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
沈青桐臉上有一紅手印,可見沈青梧下手有多狠,她幾乎將自己的怒意全集中在這一巴掌上。
事情發生太過突然,沈青桐一時尚未有所反應,空氣中有一瞬的靜默。
在那一瞬的靜默之後,她卻是發了瘋般,看向沈青梧的眼神卻彷彿一條怨毒的毒蛇。
「沈青梧,你這個賤人,你憑什麼打我。」
那雙握緊的雙手,指甲卻早已陷在了肉里,眼睛紅得彷彿要滴成血了。
「看你不順眼,打你還要理由嗎?」沈青梧早退後了幾步,離沈青桐有些距離,就是要防她狗急跳牆。
她甩了甩手又道:「我打你,也是最後一次。若你下次再敢碰我身邊之人,便不是打你這般簡單了。」
沈青梧放狠話的能力不比沈青桐差,只是她這話卻真不是嚇唬她的,她一向信奉,別人敬她一尺,她還人一丈。同理他人欺她一尺,她還你三丈,對於這種屢次三番觸她底線之人,根本已經無需維持表面的平和,不如撕破臉皮來得好,反正有些人是根本不知道收斂兩個字該怎麼寫。
兩人隔著一定的距離,沈青梧笑得愈發肆意,她愈是笑,沈青桐卻愈是怒,怒到臉漲得通紅,最後極怒之後,她陰森地笑了起來,「李嫂,給我把這個賤人綁起來。」
李嫂看向卻是不敢亂動,剛剛她早已被李揚的槍下破了膽,如今已失了之前的銳氣。可沈青桐的話卻又不得不聽,她可不認為沈青桐是什麼良善之人,若是違逆了她的意思不死也得脫層皮。
正進退為難之時,大夫人極不贊同地皺了皺眉,她看向沈青梧的眼神有一瞬的陰暗。
只是這眼神匆匆一瞥后,卻消失地無影無蹤,只聽她喝道:「行了,今天的事到此為止,以後誰敢在揪著這件事不放,我定不輕饒。」
她加重了語氣,給了沈青梧一個警告的眼神。沈青梧笑笑並不說話。
沈青桐置若罔聞,仍舊死死地盯著沈青梧,沈青梧卻暗自防備著,隨時應對著她的狗急跳牆。
大夫人皺眉看了眼沈青桐,極為嚴厲地道:「青桐,我的話你聽清楚沒有。」
沈青桐仍舊沒理她,她眉頭皺得更深了。
圍觀了沈家這場大戲過後,郭雅雯卻是覺得好不暢快,她開口道:「大夫人處事當真是公平公正,雅雯很是佩服。」
大夫人面色有些難看,不過卻是在郭雅雯看不見的地方,一對上郭雅雯,她又是那副和藹慈祥的面孔,「郭小姐,讓你見笑了,兩姐妹都這般大了,玩鬧也不知分寸,讓我們這些做長輩的當真是頭疼。」
大夫說話果然老到,將原本一場家庭醜聞輕飄飄地說成了姐妹之間的小打小鬧。
「郭小姐,留下來吃飯再走嗎?」
郭雅雯看了沈青梧一眼,卻見她低頭視線並不在這邊,她早已收好了自己的鋒芒,將其隱於溫和之下。
郭家其實並不比沈家太平,郭大帥作為一還省的霸主,姨太太就娶了幾十房,平時家中那些姨太太哪個不是各懷鬼胎,心中為自己做著打算的。知郭子奕同她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兩人皆是大太太生的。
家中的子女中,郭子奕最像她父親,所以也最得郭大帥的器重,這是大太太在郭家立足的根基,郭雅雯亦是借了郭子奕的光,在家中備受重視,有郭子奕在她背後撐腰,誰對她不是客客氣氣的。
家中的那些陰私齟齬更是還沒到她身上之前,便已被郭子奕全擋了回去,所以她是不曾歷經過這般激烈的爭端的。
