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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朱砂淚 二十五

  不管此時的京城是個什麽情況,安顏都不想知道,她此刻的全部心思都落在了躺在房裏的床上的那個男人身上。


  男人的臉色烏青,一雙總是平淡如水的眼睛緊閉著,白色的裏衣上隱隱可見點點血漬。見到他這個樣子,安顏兀地紅了眼,她緊緊咬住下唇,咽下了喉嚨的哽咽。


  碧珠擔憂地上前扶住她,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悄聲歎息。


  不多時,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下一刻,安瑜出現在房裏。


  他的臉色難看,下巴冒出了些許的胡渣,眼底下還有青痕,顯然是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一身白袍略微淩亂,全然沒有平時的從容不迫。


  “哥……”安顏輕輕地叫道。


  安瑜見原本此時此刻應該待在京城的安顏活生生地出現在了臨陽城,神色一滯,隨後臉色一變,怒目圓睜地看向跟在自己身後一同進門的無涯,咬著牙道:“我想,你需要給我一個解釋。”


  無涯苦笑。他知道,如果安瑜在這裏看見了安顏,前者一定會宰了他的。


  “將軍的消息傳回京城,安顏姑娘她不相信將軍已經身隕的事實,特意從安府跑了出來,去了將軍府找屬下,詢問關於將軍的事。屬下瞞不了安顏姑娘,無奈之下,隻能帶安顏姑娘來了臨陽城。”


  安瑜的怒氣並沒有因為他的這番話而有所降低,反而還越發暴躁:“閉嘴!”


  無涯:“……”安瑜大公子發火的樣子真可怕!

  安顏低著頭,聲音有些沙:“大哥,這不怪他,是我自己要來的。”


  安瑜滿腔的怒火一下憋在胸口,上下不得,閉上眼,暗自調整情緒,半晌,他睜開眼睛,再次開口時又恢複了那個溫文爾雅,舒雅有禮的翩翩公子:“阿顏,這一路上可有不適的地方。”


  安顏默默地搖頭:“大哥,蕭凜……他怎麽了?”


  “碧珠,你先下去休息。”


  碧珠看了看一言不發的安顏,福了福身,出去了。


  房裏隻剩下三個人了,安顏沉默地瞥了一眼安瑜和當木頭的無涯,隨即轉身往床榻的方向走去。


  她坐在床邊,細細地打量分開快有一個月的男人,她似乎已經有很久沒有見過他了,目光從他臉上挪到他的胸口上,她這會兒才發現,那裏衣上的血漬竟然微微發黑。


  她記得,安瑜告訴過自己,一般人受傷流的血是紅色的,唯有傷口上中了毒,血液才會呈黑色。那麽,他是中毒了……這個認知讓安顏渾身上下都變得冰冷起來,仿佛連骨子裏都是冷的,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安瑜不知何時走到了她身後,看她的身子微微顫抖,就明白她已經知道了,“晤風的確是中了毒。”他確認了她心中的猜測。


  安顏的指甲狠狠地扣進了自己的掌心之中,她努力的讓自己看起來與以往一般無二,勉強地揚起了笑容:“哥,他不會有事的,是不是?”這是在問安瑜,也是在問自己。


  安瑜擰眉,安顏不知道,她臉上此刻的笑容看起來醜死了,臉色煞白煞白的不說,還有布滿了臉頰的斑駁的淚痕:“我不知道。”


  當初蕭凜被救回來的時候,毒素已經進到了五髒六腑,而且,傷口又在最靠近心髒的地方,原本他連最初的那幾天都無法撐過去,還是軍中一位非常有經驗的大夫及時用銀針封住了他的心脈,這才沒讓毒素入侵到心口,同時也換來了這幾天的緩衝時間,否則,安瑜還真的要考慮是否要打道回京了。


  為他這沒有信心的話又白了白臉色,安顏緩緩地伸手握住了男人冷冰冰的手,那寒意讓她心中一顫:“到底,是怎麽回事?”


  安瑜歎息一聲,還是開口說起了蕭凜為何會受傷的事。


  原來那天蠻子被擊退後,蕭凜的本意是窮寇莫追,所以便打算收兵。可是就在這時,一支泛著冷光的箭矢淩空射來,釘在了牆頭上。蕭凜沒有理會,卻發現箭矢的尾羽綁著一封信,取下來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後,他突然沉下了臉,連跟安瑜商量的時間都沒有,帶著一支騎兵出了城門。


