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鮫人之戀 二十三
韓府。
妙笙和李初月都緊張地站在韓老夫人的床頭,看著坐在床沿邊正閉目凝神給韓老夫人把脈的白胡子大夫,大氣兒都不敢出。
床上,韓老夫人緊緊咬著牙,嘴唇不見絲毫的紅潤,臉上一片灰寂,向來梳的很整齊的發髻淩亂地散落在耳邊。
白胡子大夫睜眼,撚著胡須沉思了一會子,不知該怎樣告訴妙笙和李初月韓老夫人的症狀。
“大夫,我母親怎麽樣了?”見白胡子大夫睜開了眼,妙笙連忙問道。
李初月也是緊抿嘴角,牢牢地盯住了白胡子大夫。
“這個……”白胡子大夫組織了一下語言,斟酌道,“老夫人並沒有什麽事,隻是……”
“隻是什麽?”
白胡子大夫看了看李初月,又看了看四周侍立的丫鬟婆子們,一臉的為難。
李初月頓時明白了過來,應該是韓老夫人的病症不好說出口,不能讓太多人知道。她揮了揮手,冷然道:“都下去吧!沒有我的吩咐,今日的事兒,誰都不能透露出去,否則,別怪我不留情麵!”
眾丫鬟婆子們低著頭麵麵相覷,都不敢答話。雖然李初月的話讓丫鬟婆子們都莫名地心中發寒,但是不管怎麽說,她都不是韓府的主人,這麽明目張膽地命令韓府的下人,都有些越俎代庖了。
而且,這些人可還記得,在妙笙嫁進韓府的一個月後,韓府的下人都還是聽從李初月的話,有意無意地忽視妙笙的話。曾經就有丫鬟拿這個說事兒,暗暗諷刺妙笙奪了李初月的婚事,甚至還對妙笙陽奉陰違。韓鬆落得知這件事兒後,直接讓人將那個丫鬟給活生生地打死了,然後又和韓老夫人大鬧了一場,半個月都沒有見韓老夫人。最後還是韓老夫人率先低頭,向韓鬆落示好,韓鬆落這才和韓老夫人重歸於好。
最最重要的是,這件事兒妙笙從頭到尾一點兒都不知情。經過這一次後,韓府的下人再也不敢輕視這位新進府的夫人了。要是得罪了韓老夫人,最多不過是挨罵,要是得罪了妙笙,有可能小命兒都丟了。因為就算妙笙不在意下人對她不好的態度,但韓鬆落可不會不在意。
因此,現在韓府眾人都不敢再聽李初月的話從而無視妙笙了,畢竟,前一個倒黴蛋兒的倒黴經曆還曆曆在目呢!
丫鬟婆子們偷偷地拿眼尾去瞄站在李初月身邊的妙笙,顯然是等待她的吩咐。
妙笙也不為難她們,淡淡一笑,道:“都按初月姐姐說的做,下去吧!”她頓了頓,又道,“派人去衙門和爺說一聲,讓爺盡快回來!”
“是!”丫鬟婆子們皆福了福身,隨後退了出去。
下人們都離開了,房間裏一下清淨了不少,妙笙轉頭看著白胡子大夫,挑眉問道:“大夫現在可以說了!”
“老夫人的病症看起來不像是風寒,反而有些像……像……中邪!”
話音一落,李初月猛地看向白胡子大夫,驚得說不上話來。怪不得這大夫支支吾吾地不肯說,原來,原來是這麽一回事。
同時,她也很快反應過來,她知道這件事不能讓其他人知道,否則,韓鬆落就完了。
雖然不知道韓鬆落這幾日在忙什麽案子,但她隱隱聽說,近幾日,海悅城又有女子失蹤。即使韓鬆落盡力地壓下了這件案子,但是難免還是會透露出一些風聲來。
甚至有人懷疑海悅城這大半年來所發生的案子都與韓鬆落有關,畢竟,他一上任,古怪的事兒就發生了,這不禁會讓人多想,尤其是這種流言還是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下所出現的。
如果現在韓老夫人中邪的事兒被人知道了,那麽沒有的事也變成真的了!
“大夫,我希望這件事兒您能當做從來沒有發生過!”李初月眉眼中露出一絲殺意,淩厲地看住了白胡子大夫。
白胡子大夫看見她的眼神,心頭都忍不住抖了抖。這眼神兒,真是太可怕了!
連連點頭,白胡子大夫顫巍巍的保證:“我今日什麽也沒看見,也什麽也不知道!”
李初月滿意地點頭,揚聲道:“來人,送大夫出去!”
門外的丫鬟趕忙進來攙著這可憐的老頭兒離開了。
妙笙自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一句話。說句不好聽的,更嚴重的事兒和人她都見過了,中邪什麽的,對她來說真的是見怪不怪了!
