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鮫人之戀 二十四
妙笙這一次足足昏睡了三天才恢複了元氣,當她醒來時,映入眼簾的就是以手支額,坐在床邊的腳踏上閉著眼小寐的韓鬆落。
韓鬆落身上還穿著幾天前出門時的衣服,青色的袍子淩亂不堪,修長的黑發也亂糟糟的貼在身上,眼底下還有很嚴重的青影,一看就知道他這幾天隻顧著照顧妙笙而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鼻頭莫名一酸,妙笙抬手,小心地撫上了那個一直守著自己的男子,卻不料她才剛伸手,韓鬆落就像是有所感應似的睜開了眼。
“妙笙……”他迷茫地看了看妙笙,很快就從迷茫的狀態中回過了神,臉上的呆滯瞬間轉變為欣喜,一把抓住了妙笙抬起的手“妙笙,你醒了!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身體還痛嗎?”
妙笙搖搖頭,“我沒事了,身體也不痛了。”她輕聲道,“這些天,你一定很辛苦吧?”
韓鬆落掀開被子,一骨碌的上了床,將妙笙擁在懷裏,下巴抵著妙笙的頭頂,低聲道:“傻丫頭,你是我的妻子,我照顧你難道還有辛苦一說嗎?”他頓了頓,而後似是鬆了口氣,又似是害怕地道,“妙笙,你終於醒來了,我真怕……”
怕什麽呢?是怕她會因此而出事,還是怕她有一天會厭倦了人間的生活因而離開自己?韓鬆落不知道。
妙笙將頭埋入他的懷中,緊緊地抱住他的腰身,沒有說話。
這三天,韓鬆落沒有去衙門,一心一意的守著妙笙,就連韓老夫人那裏也沒有去過。
在韓老夫人醒來後,李初月就讓人給韓鬆落送過信,大意是讓他不用擔心,老太太已經沒事了什麽的。而得知韓老夫人沒有大礙後,韓鬆落也就不再操心了。
雖然韓老夫人對自己的兒子不來看自己一事頗有微詞,但是她從李初月那裏得知,似乎是因為妙笙做了什麽才救了自己,以至於妙笙現在都還在昏迷中,所以韓老夫人也隻得壓下心中對於韓鬆落寸步不離守著妙笙這事兒的不滿。
韓家大廳。
被禁止踏入韓家大門的趙可帶著泠鳶正坐在大廳裏和韓老夫人笑盈盈地說著話呢。
被吩咐不許讓趙可進入韓家的小廝們一臉為難的看著韓老夫人,人是老太太請過來的,他們自然沒有那個膽量攔下老太太的人。隻是,若被韓鬆落知道了,那他們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李初月看了一眼大廳裏的情況,頗有些無奈。韓老夫人難道不知道韓鬆落不讓趙可進門的事兒嗎?相反,她很清楚,可就是因為明白,所以她才要請趙可過來。李初月也知道,韓老夫人這是故意要和韓鬆落對著幹了。隻是,和自個兒的兒子對著幹,與她又有什麽好處呢?
揮退了左右為難的小廝,李初月斂目道:“伯母,趙姑娘上門做客,您還沒有告知鬆落呢!”
韓老夫人的笑容一僵。生了個與自己對著幹的兒子真的是太心塞了啊!
她也不想想,韓鬆落為什麽會和她對著幹。誠然,身為母親,為兒子打算好一切是應該的,但是韓鬆落已經成年了,且又是做官的,心中怎麽可能沒有打算。即使是親生母親,也沒有權利幹涉別人的事吧?而且還是自個兒兒子房裏的事!
韓鬆落可不是那種愚孝的人!
“無妨,可兒是我請來的客人,這個不用告訴鬆落。”
李初月無話可說。老娘請個客人來府裏做客什麽的,還真的不用請示兒子的意見,不然傳出去這成什麽了?那韓鬆落還不得被外麵的流言蜚語給淹死啊!
趙可得意的看了一眼李初月,親昵地挽著韓老夫人的胳膊,甜甜一笑,道:“聽說伯母前些日子生病了,把可兒擔心壞了。隻是,韓哥哥不許可兒上門,不然,可兒早就過來看望伯母了。”這話可是狠狠地告了韓鬆落一狀。
聽的這話,李初月暗暗抬眼,朝趙可看去。以前趙可雖然有些跋扈,但卻沒有這麽多心眼兒,但如今,她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思及此,她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坐在趙可身旁的泠鳶。她記得,那日韓鬆落之所以會突然對趙可翻臉,應當是因為這個姑娘。
韓老夫人顯然被趙可的話給說得身心愉悅,拍了拍趙可的手背,不由得在心中再次感慨:為什麽她兒子娶的是妙笙?就算李初月不能給她當兒媳婦兒,趙可也行啊!
泠鳶雙手遞給韓老夫人一杯茶,抿唇笑道:“還不知道伯母到底生了什麽病?怎會如此嚴重?”
