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最後一次告白
尾聲
感覺, 好像把小舅舅惹毛了。
吐槽別人被正主逮住, 皆川夏多少還是有點心虛的,她撇下男朋友, 沿著台階, 一級一級地走下去, 討好地朝「滿臉都寫著不高興」的男人微笑:「小舅舅。」
夏周看著笑靨如花奔他走來的小姑娘,一顆心瞬間蒼老得像個老父親,無比複雜。欣慰有之, 驕傲有之, 心酸有之……百味陳雜。
他的小知薏,是在十八個月大時, 被姐姐夏菲送回國內。他那會兒還在申大附中讀初三。某天放學回家, 剛一開門, 他發現好久不見的姐姐回來了。
他驚喜地異常, 進屋的時候,發現地上,還蹲著個小白團團,特別小的一隻,晃晃悠悠地站起來, 將將到他的膝蓋。
姐姐說:「知薏, 喊舅舅。」
小傢伙仰著臉, 眨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睫毛撲閃撲閃的, 抿著紅嘟嘟的小嘴唇, 露出幾粒小白牙:「兜兜。」
然後兩隻小胳膊張開來,要他抱抱。
夏周一顆心都要被小傢伙萌化了,蹲下來,小心翼翼地將她抱起來。她軟軟的,小身子帶著奶香,他將她托在掌心那一刻,就想著,這一輩子,都要將小姑娘捧在掌心裡寵著。
結果被他嬌慣著長大的小傢伙,現在跟外面來拱她的大豬蹄子說,我小舅舅可難搞啦。
小沒良心的。
夏周那個憂傷啊,在資本市場里練就的鋼心鐵肺,被自己嬌養大的心尖尖,戳了個稀巴爛。小姑娘靠過來,扯著他的袖子,眉眼彎彎的:「小舅舅,你回來啦,我剛剛還在想你呢。」
「……哦。」夏周垂眼看她,似笑非笑。
「那個……」被看得怪不好意思的,皆川夏撓了撓長發,眨巴著眼睛,「呃,他是我男朋友,赤……」
「我沒瞎。」男人勾了勾唇,撩著眼皮看向赤司征十郎。
嘖。
小白臉個高條順,眉目清雋,衣冠楚楚的,一股子斯文敗類的味道,難怪能把他小乖乖勾得五迷三道的。可這死丫頭片子也不掃聽掃聽,這位是個什麼脾性,好歹了解下這人接下他父親的擔子后,怎麼收拾得那些作妖的老傢伙。
這樣的人,她一個心思簡單的小姑娘,製得住嗎?合著她找對象就看臉是吧。
夏周越想越恨鐵不成鋼,瞪了那個不長心眼的死丫頭一眼。
「……」莫名其妙被瞪的皆川夏鬱悶了,委屈巴巴地抬眼望向男朋友,一臉「我沒說錯吧?他很難搞對不對?」
赤司征十郎憋著笑,緩步走下台階,禮貌地伸手,「您好。」
字正腔圓的普通話。
夏周握上去,表情平靜,暗自發力:「幸會,赤司先生。」
皆川夏聽見,詫異地「咦」了一聲,「小舅舅,你認識阿征?」
阿征?!
靠!
「見過,」一口老血堵在胸口,氣得夏周心窩疼,手上愈發用力,皮笑肉不笑地說,「你媽婚禮上。」
「……」汗死!這個陰森森的語氣,真的是在說婚禮嗎=_=
兩位男士無聲的較量還在繼續,確切說是夏周單方面地虐殺——
「既然到家門口了,不如進來坐坐?赤司先生?」
「卻之不恭。」
緊緊交握的手,瞬間鬆開,然後夏周引著赤司征十郎,言笑晏晏地上樓。皆川夏跟在他們身後,一臉的不可思議,不會吧?小舅舅他……轉性了?