見平日裏溫柔如水的李初月突然搖身一變成了高貴冷豔的模樣,妙笙還是小小的呆了呆。
察覺到妙笙的視線,李初月俏臉一紅,側首看著妙笙含笑道:“妙笙看什麽呢?”
妙笙一把撲進李初月的懷裏,捂著嘴偷笑:“那什麽……初月姐姐剛剛真的是好厲害啊!”簡直是霸氣側漏啊有木有?
拍了拍小姑娘的小腦袋,李初月憂心地看向了床上臉色青灰的韓老夫人,沒有說話。
妙笙自然也看到了李初月的目光,抿了抿嘴,沒有做出幸災樂禍的表情。雖然自她嫁進韓家這大半年來,韓老夫人隻要有事沒事就找她的麻煩,但是,她畢竟還是韓鬆落的親娘,是疼愛李初月的那個和藹的老太太。
輕歎了一口氣,妙笙從李初月懷中起身,笑道:“初月姐姐,鬆落和敖翼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你去看看吧。這裏,我守著就行了!”
“好!”摸了摸妙笙的頭頂,李初月笑了笑,“不要累著自己!”
妙笙無聲地點了點頭。
李初月又看了一眼韓老夫人,這才歎息著離開了。
看李初月真的走了,妙笙來到床邊坐下,再次歎了口氣,伸手取下了發髻中的簪子,露出白皙的皓腕,毫不遲疑地劃開了手腕上的血管。
鮮血頓時沿著她的手腕流了下來,妙笙臉色也因失血而變得有些蒼白。將手腕放到韓老夫人的嘴邊,妙笙掰開了老夫人的嘴,讓還在向外流的鮮血流入了韓老夫人的嘴裏。
雖然和海族不再有關係,妙笙也已經化身成人了,但她的血液對普通人還是很有用的。眼見韓老夫人的臉色漸漸地恢複成了紅潤的樣子,妙笙抽回手,另一隻手緊緊地按在手腕上。
感覺到從肚子裏和胸口處傳來的抽疼,妙笙臉色煞白,額上冷汗直流。顧不得止住手上的傷口,她雙手抱住肚子,痛苦地靠在床邊的腳踏上,低低地痛吟了一聲。
得到消息匆匆趕回府的韓鬆落和敖翼在李初月的解釋下很快就知道了韓老夫人中邪的事兒。剛剛走到韓老夫人的門口,韓鬆落就聽見了從裏麵傳出來的妙笙壓抑的痛苦聲,就欲推門進去時,手腕卻被人給扣住了。
側首看著出手抓住自己臉色凝重的敖翼,韓鬆落心中中一個激靈,臉色不由得變了變。
“先別慌!”敖翼沉聲道,“李姑娘,我需要一些熱水,還有紗布,止血藥。”他早就聞見了從裏麵飄來的若有若無的血腥味,腦子一轉,他大概就知道妙笙幹了什麽。但這些是不能讓李初月知道的,否則一旦她問妙笙為什麽要割破手腕,那他又該怎麽回答?
李初月也不傻,知道這是要支開自己,隻是她又能說什麽呢?微微頷首,李初月輕聲道:“東西很快就送過來!”
“不,送到我的房間!”韓鬆落甩開敖翼,冷著臉進入了房間。。
李初月默了默,終是沒有再說什麽,轉身離開去吩咐事情去了。
敖翼無奈地搖搖頭,跟在韓鬆落身後,隨手關上了門。
“妙笙……”一進入房間,韓鬆落就看見了靠在腳踏邊上低低呻吟且手上沾滿了鮮血的妙笙,不由快步走近妙笙,一把攬住她。“妙笙……”
落後一步的敖翼自然也聽見了韓鬆落的聲音,心下一凜,回身就看見了抱著肚子疼得冷汗都冒出來了的妙笙,趕忙上前,在兩人麵前蹲下。
細細地看了看妙笙此時的狀態,敖翼不禁皺眉。看來哪怕是妙笙也不能避免褪去鮫身的後遺症。
韓鬆落抬頭,探手抓住了敖翼,“妙笙沒事吧?”
“你帶她跟我來!”