不過她雖單純,卻不是傻,沈家什麼情況,明眼人都清楚,只是她有些好奇,沈青梧在這其中到底扮演著一個什麼角色。
思緒這般一一滑過,郭雅雯頗有些興味地點頭同意了。
大夫人支使著眾人都散了,且極力要帶著郭雅雯逛一逛沈家的園子,以盡東道主的熱情。
沈青梧心裡擔心豆蔻,急切想要知道豆蔻是否好,她道:「我還有些急事先走了,雅雯你走之前來我那裡叫我一聲。」
說完匆匆走了。大夫人又警告了沈青桐一眼,便領著郭雅雯走了。
那一片空地之上,沈青桐握拳站立,眼中的陰鬱已膨脹到極盡溢出的地步。
「二小姐,外面熱,進去吧」,李嫂陪她在外面站了好一會。
沈青桐冷笑地看著李嫂,她道:「你過來!」
李嫂心中咯噔一聲,卻不敢違逆她的意思,心裡發顫地走到她跟前。
沈青桐揚起手打在她臉上,一下比一下重。
她滿目猙獰地道:「剛剛我讓你動手,你在猶豫什麼,到底誰是你的主子。」彷彿將李嫂當成了那個她最恨的那個人一般。
最後當她手打痛了,從瘋狂中回恢復過來的時候,看著李嫂那已經腫地老高的面頰,「怎麼,我打得痛不痛,不恨我嗎?」
李嫂忙低頭忙道不敢,眼中卻滿是憤懣。
「你記著,你兒子的前途還握在我手裡,以後若再敢違背我的意思,你和你兒子休想好過,我上次吩咐你的事情,現在你可以去做了。」
李嫂應聲稱是,若是之前,李嫂肯定會勸沈青桐不要衝動行事,大夫人早吩咐過讓她看好沈青桐,不要輕易和沈青梧對上,得不償失。可她如今心中有氣,如何還會去勸誡她。
沈青桐對著朱紅的大門,臉上愈是陰森,嘴中喃喃自梧道:「沈青梧,你這個賤人,我看身敗名裂的你拿什麼去勾引郭少帥,拿什麼再到我面前囂張。」她不禁森森笑出了聲。
沈青梧匆匆趕了回來,她深呼吸了一口氣,推開了門,卻見豆蔻正在院子里逗著糰子,不禁鬆了一口氣,知她無事便好。
沈青梧在門邊站了一會,豆蔻回頭瞧著她,眼中有些興奮,她喊道:「小姐,你回來了。」
沈青梧點頭稱是,說著她抱著糰子跑到她跟前,前前後後將她打量了個遍,方才有些委屈道:「小姐,你該讓豆蔻跟著的,你冷了熱了沒人照顧你怎麼辦。」
沈青梧笑道:「郭少帥的地方,又豈是我能做主的。」
說著便扯過她的手,豆蔻嘶了一聲,忙要將手縮回去。沈青梧卻扯住了她的手,一掀開她的衣袖,發現手臂上全是青紫的痕迹,有幾處地方更是滲著血珠。
她眼神暗了下來,瞧了她一眼道,沒有說話,豆蔻有些忸怩地想要往回縮,卻把自己痛得臉色蒼白,沈青梧將她手放開。
豆蔻有些訕訕道:「剛剛在外面摔了一跤,磕到了。」
沈青梧十指緊握,又放鬆了下來,她說以後小心些,豆蔻見她沒多問什麼,方才鬆了一口氣,趕忙將手腕上的衣服放下,沖她咧嘴笑笑。
沈青梧往裡走,又回頭喊了她一聲,「在那裡傻站著幹什麼,還不進來。」
豆蔻忙跟上了她的腳步。
進了她卧室以後,沈青梧指了指一旁的凳子,讓她坐下,豆蔻有些坐立不安地坐了下來。好一會,她從梳妝台上取出了一個木盒子,拿著木盒子坐在豆蔻旁邊。
豆蔻不安地道:「小姐,怎麼了。」
沈青梧瞥她一眼說:「把手伸出來。」
豆蔻乖乖地將手伸了出來,沈青梧將盒子打開,取出裡面的碘酒傷葯,這是她上次問賀修齊另外拿的,就是為了備著以防萬一,沒想到這麼快就派上用場了。
她用棉簽沾過碘酒,小心地掃在青紫之處,她專註地低著頭,邊道:「痛得話記得告訴我。」
「不痛的,小姐。」
沈青梧白了她一眼,一束光線從屋頂打了下來,打在她卷翹的睫毛之上。