*
赤司征十郎的到來,毫無疑問地,在皆川夏家引起轟動。
饒是夏醫生那種淡定的人,乍然見到貴客,還是失了態,手中的菜刀,「哐當」掉在了地上。好在沒釀成什麼血案。
因為婚禮上見過赤司一面,對方俊逸清雋的長相,謙遜有禮的態度,讓夏醫生印象深刻,不過她深知,這麼優秀的青年,不太可能是單身的,自然也沒有特意讓寶貝女兒出來打聲招呼。
怎麼都沒想到,對方的女友……
趁著老公在和男人寒暄,夏菲拉過女兒,一臉揶揄:「這就是你的『腿毛』和雙十二活動?」
「……」皆川夏囧囧的,根本無從反駁,因為事情,本來就是這個壞人搞出來的。
綠間醫生陪著青年閑敘幾句,便見到小舅子目光里夾著刀子掃過來,他意會地微微一笑,便帶著人往客廳而去:「我們也別站著了,去沙發那邊坐坐吧。」
然後彼此客氣地讓了一會兒,分賓主落座。只不過,他們落座的方位,在皆川夏看來,頗有點來者不善的意思= =
小舅舅大馬金刀地坐在主座上,就是東邊單獨的那個沙發,順時針方向,她娘和綠間醫生,陪坐舅舅身側,被三位家長這麼一包抄,她男人單獨坐在靠牆那面,孤零零的。
頗有一種三堂會審的架勢。
唉~
男朋友被提審,她這個共犯,是逃不掉的吧?
這麼想著,皆川夏慢吞吞地挪到赤司征十郎身邊,乖乖地坐好。
男人見她一臉乖巧的樣子,不由彎著唇,輕輕笑出聲:「夏夏。」
「嗯?」
「樓上客廳的酒柜上,我醒了兩瓶羅曼尼康帝,」赤司征十郎說著,抬腕看了眼表,「二十分鐘后,你拿下來。」
「……」明擺著是要支開她,皆川夏歪著腦袋想了想,同意了,「行吧。」只不過她也留了點心眼,離開客廳的時候,趁沒人注意,她將電話放在隔開客廳與玄關之間的酒柜上。
嗯。
她開了錄音的。
別管他們說了啥,先錄下來再說,睡前抽空聽聽。她想得挺美好的,等晚上她洗澡后,想起這件事,從浴室里出來,邊擦著微濕的長發,邊走到酒櫃前,打開錄音——
某人低低的笑聲,靜靜地流瀉出來:「夏夏,你打什麼鬼主意的時候,能不能不要滿臉都寫著算計?」
「……」
啊啊!
陰險。
這個陰險的王八蛋>w<
自然,任何有用信息,都是沒有的。皆川夏手握著電話,出離憤怒了。
某某人實在是太狡猾了!
皆川夏顧不得換衣服,穿著睡衣,怒氣沖沖地推開門,準備找樓上那個壞人算賬。她將將帶上門,便聽到一聲輕響,接著電梯門開了,和她有一筆賬要算的男人,風度翩翩地走出來。
他見她站在門外,勾著唇,啟唇瞭然地笑,「看來,我們心有靈犀。」
皆川夏舉著保存著他罪證的手機,假惺惺地微笑:「心有靈犀是沒有的。不過,有筆賬,要跟赤司先生細細地算一算。」
「赤司先生?」男人唇角輕翹,咀嚼著這句話,踱步至她面前。下一秒,她手腕被溫熱的掌心握住,然後,掌住她的那隻手略一使勁兒,她便撞入男人堅硬又柔韌的懷裡。
「你幹嘛?」皆川夏伸手推他,手心下,肌肉緊緊崩起,她像是被燙到,細嫩的手怯怯地縮了下,慢慢地,滑下來,揪住他襯衫的一角。
「要不怎麼說和你心有靈犀呢?」赤司征十郎低下頭,靠在她耳邊淡聲淺笑,「我也有一筆賬,和夏小姐,細細地算一算。」
熱熱的氣息,刮著她的小耳朵,酥酥麻麻的,一直蕩漾到她的心尖。她咬著唇,拿眼瞄著他:「我哪裡欠你啦,你找我算什麼呀?」
頭頂的聲控燈,光線幽微暗淡,在男人眉眼間投下一小片陰影。此時,他垂著眼看她,長而濃密的眼睫低低斂著,猶如揮毫潑墨,帶過寫意的一筆,最後在瞳里點入一滴墨。
他的眼,漆黑,又熱烈。
單單被他這樣覷著,心跳,都在加速。
