

  半月潭坐落在西始山山腰間,水極清。這潭說來也有些奇怪,潭裡的水永遠都離地只三尺,不多不少,不增不減。


  聽鎮上的老人說,就是連續旱上三年,水位也不見低上半分,夏季里連日不歇的黃梅雨,各處河水井水都上漲,水色也渾濁,唯有這半月潭,一如既往——一如既往的深淺,也一如既往的澄澈。


  所以鎮上很有些鎮民把這潭視為神潭,用潭水配藥,說是能治病長生——當然風少游是不信的,喝潭水過日子的,也沒見比常人活得更久。


  它這是……叫我去半月潭么?風少游琢磨著,有前兩次的經驗,他對本命蠱的這一招也有些心得了。


  風少游翻身坐起,得,只能去一趟了——不然,他非得活生生餓死不可——如果不被撐死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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