豆蔻傻傻地笑,「小姐,你對我真好。」
沈青梧頓了一下,輕笑道:「你和糰子是我唯一的親人,不對你們好對誰好。」
這個傻乎乎的小姑娘對她的好,她皆記在心裡。即使在現代,能這般全心全意待她的,只有爺爺一個人。至於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便死於空難,從那以後她便和爺爺兩人生活。
父母出事之時,她還太小,對他們的印象也只是遺像里兩人的略有些蒼白地面容罷了,她童年的全部記憶都是和爺爺有關。
而這位和藹的老人也為了尋找骨影帛畫的蹤跡,常年奔波於各地,哪怕只有一點捕風捉影的線索,他也親自趕過去。
她記得他最後一次去到了一個偏遠的山區,那時她正在在國外辦畫展,所以未能陪他一起過去,山區地方信號極差,兩人難以聯繫上,等她再次收到消息時,確是爺爺在途中突發腦溢血死亡的消息。臨死之前,他牽挂一輩子的人和物一個也不曾見到。
沈青梧前世唯一的遺憾便是未能見到老人最後一面,如今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完成他為了的心愿罷了。
豆蔻眼眶微紅,她從未曾想過小姐會將她做親人看待。
「小姐,我不配的。」
沈青梧抬頭有些嚴肅地看著她,「豆蔻,你配,以後我不想再聽你說那些自輕的話。在我眼裡,你比這沈府任何一個人都要金貴。你記住了,以後若是有人在欺負你,你就狠狠地打回去,出事了有我幫你擋著。」
「哎」,豆蔻歡喜地笑出了聲。
這丫頭老實地很,沈青梧知道她定是沒將她的話聽進去的,她也不勉強,觀念想要一下轉變是不容易的,這事急不得,需要潛移默化慢慢來。
「把衣服脫了」,沈青梧將用過的棉簽放在一旁。
豆蔻眼睛鼓得老大,臉有些紅,有些忸怩道:「可不可以不脫。」
「脫」,說完她自己也忍不住笑出聲,越發覺得自己像個調戲良家少女的惡霸。
「小姐,你別笑了」,豆蔻有些羞惱。
沈青梧擺擺手,趕緊抑制住住自己的笑聲,「好,我不笑,你把衣服脫了,我看你還有沒有其他傷。」
豆蔻眼神有些閃爍,「只有手臂這一處,沒有其他傷口了。」
她說沒說謊,沈青梧一眼便可知道,她怕她擔心她如何不知曉,只是若不清楚她到底傷到何種程度,她又如何能心安。
「豆蔻,你連撒謊都不會」,她有些無奈道。
豆蔻沉默了一會,沈青梧走到門口,將房門緊鎖上,室內便暗了下來,沈青梧等她將衣服脫下方才轉身。
豆蔻背對著她,背後紫紅一片,上面滿是橫七豎八的傷橫,像一條條蜈蚣爬在背上,很是猙獰。
沈青梧眼眶有些酸澀,覺得剛剛那一巴掌打少了,她應該再狠抽她幾下的。
她蹲下身,冰涼的手指輕輕碰了一下傷口,問道:「痛不痛。」
「不痛」,豆蔻聲音有些顫抖,帶著壓抑地哭腔。
沈青梧沉默地將碘酒抹在傷痕之上,然後讓她趴在床上,將消炎藥撒在上面。
這葯有些刺激,豆蔻被疼地直抽了好幾口涼氣,她蹲下身,在傷痕處吹著涼氣。
「小姐,謝謝你」,豆蔻頭埋在枕頭裡悶悶地道。
「傻丫頭」,沈青梧輕嘆一聲。
傍晚時分,郭雅雯總算玩夠了,有了回去的意思。
沈青梧不放心將豆蔻與糰子單獨放在沈家大宅,於是同郭雅雯打著商量道:「雅雯,我能不能將豆蔻和糰子帶過去。」
郭雅雯見過那個小丫頭,沈青梧救她那天她也在場的。她打量了豆蔻幾眼,豆蔻被她看地直躲在沈青梧身後。