「你欠我好多擁抱。」圈住她的兩隻手臂,在她腰間緊了緊,她軟軟地窩在他懷裡。這人落在她耳畔的呼吸,漸漸變重,連低低的笑聲,都帶著點沙質,「習慣每天抱著你,下班回家,懷裡沒有你,總覺得少賺了一個億。」
皆川夏不高興了,聲音囔囔的:「一億日元?」
男人聞言,笑得肩都在抖:「一億英鎊。」
「嗯……」她懶懶地應一聲,指尖無意識地卷著他的衣角,安安靜靜地靠著他,「別笑了,你不覺得,還也欠我一個交代嗎?」
「什麼交代?」他明知故問。
「別裝傻,你跟小舅舅說什麼了?」
男人垂下眼瞼。
自然是,那些他恥於宣之於口的承諾。
他從不是拙於口舌之人,只是對上她,那些話語,無論如何都難以訴諸於口。
不想說給她聽。
只願意每天每天,用自己的方式,讓她感受到。
「你覺得,你們種花家的家長們,會比較關心什麼呢?」他輕聲將問題拋給她。
這問題,問得皆川夏頭皮發麻。
她從桑教授夏醫生那得到的經驗來看,家長們最關心的,無非就是「先生貴庚,何處高就?家中可有祖產良田寶馬香車仆婢?」
雖然這些某人家裡都有,可如果真聽他一本正經地交代這些……
光想想,就尷尬到頭禿。
皆川夏鬱悶地環抱住男人勁瘦的腰,腦袋在他懷裡蹭了蹭,小聲問:「還有呢?」
「嗯……」他沉吟了片刻,忽又低低笑起來,「小舅舅問我,給你砸了很多錢的那個土豪粉,是不是我?」
「……這的確很像小舅舅會問出來的問題= =」
原因嘛,主要是,小舅舅在她的霸王榜中,萬年屈居第二。
難免就產生了那麼點仇富心理。
他們一直在低聲交談,聲控燈亮了又滅,瞬間,樓梯間陷入一片黑暗。
黑燈瞎火中,土豪粉老爺有點不□□分,修長地手指,沿著纖瘦的腰肢向上爬呀爬,隔著毛茸茸的睡衣,摩挲著,怪痒痒的。
皆川夏伸手在男人腰間掐了一把。
一聲悶悶的輕哼,鑽入她的耳,那聲音,光是聽著,就……
讓人很不好意思。
男人的腦袋,窩在她細嫩的頸間,沉沉喘息著:「南風知我意大大,給讀者老爺發點深夜福利,嗯?」
尾音揚著,低低悶悶的鼻音,慵懶又磁性。
她的臉紅紅的,熱得腦子有點發懵:「啊?什麼福……」
困惑的話語,被擅自闖入的唇舌,用力地堵回去。
他真的好擅長這種攻城略地,柔軟的唇瓣被他晗著,時而吮吸,咬住,發狠一樣地折磨她;時而又試探地進來,勾著她的小舌,一點一點,溫柔又繾綣地撩撥。
她心跳得好快,腿發軟,微微閉著眼睛,暈乎乎地承受著他的進攻。攥住他衣角的細瘦指尖,用力捏得發白。男人的唇漸漸下移,輕柔又殘忍地蠶食著她的理智,被他疼愛過的地方,麻麻痒痒的,讓她不自覺地叫出來,軟軟黏黏的一聲,感應燈應聲響起。
驟然而來的光亮,刺得皆川夏眯起眼,霧蒙蒙地睜開半扇,眼周白嫩的肌膚,微微透著粉,格外地招人。
男人一陣意動,復又低頭,晗住她細嫩的耳垂,嗓音微微地沙啞,普通話的咬字,被磨得含糊又多情:「大大,槽♂粉嗎?」
她小小的身子,在他唇齒間發顫,嗓音軟綿綿的,瑟瑟地抖:「自……自重!請……請文明……學習……漢語。」
「怎麼辦?」這人低笑著咬她的耳朵,「今天哥哥想學點不文明的,教教我?」
她渾身發燙,腿軟得快站不住,在他懷裡窩著,輕輕地點頭:「……嗯。」
*
進行了一次深入地教學后,某人就此沉迷學習,不可自拔。
不過因為農曆新年的迫近,皆川夏開始忙起來,再加上有小舅舅盯著,所以學習的機會大大滴減少= =
別說學習,某人後來發現,因為傳統節日里走親訪友、同學會這類活動賊多,他想見女朋友一面,甚至要提前三天預約了。
慘!
