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裏無雲回京路
“究竟是怎麽回事?”莊席的心跳加速,仿佛隱約知曉景秀要說些什麽。
景秀再三猶豫之下還是將川兒的身世和憐若的遭遇如數倒出。果然不他所料,莊席一個英武的君王幾乎泣不成聲,心痛自己心愛的女子就帶著滿身的屈辱與寂寞離世。甚至不能與他見上最後一麵,一想到憐若生前經曆的種種,莊席便恨不得撕了那個惡霸。
莊席緊緊的握著那墜子,指節發白,心已然是撕扯般的痛楚。
突然,莊席的目光狠厲起來,目露凶光,咬牙切齒的說道:“那人現在在什麽地方?可還在古川?”
景秀搖頭:“我早已將他處理了。”
“如何處理的?”現在的莊席,如同一隻猛虎,隨時就要將人吞下一般。
景秀歎了口氣:“我命人將他亂刀砍死。”
“屍首呢?”莊席猛得站起,氣勢逼人!
“丟在了亂葬崗裏。”
“想法將他的屍首找到,挫骨揚灰!他可還有什麽家人?”莊席緊咬著牙說道。
景秀仔細想來,搖了搖頭:“惡霸一個,光棍一條,沒什麽家人。”
“那就命人去找出他生前的狐朋狗友來,還有、、、、、、生前玷汙過憐若的畜生!全部處死,一個不留!”在莊席的眼裏心裏,與他同路的必是大有人在,這些雜碎已不配為人,既然憐若不在了,那他便拉那些人一起陪葬!
若是平時,這般衝動的莊席景秀定會勸解三分,可是此時此刻此等心境,甚至連景秀自己也難以平複,憐若死得太冤枉,過得太淒慘。
對那些雜碎已然下定決心處理,莊席還有一事未明,他冷眼看向景秀,低聲問道:“為什麽當初找到憐若的時候不告訴我?”
這冰冷的語氣,景秀雖然不曾抬頭,但也知,此事確是傷了莊席的心,他何曾不後悔,當初為何不把憐若解救出來?為何不將憐若的行蹤告知莊席?為什麽憐若說了什麽他便信了什麽?
景秀眼角含淚,叩拜下去,低聲說道:“景秀該死,景秀這一步,走得錯了,大錯特錯!你要怪,便怪我吧,殺了我,我也無悔!”
莊席將墜子放到一邊,猛得走過來,從地上揪起景秀來揚手便是一拳。
景秀一文弱書生,哪裏是莊席的對手,且這一拳用了十分力,隻這一拳就將景秀打倒在地,血頓時順著嘴角流出來。
此時的莊席紅了眼,再一次將他從地上拉起,揚起手又是一拳,景秀腳下不穩,身子一歪,撞到了旁邊的矮桌之上,頓時茶杯四飛五濺,碎成幾片。
帳外宮人聽聲音不對,便忙衝了進來,正巧看到此情此景,嚇得嘴張開便閉不上,莊席怒極,指著那宮人道:“誰讓你進來的!給朕滾出去!”說罷,拎起茶壺朝那宮人砸去,宮人躲都不敢躲,那壺正巧砸到宮人頭上,那宮人頓時頭破血流,忙捂著傷口連滾帶爬的出了帳子。
歪倒在一邊的景秀一言不發,他是欠莊席的,更欠憐若的,他恨極了自己,這兩拳挨得倒痛快。
莊席久久不能平複,冷眼指著景秀道:“你和袖城,一直都是我最信任的人,可你,太讓我失望,若不是因為對你的信任,當年我怎會派了你去接憐若,若是換了個人,怕結果便不是這樣!”
景秀輕拭唇邊血漬,滿眼絕望與悔恨:“錯都在我,都在我,如果當初,我強拉著憐若回來,她受得苦就能少些,景秀錯得了你的信任,現在的景秀,隻求一死.”
莊席無力的搖頭:“死?死很簡單,活著才難,朕要你活著,回你府中好好反醒,閉門思過,朕不想再見到你,明日,帶上你的家眷,滾回京城,滾回景府!”
景秀聽得這一聲“朕”便已明了,這一次,他真真正正的傷了莊席的心。
莊席別過身去,不再看他,景秀用盡全身力氣,再一次跪拜在地:“景秀告退!”
他不知,是否這樣的情誼便到此結束,但無論莊席給他何種處理,他都欣然接受,因為,這是他欠下的。
景秀拖著傷痛,出了帳子,回到芳一帳中,下人見了他這副模樣都嚇了一跳,景秀將他們全部遣下去,安安靜靜的坐到芳一床邊,心亂如麻的時刻,不知為何,隻想看到芳一,似乎隻有來到了她的身邊,心才能暫時安靜一會。
芳一還未醒來,但是麵色已然好了許多。
芳一這樣睡著,景秀便一直這樣陪著,也不知這般坐了多久,隻覺屋內的燭火燃盡,帳內也漸漸亮了起來,這時一直熟睡的芳一突然睜開了眼睛,已是第二日的早晨,景秀正是幹坐了一夜未曾合眼。
見芳一醒來,景秀心中自是高興,可是剛剛心中還壓了那麽重的事,卻是怎麽都笑不出來。
芳一剛醒,還有些懵隻是覺得渾身酥麻,懶懶得睜不開眼,勉強睜了眼睛,卻看到臉上青紫的景秀像木頭一樣盯著自己,眼下還有一片不自然的淤黑,頓時精神了不少。
“景秀,你怎麽了?”芳一的聲音有些幹澀,許是才醒的緣故。
景秀勉強牽起一絲淺笑:“沒事,你餓不餓?我去叫下人準備吃食過來,吃完了,咱們回家。”
芳一抬眼看了四周,還是在帳內,有些迷糊,怎麽說走就走,難道自己睡了很久?