「可以。」
「小姐」,李揚有些不贊同地喊道。
郭雅雯瞪了他一眼,道:「你是我小姐,還是我是你小姐。」
李揚一噎,不再說話,只是警告地看了一眼沈青梧,沈青梧笑笑裝作不知。
大夫人將郭雅雯只送到門口,她殷殷叮囑道:「郭小姐有空記得過來玩。青梧,能跟在郭小姐身邊是你的福氣。切記同郭小姐好生相處。」
沈青梧低頭掠去眼中的不適,抬頭便道:「大夫人,這些我自然知曉,無需你多言。」
上了馬車之後,沈青梧將糰子抱子牢牢抱在懷裡,怕他亂跑,免得惹事。
忽地,因為出來的匆忙,她卻將葯給落在房間里了。不禁敲了敲頭,責怪自己的粗心大意。
她對著外面喊道:「李副官,可以在前頭一家西藥店停一停嗎,我想拿些葯。」
郭雅雯稀罕道:「這裡也有西藥店嗎?」
沈青梧頷首,「是,一位外國人開的。」
郭雅雯卻是不曾想過,這小小的宜縣,竟然也有西藥店,且還是一個外國人開的。她前些時候想要出國留學,不過卻被郭子奕打回去了,她如今還在同他抗爭呢!
沈青梧讓豆蔻等在這裡,她和郭雅雯下了車,李揚站在一旁,冷著臉。
沈青梧看他一眼,輕笑了一聲,這位似乎對她似乎不是那麼友好啊!不過也無妨,反正她無需看他眼色行事,他若有什麼成見,放在心裡便好,與她沒什麼關係。
想罷,郭雅雯卻已在走在她前頭了,沈情緒他便加快了腳步,向前走去。似乎數天之內,她頻繁進了這裡許多次。
這回,裡面一人沒有,白色的牆壁略顯陰冷,空氣卻是靜地嚇人,有一股血腥氣蔓延,沈青梧覺得氣氛隱隱有些不大對勁,她對於潛在的危險一直很敏銳。沈青梧心不自覺跳得有些快,便一把拉住郭雅雯道:「雅雯,我們是不是忘了什麼?」
郭雅雯後知後覺道:「什麼?」
沈青梧眉頭微皺,她道:「我應該把豆蔻叫進來的,傷在她身上,該讓她進來做一番檢查的。」
沈青梧剛要出門,眼神不經意間瞥向角落時,有人朝她咧嘴朝她笑,嘴角的那一處直至眼角的刀疤彷彿一條毛毛蟲爬在臉上,很是猙獰可怖。
他手心處的那把槍在空中轉了個弧度,槍.口對著她們,那人晃了晃槍,努努嘴扯出一個嘲諷的弧度。
沈青梧心裡咯噔一聲,對方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一看就知不是什麼善茬,若是落在他們手裡後果不堪設想。只差那一點的距離就可以靠近門裡了,她緊握著手,心裡做著千般掙扎。
到底要不要賭一把,衝出去他們或許就安全了,也可能死於槍下。
沈青梧臉色有些難看,而外頭的李揚此時好死不死地背對著她們,連向他呼救的機會都沒有。
沈青梧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郭雅雯死命地握著她的手,她能感受到她手心的顫抖。
別說郭雅雯全家都是拿槍的,但到底那些血腥可怖的東西是不會出現在她面前的,所以對於這些事心裡害怕也正常。
她也害怕,可害怕沒有用,如今是生是死皆不明了,最要緊地便是保持一顆清醒地頭腦。她將周圍環境皆打量了一遍,若是有逃跑可能地話也好選擇最佳的路徑。
沈青梧回握了郭雅雯的手,往猙獰男子所指的白色幕布內走去。
掀開那白色帷幕,迎接她們的是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大漢用繩子將兩人的手腳束縛起來后,將她們推到了一旁的空地之上。旁邊同樣被無花大綁,在地上滾成肉球的安德魯還有心思同他們打招呼。
