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美人皮 十一
發現了事情的真相,宣德帝並沒有很開心。
他其實還是有些懷疑的,哪怕種種跡象都表明朝煙就是秦韻,他還是有些懷疑。
待得臉上的抓痕淡了下去,宣德帝決定去濟寧侯府一趟。聽前幾日朝煙說的話,好像長公主是知情的。
濟寧侯府。
南衍靠在自家媳婦兒的肩頭,吃著自家媳婦兒喂來的葡萄,小日子過得好不愜意。
“娘親~”南殊小包子興衝衝地跑到自家美麗的娘親麵前,伸出小胖手抱著自家娘親的大腿,笑得一臉乖巧。
“娘親,殊兒看姨姨~”小包子甜甜糯糯地同娘親打商量,“看姨姨,給娘親買糕點~”
長公主慈愛的摸了摸小包子的小臉蛋,說出來的話卻是那麽殘酷無情:“不行!娘親想吃糕點,就讓你爹爹去買,你呢,就待在家裏好好跟著老師學習。”
“娘親~”小包子扯著娘親,不依不饒,“娘親,去嘛去嘛!”
“不準!”長公主毫不客氣地鎮壓了,“你還小,應該多讀書,努力爭取向安太傅靠齊,當個風度翩翩,多智近妖的美男子,千萬不能像你爹爹一樣,那麽沒用!”說著,手一指,便指到了靠在自己肩上的男人。
被嫌棄的南衍:“……”這不關他的事啊,誰讓這個世道妖孽橫行,他一個凡人實在不是對手啊!
見母子倆都看著自己,南衍隻得輕咳了一聲道:“聽話!”
南殊小包子懨了。
“皇姐。”宣德帝斜靠在門口,憋著笑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長公主傻了:“你怎麽出宮了?母後知道嗎?”
“我是私下裏來的,沒有進驚動任何人。”宣德帝對還抱著長公主大腿的外甥勾了勾手指頭。
南殊小包子嚴肅地看了看皇帝舅舅,轉頭假裝什麽都沒有看見。
“這小子!”宣德帝卻不惱,隻笑罵了一句。
南衍見他這跟勾小狗兒似的手,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從長公主肩上抬起頭,把兒子抱進了懷裏,揚眉一笑:“今兒怎麽有空出宮了?朝臣們知道了,不會有意見嗎?”
宣德帝笑笑,在窗邊尋了個位置坐下,漫不經心地道:“看來你這幾天還真是很愜意啊!我都已經有六天沒有上過朝了。”
偷懶被抓個現形的某人:“……”
“殊兒,要和舅舅進宮去看姨姨嗎?”宣德帝不理他,對小包子笑眯眯地道。
小包子眼睛一亮,掙紮著就要從自家老爹的身上下來。
南衍無奈,隻能把在懷裏擰麻花的兒子放下,結果卻看到一從自個兒懷裏下來的小包子噔噔噔的就跑到了宣德帝的身前,伸出小胖手要抱,不由得:“……”
宣德帝抱起他,笑道:“殊兒想見哪個姨姨啊?”
長公主暗道不好,就要出聲喝止,就聽見小包子天真地開口了:“秦韻姨姨~”
“是皇後嗎?”宣德帝笑,視線掃過一臉緊張的長公主。
小包子迷糊了,“不知道。”他歪著頭想了想,“是上次抱殊兒的那個漂亮姨姨。”
宣德帝笑得很愉悅:“乖,一會兒舅舅帶你去見姨姨。”
長公主滿臉凝重,她倒是沒想到宣德帝這麽快就察覺到了什麽,而且竟然還曉得來套南殊的話。
招了招手,讓人將小包子帶下去,這才正視這個一直以來都需要她扶持的皇弟,“你知道了?”
“皇姐不該瞞我。”宣德帝答非所問。
長公主嘴角翕動,沒有說話。這件事她的確是瞞了他,但是顯然,她是站在朝煙那邊的。
“我瞞了你是我不對,但是,在這種情況下,我隻能瞞你。你的身邊還有那個假的秦韻,我拿不準你對她的感情,更不敢去賭你對韻兒的感情。阿桪,天家無情,我不能因為一時的心軟而害了朝煙。”
宣德帝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說什麽呢?說他不會對除了秦韻以外的女人動情,既然如此,為什麽沒能在看見她的第一時間就把她認出來呢?還是說,他不會像他們的父皇那樣濫情,此生隻守著一個人嗎?
這種話連他自己都不相信,後宮與前朝息息相關,再加上男人的劣根性,他也沒有一定的信心能保證此生隻守著秦韻一個人。
在皇家中,感情根本就不可信。長公主能得到南衍的愛護,是因為她是女子,情感要細膩的多,她沒有那麽多的欲望和野心,更重要的是,她有足夠的實力和手段來守護自己的一切。而他,離開了長公主不過是一個勢單力薄的年輕皇帝,沒有威信,沒有實權,又怎麽可能守得住自己想要的呢?
見他這幅失落的模樣,長公主無聲地歎氣:“朝煙她知道了嗎?”