巨慘!
慘絕人寰!
所以元宵節一過,皆川夏就打包行囊,收拾收拾,跟著親媽和繼父一起回東京了。三個人抵達機場,來接機的,只有一個綠間真知子。
綠間醫生張望了一圈,問道:「你哥哥呢?」
綠間真太郎因為學校放春假的緣故,前天已經回國了。
「啊,哥哥今天有個比賽,已經先一步去看場地了。」真知子說著,還朝皆川夏使眼色,意思很明顯——
「約嗎?小姐姐?」
這場比賽的前因後果,皆川夏之前聽她提過。
今年高中男籃圈裡,出現了五個天才,其中有三位,是帝光中學畢業的。鑒於十年前,帝光出現了個男籃天團——奇迹的世代。
於是,現今這五位天才,被大家親切地稱為「小奇迹」。
大約是年少氣盛吧,反正五位少年一聽這名號,不幹了,並且一時衝動,在立海風雲錄的灌籃高手區,向「奇迹的世代」發出一封挑戰書。
正常情況下,吃瓜群眾看著樂呵樂呵就完了,這事大抵不會有啥結果的。然而,某個愛逛論壇看自己緋聞的大明星,一時手賤,真身接下這個挑戰。
然後,就把這個樂子搞大了。
說起來,大明星打電話跟奇迹的隊長哭唧唧的時候,隊長大人剛拉著她深入淺出地「學習」了幾次,累得她像狗一樣趴在床上,而某人卻一臉饜足,心情不錯,於是便應下比賽。
……
既然她運氣不錯,趕上湊熱鬧的機會惹,那就絕無不圍觀的道理。
比賽的場地,便定在立海大的籃球館。
這地兒皆川夏熟,她在立海大附中上學那會兒,沒少跟著小野迷妹來圍觀少年時代的大明星。更何況,她最初對某人見色起意,也是在這裡。
真知子開車帶著她趕過來時,籃球館里已經人山人海。比賽的時間,並沒有對外公開,已經足夠低調了,但來參賽的,可有NBA巨星,亞洲小天王,還有能影響整個國家經濟走向的財團掌舵人,因而媒體都聞風出動了。
還好綠間真太郎早早地在東看台的前排,替她們佔好了位置,不然想圍觀,都沒有落腳的地兒。兩個人剛剛落座沒多久,皆川夏的電話響了。
明晃晃的「霸道總裁」,是專門給某人的備註。
看台上太吵,她掛斷電話,跟真知子打了聲招呼,決定去衛生間清靜清靜。
通往衛生間那邊的路,果真安靜許多,皆川夏這才回撥過去,那邊幾乎是秒接:「怎麼掛我電話?」
「我這邊方才有點吵。」
「在逛街?」
她偷偷地彎著唇角:「差不多吧。」
「嗯,」那邊清淺地笑了一聲,「一會兒打場球,今晚會晚點回去。」頓了頓,他又壓低聲音,「想你來給我加油。」
皆川夏極力壓抑著上揚的唇角,憋住笑:「那……加油呀。」
說完這句,她轉了個彎,便見不遠處,長廊的盡頭,站著一個人。
那個人背對著她,披著件白外套,肩膀寬闊,脊背挺拔。腿長而且直,隱隱充滿著力量感。似乎聽到腳步聲,他警覺地回頭望了一眼。
這一眼,彷彿讓她穿越經年。
「這位先生,」小姑娘收起電話,偏著頭,紅唇彎著沖那人微微笑著,「和我男朋友走散了,能借你的電話用一下嗎?」
「電話不借。」赤司征十郎轉過身,輕輕淺淺地撩著眼皮,「人隨便用。」
「……」科科,你當年可不是這麼說的,憶起往事,皆川夏涼涼地提示道,「『建議你省省力氣,鉤太直,魚不想上。』這話我可記一輩子了,你拿錯劇本了先生。」
「還挺記仇。」男人幾步上前,一把摟住她,低頭親親她氣呼呼的小臉蛋,清淺地低笑,「如果那天,我知道是我喜歡的那隻小貓來釣我,我一定會告訴她……」
「嗯?」
「這條魚,有皇位要繼承,得放長線來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