說完這話,敖翼頭也不回的出去了。
垂首看著妙笙,韓鬆落脫下身上的衣服披在了妙笙的身上,而後抱住她跟上敖翼。
“將妙笙放在床上。”敖翼站在床前,一雙龍眸炯炯有神。
聞言,韓鬆落小心地把妙笙放下,隨後退後了一些。
深吸了一口氣,敖翼伸手觸上妙笙的額頭,淡淡的金光隨著他的手臂流入了妙笙的體內。眼見妙笙緊皺在一起的眉頭鬆了不少,就知道她的痛苦應該是減少了一些。
抬手,緊握成拳,一滴滴金色的血液從敖翼的手心中流下,滴入妙笙微微張開的小嘴裏。
做完這一切,敖翼不由往後退了一步,韓鬆落及時扶住了他。偏首看著敖翼變得有些蒼白的臉色,韓鬆落扶他坐下,倒了杯茶給他,這才坐到床邊抬首問他:“沒事吧?”
輕輕地搖了搖頭,敖翼淡淡地道:“無事!上次我和你說的事,看來妙笙也避免不了。我要回海族一趟,問問青凕有沒有辦法。這裏,就交給你了!”
“嗯!”
敖翼沒有多留,幾乎是韓鬆落話音一落,他坐在那裏的人就已經不見了。
韓鬆落沒有操心敖翼,雖然敖翼看起來有些虛弱,但總歸是龍族太子,想來也不會有什麽事的。他現在擔心的人,是妙笙!
握住了被血跡沾染了的玉手,韓鬆落垂眸,眼底是鋪天蓋地的難過。他清楚妙笙做了什麽,若不是為了他,妙笙根本就不需要割破自己的手腕,用自己皇室鮫人的鮮血去救有事無事,動不動就找她麻煩的韓老夫人。正是因為清楚的知道妙笙所做這一切是為了什麽,韓鬆落才會感到難過。
他從來都沒有為她做過什麽,反過來,一直都是妙笙在為他付出。不論是當初妙笙選擇褪去鮫身還是脫離海族,亦或是現在,她救了韓老夫人……
李初月送來了敖翼要的東西後,就去了韓老夫人的房間守著老太太去了。妙笙和韓鬆落有事兒瞞著她,李初月一直都是知道的。但她從來都不打算過問,就如今天早上一般,有些時候,不知道遠比知曉真相要幸福得多!
韓鬆落仔細地為妙笙擦拭血跡,包紮傷口,又為她換了衣服,之後便一直守著妙笙了。至於韓老夫人那邊,妙笙都已經這樣了,想來也沒有事了,而且李初月還在呢!
不管韓府現在是怎樣一回事,敖翼已經火急火燎地趕回了海族。
才進鮫人宮殿,還沒來得及歇上一口氣呢,就被瑋熙和東海龍王派來在宮殿門口等候多時的鮫人侍衛給“請”了進去。
敖翼無語地抽了抽嘴角,他老爹這一招守株待兔真是太蠢了,要是他不回來了怎麽辦?再怎麽在心裏吐槽自家老爹的不靠譜,敖翼也不敢在知道自個兒老爹要見自己的時候跑了,隻得垂頭喪氣地去見自家老爹了。
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跟著鮫人侍衛進了宮殿,敖翼就看見了坐在上位的瑋熙和在下方坐著的自家老爹東海龍王。
看見敖翼,兩個老家夥都在心中一樂。總算把這個臭小子給逮回來了!
雖然守株待兔這個法子有些蠢,但隻要好用就行了!這不,敖翼這隻兔子就已經抓住了。
“翼兒啊,這些時候在岸上好玩兒嗎?”瑋熙笑眯眯地道。
敖翼:“……”他能不說嗎?說了一定會被打死的!
瑋熙繼續笑眯眯:“翼兒啊,有給伯父和你父皇帶禮物了嗎?”
敖翼:“……”伯父,您是當我去岸上遊覽海悅城的大好河山了嗎?
東海龍王喝著茶,淡然道:“去岸上幹嘛去了?”
敖翼:“……”老爹,您這個問題怎麽問得這麽犀利,這麽一針見血啊?
放下手中的茶杯,東海龍王眯著眼瞥了一眼自個兒不省心的兒子,冷然道:“是青凕讓你去找妙笙那個丫頭了?”
敖翼:“……”哎喲,老爹,您能不問得這麽直接嗎?
瑋熙的臉色不變,依舊笑得和藹可親:“翼兒啊……在岸上待得好好的,怎麽又想著回來了?”
敖翼:“……”伯父,我可以選擇不回答這個問題嗎?
“想找青凕商量妙笙丫頭的事兒,還是打算把青凕也帶去岸上?”東海龍王冷哼一聲,龍息自鼻子中而出。
敖翼默然。什麽都被你們說了,我還說什麽呢?
默默跪下,敖翼一言不發。現在說什麽都是錯的。多說多錯,不如不說!
他這一跪,瑋熙收斂了臉上的笑容,變得嚴肅起來。
東海龍王也嚴肅了起來,“妙笙丫頭出什麽事了?”若不是妙笙有事兒,按敖翼那個自由不羈的性子,怎麽可能回來?