“你們什麽時候找到我們的?川兒呢?川兒沒事吧?”芳一猛得想起川兒來,十分擔心那小東西。
景秀伸出手來撫上芳一額頭:“放心吧,川兒沒事的,他好的很,你給他保護的很好,咱們一會兒回家了,你高興嗎?”
這景秀細軟的溫柔,芳一便覺得酥麻感更重,還能再見到景秀,便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用了些許粥點,芳一被景秀送進回京的馬車。
芳一身體還未完全複原,便穿了厚厚的一身,景秀也將這馬車做了另一番改造,鋪了厚厚的兩條褥子,這樣即使在馬車裏,芳一也不會受涼。
芳一掀將馬車門推了個縫,仔細觀望,隻覺得不對,自己也不是睡了很久,怎麽才過了兩天不到就要回京呢?按理來說狩獵不會這般倉促,且看營地的景象也並不像是要收攤回家的樣子。
景秀將馬車門打開,自己也隨之上了來。
芳一看他後麵沒有跟著川兒,覺得好奇,便問道:“川兒呢?怎麽沒見到川兒?”
“川兒在皇上身邊,不跟咱們回景府了,有皇上照顧著,不必擔心。”景秀沒有看芳一的眼睛,芳一覺得事有不妙。
“可是皇上知道了什麽?”芳一這般猜測,若非如此,皇上怎麽會突然留下川兒,且景秀又突然的回京?看這景秀的表情,明顯就是出了什麽事,還有這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又是哪裏來的。
“路上再說。”景秀淡淡的說道,又抄起一方毯子,捂在芳一身上。
回京城的路上,景秀將所有的事情都與芳一說了一遍,芳一倒是沒有詫異什麽,隻是拍了拍景秀安慰道:“其實我早就猜到會是這種結果,可是,說起來,你們三個人,誰都有自己的立場,誰都沒有做錯,憐若當初騙你,隻是出於自己的自尊心,她想在心愛的人心中,永遠留下純潔的影子,她不是傻,她隻是不敢確定,當莊席知道自己的處境之後是否還會對自己一如繼往,即便可以,她也不敢保證自己是不是可以心安理得的過一生,我想,憐若定是認為,莊席是一國之君,自己隻是個農家女子,本就身份有天壤之別,況且自己又成了這般模樣,她自己覺得配不上他,更怕他成為天下人的笑柄,所以她選擇了謊言,這個讓自己留在火坑而讓他人還帶著些許美好念想。”
景秀不知女人心思,可是芳一這樣一說,他才有種大徹大悟的感覺。
芳一接著說道:“而你的心思,更為簡單,你不知她究竟過得是什麽樣的生活,她隻與你說,她過得好,過得平靜,想必若是知道真實情況怕你無論如何也會將她帶到皇上身邊,錯不在你,真的不在你,你本是好意,即不想勉強憐若亦不想傷害皇上,至於皇上,他心痛是必然,因為那是他最初愛過的女子,可是,我倒是也不確定,若是你當時將憐若帶到他的身邊,他是會將憐若捧在手中如視珍寶,還是會退一步賜她黃金萬兩,良田百畝,好生過下半生?抑或是就此不聞不問?我真的不知道。”
“此話怎講?“景秀見芳一對莊席的評價不高,略有不解。
“她若是真的愛憐若的話,為何會納宮妃?她不是有個寵妃嗎?就是那陳惡少的姐姐,陳妃娘娘。”芳一承認 ,當朝皇帝是個好皇帝,可是他卻可以縱容愛妃的家人如此蠻橫不講理,所以,也對他的印象大打折扣。
“芳一,我想你是誤會他了,有些妃子,不得不納,後宮,與前朝一般無二,你以為,除掉虎視眈眈又把持朝政多年的周家僅憑莊席一人之力?遠遠不夠,他若給不了那些掌權老臣足夠的後路與人情,誰又會死心塌地的幫他?”聽了景秀這一席話,芳一多少明白了些,可是轉轉念又想起:“那陳妃呢?陳妃不過是普通人家出來的女子,皇上也要靠她家的勢力嗎?陳妃不是她最寵愛的妃子嗎?”
景秀微閉了眼,搖了搖頭:“你且不知,那陳妃,長得實與憐若有八分相似。”
景秀此言一出,芳一的心莫名的緊了緊,八分相似?受盡寵愛的陳妃在莊席眼中便是憐若的影子?
芳一沉默,不知如何再接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