  這邊的情況一發生,自然就有人稟報了安瑜,等他匆匆忙忙趕到的時候,城牆上哪裏還有蕭凜的人影,隻有那封差點被蕭凜揉碎了的信。


  看完了之後,安瑜就明白了蕭凜是為什麽要出城門了,因為那群蠻子竟然以幾百個百姓的性命做威脅,要蕭凜單獨一個人出城,否則那些百姓都會被活活燒死。


  那封信上還有著一些鮮血和幾個百姓寫的救命之類的字,一看就不可能是作假。但安瑜還是被氣得胸口發悶,就算要救人,那個衝動的家夥難道就不能和他商量商量?他就那麽出了城,什麽計劃都沒有,這不是去送死嗎?可蕭凜再怎麽胡來,身為他的軍師兼朋友以及未來的妹夫,安瑜不得不點兵去支援他。


  事實上,蕭凜有自己的計劃。他當然也知道沒有好好計劃一番,救人無異於去送死,信上讓他一人前去,然而他卻帶了一支騎兵。


  他吩咐騎兵埋伏在四周,一旦有動靜就立刻現身,而他則一個人去見那些蠻子。計劃沒有問題,蕭凜很順利地救了人,唯一出問題的地方就是眾人都沒有想到百姓中竟然混有蠻子,蕭凜沒有防備,被對方得了手,還好安瑜來得及時,救下了蕭凜。


  蕭凜昏迷之前,做了一係列的針對蠻子的行動,之後就再沒有醒過來。也正是因為有了蕭凜的那些舉動,所以哪怕是他昏睡了不能再坐鎮臨陽城,蠻子來犯也依然沒有取得什麽好處,相反還損失慘重。


  安瑜為了不走漏蕭凜受傷的真相,就傳出了蕭凜身隕的消息,目的是為了讓敵軍掉以輕心,卻不料也讓京城那邊得知了這個消息。


  安顏一邊聽著,一邊小心地拉開了蕭凜的衣襟,入眼的就是一道猙獰的刀傷,鼻尖一酸,淚水差點就落了下來。


  “大哥,沒有解藥嗎?”安顏抬臉看住安瑜,眼角的晶瑩毫無保留地落在了安瑜的眼中。


  安瑜被這淚水給刺痛了,慌忙地別開頭,“沒有。”即使有,敵軍也不可能給他們,就算給了,他們也不敢用,因為他們根本不能確定對方給的到底是解藥還是毒藥。


  安顏聞言,慢慢地垂下了頭,“大哥,你們先出去,我想和他單獨在一起一會兒。”


  張了張嘴,安瑜又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不過隻能待一會兒,之後你要去休息。”


  安顏沒有吭聲,隻微微頷首。


  安瑜和無涯很快就離開了,房門被人帶上,這片狹小的空間瞬間就隻剩下了安顏和蕭凜。


  她摸了摸男人的臉,美眸中含了淚水:“原來我的感覺都是真的。你說,我們是不是上輩子遇見過,所以這輩子我才會喜歡你?”


  她不怪蕭凜那時做的決定,即使這代表著他在第一時間放棄了自己,因為在那種情況下,無論換做了誰,都會做出一樣的選擇。而且,他是她心中的英雄,她一直都知道,他的心裏裝著黎民百姓,如果他沒有那麽做,那反倒不是他了。


  “蕭凜,如果你醒了,我不在你的身邊,你要好好的照顧自己。其實,我更想親口告訴你,我想陪在你的身邊,做你的妻,與你白頭偕老。”


  “為什麽沒有早點遇見你呢?對不起,忘了我。”她低頭吻在他的唇上,唇與唇靜靜地貼著,淚水滴落在他的眼上,手指流連在他的臉上,似乎是要把他的麵容刻在心頭一樣。


  她起身,離開了他的唇,探手摸向掛在腰間的荷包,卻在摸到荷包的邊緣時指尖微微一頓,心口泛上疼痛,最後還是拿出了一直放在荷包裏的紅色珠子。


  “蕭施主殺戮太重罪孽難消,這是他的命數,施主如果要救他,便隻能一命換一命。”


  “這是逆天之行,待施主回來後,再來一趟寒山寺吧。老衲希望施主到時候能由山腳的棧道行三跪九叩大禮,一直行到寺門前。這是施主的誠意!”


  “至於如何救蕭施主,施主心中應該有法子。不要懷疑,那就是正確的辦法。但是,施主的下場會非常慘烈。”


  “灰飛煙滅!”


  了塵大師的話還響在耳邊,安顏捂住自己的眼。如果這個世上沒有了那個人,那麽她還有什麽理由繼續活下去呢?