聞言,韓老夫人閉了嘴。她就算再不滿韓鬆落有了媳婦兒忘了娘,但也知道她中邪一事不能透露出去,否則,韓鬆落的名聲就完了。
見狀,趙可低下頭,傷心道:“可兒和泠鳶姐姐隻是擔心伯母,想為伯母出一份力,誰成想,伯母竟然不相信可兒。”
都說到這裏了,要是李初月還不知道趙可想幹嘛,那她也算白活了這麽多年了。
想來趙可這次特意上門,不過是來打探韓老夫人的病情。替老太太治病的那個白胡子大夫被李初月下了死命令,趙可在大夫那裏問不出什麽來,就直接來韓老夫人這裏問了。
原本還對趙可抱有幾分希望的李初月頓時寒了心,當下冷聲道:“趙姑娘,這是別人的忌諱!”有些人因為不想讓人知道自己得的什麽病,一般都會讓大夫緘口不言,以保隱私。畢竟,高門大宅裏,什麽手段沒有見過,保密也不過是以免傳了出去被人恥笑罷了。
趙可輕咬下唇,抬頭泫然欲泣地看著韓老夫人,哽咽道:“可兒……可兒隻是擔憂伯母的身體,不料,初月姐姐竟然如此……可兒不問就是了!”
韓老夫人愛憐地摟著趙可,遲疑道:“其實也不是什麽大的病症。大夫說,我這是中邪了!”韓老夫人畢竟年紀大了,不管身體好沒好,都是希望能有小輩來問問自己,關心自己的。
偏偏她唯一的兒子一心都在妙笙身上,根本看不見她,而她疼愛的李初月更是個不愛將這些話掛在嘴上的人,也就導致她從醒來到現在,沒有一個人問過她的病情,這讓她如何能平心靜氣?
現在聽見趙可主動問候自己,韓老夫人自然是不願意再憋著的,想到趙可好歹是她看著長大的,且又對韓鬆落一心一意,因此考慮了片刻後,就告訴了她。
趙可吃驚地捂著嘴,“那……伯母,您……您沒事了吧?”
“沒事了!”韓老夫人笑道,“有可兒你牽掛著我這個老婆子,怎麽還會有事呢?”
泠鳶很是讚同地點了點頭,而後有些猶豫地看著韓老夫人。
韓老夫人也看見了泠鳶臉上的猶豫。對於趙可帶來的這個漂亮的小姑娘,她也是很喜愛的,因此一見她有話想說,就慈愛地問道:“泠鳶有什麽話想和我說嗎?”
泠鳶微微頷首,“伯母,您說您是中邪了,可是您整日都待在府中,並未出過府,又怎麽會中邪呢?所以,我想,應該是您身邊有什麽人或者是府中的人對您心懷怨恨,這才……”
泠鳶的話沒有說完,但眾人都聽懂了她未說完的話的意思。
李初月皺了皺眉,不明白趙可和泠鳶打的什麽主意。
韓老夫人心裏一驚,如果府中真的有人對她做出這種事,那豈不是說明,韓鬆落也有可能會遭到這歹人的毒手嗎?
一想到這個可能,她背後都冒出個一層冷汗,趕忙問道:“那你可有什麽法子找到這個歹人?”
泠鳶低頭想了想,隨後抬頭道:“我認識一個專門抓修有惡毒法術的仙人,不如請她來看看?”
“不可!”李初月突然喝聲道。見韓老夫人已經不悅地皺起了眉頭,李初月沉聲解釋:“伯母,您有沒有想過,一旦您將那人請入府中,被外麵的人知道了,將會如何議論鬆落?鬆落是海悅城的父母官,如果他的府中出了這樣的事情,那鬆落還要不要做官?還要不要名聲了?”
韓老夫人聞言,心有也有一些動搖。李初月說得沒錯,一旦此事被人知曉了,韓鬆落必然會遭到議論,隻是……
泠鳶挑眉,事情都做到這份兒上了,怎麽可能因為你的幾句話就失敗了呢?
“伯母若是擔心韓大人的名聲,那泠鳶晚上帶那位仙人過來。入了夜,想必就不會有人知道了。且,就算出了事,也不會驚動旁人。伯母覺得如何?”泠鳶柔柔道。
韓老夫人覺得泠鳶說得很有道理,晚上將人請入府中,就不會那麽引人注目了。
點了點頭,韓老夫人道:“既如此,就麻煩泠鳶和可兒了!”
趙可笑得天真無邪,“幫伯母做一些小事兒,怎麽會麻煩呢?”
李初月隻覺得不對勁兒,就欲離開找韓鬆落商量一下,卻冷不妨被泠鳶給拉住了。
“初月姐姐,泠鳶才來海悅城不久,人生地不熟的,可以煩請初月姐姐和泠鳶一起去請那位仙人嗎?”她笑晏晏地道,“為了伯母和韓大人,初月姐姐一定不會拒絕的,對吧?”