「沈小姐,咱們真是有緣,在這樣的場合下見面了。」
沈青梧輕笑出聲,在安德魯這番插科打諢下,心情反而沒那麼沉重了。
「確實有緣,如今我們也算患難之交了。」
「都給老子閉嘴,誰敢再說話老子斃了他」,其中一魁梧的漢子罵罵咧咧道,臉上身上滿是橫肉。他只要一有輕微的動作,那身上的肉就抖成了篩子。
安德魯用英語詛咒了幾句,然後被那人用槍指著太陽穴,才真的不敢說話了。沈青梧試著動了下手,卻發現被綁地死緊,動都不能動。
乾脆開始將裡面打量了一遍。一間很小的房間,光線昏暗,頂上只懸著一個小燈泡,散發著微弱昏黃的燈光,他們旁邊是只有兩個光著膀子的彪形大漢。
而前頭,微弱的燈光下,一張簡陋的手術台上賀修齊正滿面大汗的動著手術刀,他臉綳得死緊,臉上汗流不止,流進眼裡,流進嘴裡,他卻連擦汗的功夫都沒有,這是一場沒有任何人協助的手術,他卻有條不紊,手上動作絲毫不亂。
他救治的那人,應該他們中的一人,且看其他人那般緊張的樣子,地位應該是不低的。
只聽到「叮」地一聲,一顆子.彈被賀修齊捥了出來,落在了一旁的鐵盤裡,而那裡面已有一顆沾染血跡的黃閃閃的子.彈。
他還未停下動作,仍在一旁忙碌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沈青梧的心卻出奇的安定了下來,她本就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對死要比常人看得通透些。若是對死亡都不懼怕了,這心中的恐懼也在慢慢消散了。
「你們幫他擦一下汗,不然汗流進眼睛里,辣了眼睛,原本能成功的手術也極有可能失敗。」
兩大漢對視一眼后,似乎在考慮沈青梧提議的必要性,安德魯亦在一旁狂點頭,「上帝知道你們簡直在謀殺,哪有隻讓一個人做手術的道理,即使查理醫術在高超,也需要人在旁邊擦汗遞東西。」
靠近安德魯的那漢子用槍.托狠命地敲了一下安德魯,鮮血順著他的額頭緩緩流了下來,安德魯五十多歲數受不了這般擊打,一下翻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另一人罵了幾句將安德魯打暈過去的那人,說把他打暈了誰去幫忙。
那人指了指沈青梧道:「讓她過去。」
兩人似是達成了協議,「你,行嗎?」
沈青梧輕點了一下。
當縛在手上的繩子被解開后,沈青梧扭了扭被綁地麻木的雙手,深吸一口氣,從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根毛巾,走到賀修齊身邊。
她雖不學醫,但曾經做過紅十字的志願者,學過一段時間簡單的醫療常識,若是所里抽不出人手的話,她也會被叫去做助手,所以見著著血肉模糊的場景,沒有慌張,而是習以為常做著一切動作。
「鑷子……剪刀……」
沈青梧將他所需的每件物品以儘快的速度遞到他手上。
「低頭」,沈青梧簡潔道,在賀修齊低下頭的一瞬,沈青梧迅速將他頭上新出的汗擦乾淨。
而藥店外面,李揚只一會便察覺到不對勁了,他子.彈上膛,剛想進去查看,卻見不遠處郭子奕攜著一隊士兵趕了過來。
他心咯噔一聲,知道怕是不好,忙奔上前幫郭子奕拉住馬繩。