  放下手,安顏將那顆紅色珠子放進了嘴裏,喉嚨一動,已然吞了下去。她扭頭看著沉睡中的男人,眼裏有了一絲笑意。然而那抹笑容卻顯得那麽淒涼。


  俯下身,她趴在他的胸膛上,再一次吻上了他微涼的唇,小嘴微張,一縷紅色的光芒從她的嘴裏流入了男人的嘴裏。


  我多想永遠陪著你,多想成為你的妻子,然後給你個孩子,可如今,一切都不會發生了,不論是你,還是我,都不會再有那樣的緣分了。


  她閉上眼,淚水無聲流下,一滴又一滴地落在男人的臉上,就像是敲打在他的心上一般,又像是知道發生了什麽,他的眼皮不安地顫動著,想要結束身上的那個傻姑娘的舉動。


  “對不起,我不再喜歡你了,所以,你也不要再喜歡我了。”意識再次歸於黑暗時,他的耳邊低低地傳來那個小姑娘帶著悲涼的聲音。


  她一定又哭了!他想。


  不知睡了多久,耳邊響起很多人說話的聲音,還有安瑜那壓抑著怒火的聲音。他這次的確是衝動了些,但事後他也做了彌補啊,這家夥還至於這麽生氣嗎?

  這麽想著,他掙紮著想要醒來,眼皮微顫了顫,徐徐地睜開眼時,就看見安瑜正氣急敗壞地吼著坐在床邊的大夫,看他那紅著眼想要揍那大夫的模樣,他就忍不住想笑。


  聽到他的笑聲,在場的人皆是一愣,無涯驚喜地瞪大了眼睛,看著床上虛弱地笑著的男人,不由得紅了眼:“將軍……”


  安瑜複雜地看他,“晤風……”


  大夫一臉的不可置信,又替他把了把脈,神奇地道:“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將軍已經好了。”


  “咳咳咳……”蕭凜低低地咳了幾聲,剛要坐起來,無涯就連忙扶著他的背,托著他起身,又抽了個大靠枕放在他的身後,劫後重生地道:“這次多虧了安顏姑娘,不然,將軍有可能就……”


  “安顏姑娘?”聞言,蕭凜奇怪地抬了抬眼,“無涯,你什麽時候認識了姑娘了?”


  此話一出,連空氣都靜了靜,所有人都詫異地看著蕭凜,似是不解為什麽他會這麽說。


  安瑜一把抓住了大夫的衣領,厲聲道:“他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大夫被安瑜嚇得一抖,又摸了摸脈,好半晌才支支吾吾地道:“有可能、有可能是將軍中毒的時間太長,所以,所以……”


  “所以什麽?”


  “所以將軍就忘記了以前的事。”大夫哆嗦道。


  無涯上前解救了快要被安瑜掐斷氣的可憐大夫,對安瑜道:“安公子先少安毋躁。”他看向大夫,“大夫,我看將軍是明顯能記住我們的,為什麽……”


  或許之前沒有人知道安顏是誰,但自從安顏來了以後,他們就已經明白了安顏和他們自家將軍的關係了,所以此時大夫也不敢有所隱瞞,忙道:“將軍的這種情況,是選擇性的忘記了一些事情。依我看,將軍明顯的是忘記了和安顏姑娘有關的一切,而且,將軍有可能一輩子都無法再想起來。”


  安瑜目光晦澀地看了蕭凜許久,良久說不出話來。


  “阿瑜,怎麽了?”見安瑜的神色不對,蕭凜皺眉問道。


  安瑜扯了扯嘴角:“晤風,你還記得我有個妹妹嗎?”


  蕭凜點頭。


  “那你還記得你說過你要娶她嗎?”


  蕭凜愣了愣,“什麽?”他不悅地看向安瑜,“這種事情是不能用來開玩笑的。我和你妹妹都沒見過,又怎麽會想要娶她呢?”


  安瑜猛地上前,按住了蕭凜,一把扯開他的衣服,看到的卻是完好如初的胸膛,臉一絲傷口的痕跡都看不出來。


  周圍的人也看見了,都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們明明記得,將軍的胸口中了一刀,可現在,哪還有受過傷的樣子?


  安瑜一怔,鬆開了蕭凜。他想他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原來如此,這就是阿顏的劫數嗎?那麽,阿顏呢,她在這件事情當中又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她又是否知道她如果救了蕭凜會有這樣的結局?


  這裏吃驚的,詫異的,還有驚喜的,都不關另一個院子的事。


  碧珠麵無表情地絞了帕子擦去安顏額頭上的汗水,不管外麵說什麽她都當做沒有聽見。


  她知道,蕭凜醒了,受的傷也痊愈了,但他忘記了自己的姑娘。思及此,她的眼眶一下就紅了:“姑娘,值得嗎?那個負心人忘記你了。”


  自從安顏救了蕭凜後,一直都在昏迷中,到現在,已經整整睡了十天了。大夫來給她把過脈,說她身體虛弱,若不好好將養著,恐怕活不過二十歲了。


  “姑娘……”她家姑娘才剛剛及笄,竟然就被斷言說活不過二十歲。


  真的沒有關係了呢!他如她所願忘記了自己,可為什麽心口那麽疼呢?

  眼角的淚水快速地滑落,沒入發中不再見蹤影,安顏緩緩地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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