李初月第一次沉了臉,可還不等她說出拒絕的話,韓老夫人已經同意了。
李初月也不能拂了韓老夫人的意思,扭頭看向身後的丫鬟,低聲吩咐道:“去,去衙門找文觴,把這裏的事告訴他,再讓他去找鬆落,看看鬆落有什麽辦法。”
那丫鬟得了命令,悄無聲息地從一側退了出去。
注意到那丫鬟的離開,泠鳶嗬嗬一笑,壓低了聲音愉悅地道:“初月姐姐是讓她去找韓大人了嗎?沒用的,我已經讓人在通往韓大人房間的必經之路上等著了,不管誰過去,都一律攔住。初月姐姐的主意可是打錯了喲!”
李初月隻是冷冷地看了一她眼,沒有接話。
泠鳶以為李初月無話可說了,倒也沒有在意她的態度,拉著她就走了。
夜晚很快拉下了帷幕,隻是今晚的夜色看起來有些低沉,給人一種壓抑感。
不多時,泠鳶和李初月就回來了。在她們身後,還跟著一個大約二十七八的女子,她身穿道袍,三千青絲盡數被束於腦後,不算漂亮的眼眸帶著讓人無法直視的鋒銳,淩厲的眉峰不輸男子。
泠鳶將人請進廳內,仰頭對韓老夫人柔聲道道:“伯母,這位就是我和您說的那位仙人了,她叫趙澄。”
韓老夫人滿意地點頭,“不知仙人是否要做什麽準備?”
趙澄朝著韓老夫人微微躬身,“希望老夫人可以給我準備一些清水,還有,我需要在府中的中央位置做法。”
“中央位置……後花園就是府裏的中央位置,至於清水這種東西,自是沒問題的。”韓老夫人趕忙派人去準備。
文觴接到李初月派人傳來的信兒,緊趕慢趕還是來晚了,他在韓府外看著泠鳶和李初月帶了個身穿道袍的女子入府,就知道大事不妙。當下也顧不得許多,從後院翻了進去。
不過一刻鍾,韓府的下人就準備好了趙澄要的東西,同時還在後花園擺了張桌子,上麵放著香爐、黃紙等東西。
趙澄走近桌邊,看都沒看韓老夫人擅自讓人準備的那些玩意兒,從衣袖裏拿出一塊鮫質,切了指甲大小的一塊兒放進了水盆裏。
鮫質一入水中,頓時化開了,一盆的清水轉眼間被染成了血色,詭異的是,這看起來如血水一般,卻沒有任何的異味,反而還有縷縷清香……
韓鬆落正和妙笙說著敖翼一離開了就沒有回來的事兒,房間的門卻被拍得陣陣響,文觴焦急的聲音也同時響起:“鬆落,鬆落,快開門,出事了……你娘找了個什麽道士過來,你快去看看……”
韓鬆落眉尖一擰,隨手打開門,不悅地道:“怎麽了?慌慌張張的!”
“不知道誰給你娘出的主意,你娘竟然讓人去請了個女道士過來,說是要捉住害你娘的歹人!”見韓鬆落出來了,文觴一把拉住他的手,快速地道。
韓鬆落反手抓住他,“什麽女道士……”
他的話沒說完,就聽見從房內傳來的劈哩叭啦的聲音,臉色猛地一變,鬆開了文觴,隨即快步進房了。
一進入房內,就看見妙笙躺在地上正痛苦的抱住肚子,她的雙腿更是隱隱泛著藍光,鮫尾若隱若現的出現在她的雙腿上。
見此情景,韓鬆落向來穩定從容的臉上露出了不安與緊張。趕忙扶起妙笙,韓鬆落顫抖著手,不知該如何是好。
文觴跟在他身後進來,自然也看見了妙笙的異狀,隻是他現在來不及多想妙笙這是怎麽了,而是分析道:“妙笙現在的樣子一定和你娘請來的那個女道士有關。鬆落……”
韓鬆落聞言,眼角處都彌漫著煞氣。小心地把妙笙放在床上,韓鬆落拿過牆上的長劍,轉身往後花園而去。
文觴看了看韓鬆落那副煞氣衝天的模樣,又看了看妙笙臉色蒼白的樣子,不由輕歎一聲,跟著韓鬆落轉身走了。
趙澄看了一眼水盆中越發鮮紅的血水,嘴邊掀起一抹弧度。今日,你逃不了了!
退後了一些,趙澄對上韓老夫人期待的眼神點了點頭,“已經找到了,我現在……”
話音戛然而止,一把長劍淩空而來,直奔趙澄。
趙澄眉頭一皺,隨即側身躲開了迎麵而來的長劍,下一刻,韓鬆落的身影竄出,一掌拍向了趙澄的後背。
趙澄回身,一掌拍出,對上了韓鬆落淩厲的一掌。
“砰……”
兩人同時後退了兩步,兩人看似旗逢相當,隻是韓鬆落嘴邊溢出了一縷血跡,由此可見,這次交鋒,韓鬆落其實是落了下風的。
“趙澄,我今日必取你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