敖翼低頭,緩緩地和海族中最威嚴的兩個王者說了關於妙笙近幾日所發生的事情。
得知敖翼回來了的消息,青凕就欲去找他,卻被告知敖翼被瑋熙和東海龍王帶走了。
這個消息讓青凕好焦灼的,想了半天,青凕還是決定先去找自個兒的母親鬱瀾。有鬱瀾在,就算瑋熙想抽他,也得看鬱瀾同不同意。
鬱瀾一早就知曉了敖翼的事兒,當青凕找來的時候,她正打算往鮫人宮殿去。
見自個兒兒子過來了,鬱瀾不用多想就明白了他的來意,也不多說,帶著青凕就趕去了宮殿。
兩人一到宮殿門口,就聽見了敖翼說的話:“……妙笙身上已經開始顯露出褪去鮫身之後的後遺症了。我擔心她,所以就想回來問問青凕和伯母有沒有辦法可以救妙笙……”
“沒有!”鬱瀾截斷敖翼的話,斬釘截鐵地道。
“伯父……”
瑋熙沉了臉色,冷厲道:“這件事到此為止,今後,你和青凕都不許再插手這事兒,否則,我打斷你們的……”
“你想打斷翼兒和青凕的腿?”冷淡的女聲從門口傳進來,鬱瀾靜靜地站在門口,看著瑋熙的眼神不辯喜怒。
瑋熙抬首就看見了鬱瀾,他不知道鬱瀾是什麽時候過來的,也不知道她究竟聽見了多少,當下心中不禁一慌。
鬱瀾走到敖翼身旁,彎腰扶敖翼起來,“起來吧!這次,是伯母拖累了你。”
“伯母,別這樣說。我和妙笙一起長大,她就像是我的妹妹一樣,她出了事情,我這個當哥哥的自然該站出來幫她!”敖翼起身,寬慰鬱瀾。
鬱瀾欣慰地點點頭,拍拍他的手,示意他站到自己身後去,而後抬眼看向瑋熙,“你聽到了?為了妙笙,翼兒都能盡心竭力地幫她,你身為妙笙的父親,不幫她也就罷了,還不準別人幫嗎?”
瑋熙穩了穩心神,第一次和鬱瀾大聲說話。他說:“為了妙笙,你要讓整個鮫人族都覆滅嗎?”
“當年,若不是你我出手幹預了妙笙的事,又何來今日?這都是天理循環,因果報應!”
鬱瀾咬著唇,說不出話來。
見狀,東海龍王歎息道:“事已至此,該發生的已經發生了,我們現在要做的,是讓這一切順其自然,而不是插手幹涉,不然,又是一個三百年!”他目光灼灼地盯住了瑋熙,“瑋熙,三百年前的悲劇不能在三百年後重演。你應該知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瑋熙聞言,渾身一顫。他抬頭閉眼,片刻後,他猛地睜開眼,沉重道:“來人,請王後回房。沒有本王的命令,王後不能踏出房間一步。”這就是變相的囚禁了。
“皇子青凕囚禁於房間中,沒有宣召,不得出來。敖翼太子剛剛才回來,想必也是很勞累了,回房休息吧!若無事,就不要再過來了!”這兩人很明確的被囚禁了,可他們此時卻什麽也做不了。
話音剛落,鮫人侍衛就已經進來恭敬地請青凕和敖翼回房了。
鬱瀾冷著臉,“想要囚禁我?做夢!”她鮫尾一甩,欲圖靠近她帶她回房間的侍女被狠狠地掃了出去。絲毫不留戀,鬱瀾返身朝宮殿外遊去。
然而,一道身影比她更快。
了解她的瑋熙知道,鬱瀾肯定不會就這麽束手就擒的,因此一直都注意著她。眼下,鬱瀾一動,他也動了。
抬頭扣住鬱瀾的肩頭,瑋熙手下用了些力,鬱瀾頓時動彈不得。剛要側首一掌拍向扣住自己的瑋熙,鬱瀾卻突然後脖頸一疼,就失去了意識,身體也軟了下去。
接住昏過去的鬱瀾,瑋熙回首朝著東海龍王點了點頭,“這裏,麻煩你了!”
言罷,他抄起鬱瀾的魚尾,轉身出去了。
東海龍王無言地歎息了一聲,這世間,天下父母疼愛子女的心不外乎如此。哪怕那個人的身份再高貴,也是一樣的!
青凕和敖翼彼此看了一眼對方,都不禁在心中佩服起瑋熙來。
那什麽……敢對鬱瀾出手,等以後鬱瀾騰出手來了,恐怕瑋熙就要倒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