“我讓青蓮不要告訴她。她應該還不知道。”
長公主一愣,挑眉笑道:“你連青蓮都知道了?”
“皇姐……”宣德帝揉了揉額角,無奈地道,“你都能發現的事,不可能我會那麽遲鈍。”而且秦夫人對皇後和貴妃的態度也太過古怪了,不得不讓人懷疑。
“行了,你有分寸就好。記住,暫時不要讓朝煙知道你已知曉了一切真相,她應該還沒有準備好該如何麵對你,一旦把事情捅出來,她極有可能會選擇離開。”長公主語重心長同他道。
宣德帝點點頭:“弟弟知道,多謝皇姐提點。”
他這幾日也想明白了一些事,如果朝煙能正麵對他,那她也不會用一個假身份回來了。這明顯是不知道該怎麽麵對自己,隻能先縮起來觀察事態了。
坐了一會兒,宣德帝帶著南殊走了。
聽他們說完了話,南衍擰眉:“他現在知道了朝煙的身份真的好嗎?萬一朝煙她……”
長公主也無奈:“我也沒打算告訴他,結果他自己先察覺到了,我也沒辦法。隻希望他能早點解開朝煙的心結,朝煙的時間……可能不多了。”
“什麽?”南衍一驚,“他知道這件事嗎?”
長公主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南衍倒吸了一口氣,要是齊桪知道了……光是想想那個後果,南衍就忍不住背椎發寒。
天香酒樓。
消失了半年多的安懷輕車駕熟地推開了二樓包間的門,卻在看到背對著自己的男人時腳步一頓。這個包間是他預定的,即便他不來,也不會訂出去讓別人進來,顯然,這個男人例外。
抬腳跨進去,安懷反手關上門,在男人的對麵落座,剛要給自己倒茶,手邊就及時地遞了一杯茶過來。
抬眸朝男人看去,那男人隻是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垂首喝茶。
安懷也不客氣,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這才道:“好久不見了,秦兄。”
秦澈含笑道:“的確好久不見。為了能見到安兄,我可是在這裏守了好多天,終於把安兄你給守了出來!”
“那我還真是榮幸!”安懷清淡地笑道。
秦澈不打算和他賣關子,“安兄就不好奇,我為何特意要見你嗎?”
“哦?為了什麽?”安懷眼皮都不抬,淡淡地道。
“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安兄救了小妹,秦澈很感激,但這並不是可以成為安兄知情不報的原因。”
聞言,安懷嗤笑道:“你是來和我算賬的?當初你們將那個假秦韻帶回去的時候,怎麽沒有發現她是假的呢?如果你們有誰發現了,暗中調查一番,很快就能查到我的頭上,可你們並沒有。”
秦澈眉頭一皺,手中的茶杯“砰”的一聲被他放在桌上:“安兄,你不了解事情的真相,我們不是……”
安懷抬手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眉宇間一片疲憊:“她如今已進宮,你說再多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至於當初的事到底如何,我也沒興趣知道。”
“若無要事,我就先告辭了。秦兄,再會。”安懷起身,幹淨利落地走了。
秦澈眼含怒意,卻也明白他說的是事實。兩年前他們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就應該派人去查,這樣,朝煙也不會進宮了。
一回到府中,安懷就被等候多時的自家大哥給請到了書房。
大概是知道安瑜要說什麽,安懷拖著一身的疲憊去了。
安瑜正在看書,聽到動靜隻是指了指身前的凳子:“坐,喝茶!”
安懷坐下來,端著茶杯大口大口地喝完了茶水,沒有一點貴公子的溫文爾雅。
安瑜抬眼看他,丟開書笑道:“可見你是真的很累了,竟連形象都不顧了。”
安懷很不雅地翻了個白眼:“既然知道,現在就應該放我回房讓我休息,而不是在這裏等你像審問犯人似的審問我。”
安瑜笑道:“不過是想問你一個問題罷了!你既有空和秦澈敘舊,怎的,連和大哥說話的時間都沒了?”
安懷:“……”好特麽地想爆粗口!是他想和秦澈說話的嗎?明明就是他自個兒找上門來的,關他什麽事?
“說吧,要問什麽?”安懷落敗,無力地道。
安瑜悠然地給自己倒了茶,緩緩地問他:“是你救了秦姑娘?”
安懷早就料到了他會問這事兒,聽聞也不驚訝,很平靜地頷首:“是我。”
“看來,你已經知道了聖上發現了秦姑娘的身份了。”
安懷聳聳肩:“不難猜到。他們太熟悉彼此了,而且,女子有的時候更容易被男子的花言巧語所迷惑,露出破綻是肯定的。”
安瑜意味深長地看了他好久,隨後慢吞吞地勸誡他:“阿懷,有些人不是你能想的,早點斷了這個念頭吧。免得以後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安懷僵住了。他隱藏的這麽深,大哥還是看出來了嗎?
安瑜笑得風光霽月:“我可是你的大哥,你的心思能瞞得了別人卻瞞不住我。永遠不要試圖和大哥耍心眼兒!”他留下這麽句話,就把他趕出去了。
“連續趕路幾天,你也累了,去休息吧。記得起來用午膳就行。”
就這樣,安懷被安瑜從書房裏攆出來了。
安懷走了,書房又恢複了安靜,一個玄衣男人從書架後麵出來,看著緊閉的房門,歎氣。
安瑜樂了,“你歎什麽氣?又不是你家裏的哪個拎不清的給你添堵。”
“隻是感慨罷了!”蕭凜不欲多說,一掀衣擺在他對麵坐下,問道,“喬家你打算如何?”
安瑜冷笑一聲:“還不需要我動手。”
前幾日進宮拜見皇後時,喬夫人對安顏的那番言論早就傳了出來。
安瑜知道後,隻是按兵不動,靜看喬宣自己作死。
安瑜的打算是靜觀其變,然而卻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幾日後有人率先出手了,待他們知道了事情的經過後,兩人皆是哭笑不得。
出手的人是安夫人的侄媳婦兒,安瑜兄弟的表弟妹,安顏的表嫂,葉瑤。
原來安國公夫人從宮裏回到府中後,恰好葉瑤回娘家,然後就聽到了安國公夫人說起宮中發生的事,當時就被氣到了。
別看葉瑤是個女子,她可是和安顏一樣,也從小學過幾招,所以要收拾一個紈絝簡直不在話下,找了個好時機,挺著個大肚子就出門收拾紈絝去了——葉瑤已經懷有五個多月的身孕了,但收拾人的動作卻行雲流水。
喬宣被她給狠狠地抽了一頓,隻能躺在床上,連路都走不得,喬夫人見狀,直接上門了。
安夫人的娘家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把喬夫人給說得啞口無言。原來那日葉瑤是打定主意要抽喬宣一頓的,隻是坐車出門的時候,那幫紈絝竟然在街上縱馬而行,不僅傷了人不說,還差點驚了他們的馬車。
葉瑤也是霸氣,穩住了身體,拿起放在一邊的鞭子下了馬車,二話不說就把坐在馬上的紈絝們給抽了下來,好巧不巧的發現這幫人中還有喬宣,也不用去別處找人了,正好全部都收拾了,因而下手就更狠了些。
要知道,葉瑤可還懷著身孕呢,要是被嚇出個好歹,那安國公府和安夫人的娘家還不得撕了喬家啊。
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後,喬夫人也沒臉再說什麽討回公道的話了,灰溜溜地走了。
這事發生後,嘲笑喬宣的人占大多數,畢竟在大街上縱馬太過危險,受傷的人也不少,葉瑤這一出手,簡直就是幫他們出了氣。而且,葉瑤也是為了自保才動的手——至少人人都是這麽認為的,她可是位孕婦呢!相比之下,連個孕婦都打不過的喬宣就被人們無情的嘲笑了。
安府。
自打安顏走了後,安夫人仿佛老了十幾歲,眼角的皺紋多了,頭上也添了許多白發。
她看著坐在已經下首的葉瑤手舞足蹈地敘說幾日前她抽了喬宣那幫人的事,笑了笑,讓柳嬤嬤趕忙扶好她,嗔怪道:“你呀,都快做母親了,怎麽還是孩子心性?還不快好好坐下。”
葉瑤吐了吐舌頭,俏皮地道:“姑姑,我這不是高興嗎?”
“真是胡來。幸好別人都不知道你那日出門是去幹嘛的,不然,你娘可要頭疼了。”
葉瑤不說話了。
其實那天在知道她出門的目的後,許清已經把她給收拾了一頓了。
安府書房。
安瑜兄弟一臉詭異的看著許清臉上那縱橫交錯的抓痕,反應過來後皆是要笑不敢笑的樣子。
蕭凜隻瞥了一眼,很快地低頭,清俊的眸子裏閃著笑意。
許清嘴角一抽,“想笑就笑,幹嘛憋著?真虛偽!”
安瑜:“嗬嗬……”活該你被弟妹給撓得滿臉花!
安懷努力壓下嘴角,卻一直不成功,最後幹脆也不忍了,笑嗬嗬地道:“你這是做什麽被弟妹給撓了?孕婦嘛,脾氣不好是正常的,你要多體諒弟妹!”
許清幽幽地掃了一眼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安懷,隻想給他一拳。
“弟妹多辛苦啊,還懷著你的孩子呢就去教訓紈絝了,你得讓點兒著她。”
“二表哥似乎很有經驗嗎?難不成表哥在外麵已經有了紅顏知己,所以才會這麽了解?”許清涼涼地道。
被反將一軍的安懷:“……”
許清有些擔憂,“別人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陛下那裏……”
安瑜很淡定:“陛下那裏我來說,不會有事的。你讓弟妹好好的養胎,日後莫要再像此次魯莽行事了。”
許清頷首。
蕭凜靜靜地聽著,不做發言。從窗戶看出去,隻能看見一片光禿禿的桃樹枝,眼神有些恍惚。
她走了都有兩年了呢!
發現了他的出神,安瑜順著他的視線看出去,不由得歎息,拍了拍他的肩頭,算是無聲的安慰。。
蕭凜收回視線,對他搖搖頭。
早已經過去了的事,他不會再去想,況且,這是她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