郭子奕見李揚在此處,卻不見郭雅雯,臉上不禁一冷,他問道:「雅雯呢!」
「小姐剛剛去了裡面,如今還沒出來,我正想進去查看一番,您就來了。」
郭子奕臉上愈是冷了起來,他喝道:「你是幹什麼吃的,不是讓你隨時跟著小姐的嗎,雅雯要是出了什麼事,我要了你的狗命。」
李揚臉一下變地慘白,他問道:「少帥,發生什麼了。」
郭子奕冷笑道:「陳老三一介山匪,想截我的胡,真把自己當根蔥了。」
郭子奕的匪氣暴露無疑,全沒了在女人面前的風流倜儻。
「雅雯進去多久了。」
「十分鐘」,李楊道。
他沉吟了一聲,左手一揮,他身後的士兵便整齊有序地往各自方向奔去,很快便將這一小小的藥店圍得水泄不通。
而旁邊之人早在這番陣仗威勢下,嚇得四散奔逃,生怕受了無妄之災。原本熱鬧的街道很快靜了下來。
郭子奕從李揚手中接過喇叭,喊道:「陳老三,我勸你乖乖把東西交出來,我還能放你一馬,不然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裡面,沈青梧聽到郭子奕的聲音之後,楞了一下,不過很快就強迫自己回神,將鑷子遞給了賀修齊。
「叮……」,又一聲響后,那最後一顆離心臟還有幾厘米的子.彈離了陳老三的身體,將傷口處做了縫合后,賀修齊方才癱坐在地上,這番高度緊張的手術確是將他所有的精力耗盡,那跟緊繃得弦被鬆開之後,便垮塌了下來。
沈青梧蹲下身將他額頭的汗擦乾淨,問道:「還好嗎?」
賀修齊握住她的手,那雙疲憊的眼睛里滿是疑問,他問道:「你怎麼會在這?」他聲音嘶啞地彷彿一顆根已爛掉的枯樹。
沈青梧有些無奈地坐在他身邊,「我只是想找你撿點葯,沒想到就碰上了這樣的事。」
沈青梧看了眼外面,卻見守在這裡的人已出去了一個,即使留下的那人也是掀開帘子,注意力全放再外面。
沈青梧眼前一亮,將周圍打量了一圈后,在角落裡發現了一根鐵棍。她悄悄起身,賀修齊卻拉住她的手,對她搖了搖頭。沈青梧知機不可失,若是錯過了這次機會,便只能坐以待斃了,她不願意將自己的命交在別人的手上。
將賀修齊滿是鮮血的手掰開后,沈青梧才輕手輕腳的往那跟鐵棍走去,將鐵棍握在手裡,她才有了安全感。
向郭雅雯做了個噓地動作之後,沈青梧躡手躡腳地往門口方向移去。
燈光晃晃閃爍,她臉上不時呈現出了明暗交錯的痕迹,每往前走一步,她呼吸便被提起來一點。
只差一點點,她就要靠近大漢了,可誰知他突然回頭,沈青梧對上他那雙滿是兇殘的眼睛后,立在當場表情冷凝。
那大漢冷笑了幾聲,一個大跨步就又走到她跟前,沈青梧下意識想要揮起鐵棍,卻被大漢單手奪了過去。
另一隻手在此時卻掐上了她的脖子,那雙碩大的手一點一點的縮緊,沈青梧臉由白至紅,漸漸變得青紫,她抓著大漢的手嗚咽了幾聲,眼睛愈見酸澀,裡面有淚光閃爍,那雙明亮地眼睛也漸漸因為缺氧而渙散起來。
這番變故來得太突然,只一眨眼的功夫,沈青梧便成了大漢手中待宰的羔羊,賀修齊將口罩一把扯下。
他用手術刀抵著躺在手術台上意識不清之人的脖子,冷然道:「放了她,不然大家都別活了。」
大漢陰冷地盯著賀修齊,賀修齊手上有些顫抖,在大漢無動於衷之時,他得刀便往下去了幾分,一顆顆血珠從刀口漫了出來,眼見沈青梧呼吸愈來愈困難,賀修齊眼神愈發狠厲起來。
「我說了,放開她」,若他的手在抖兩下,那以往用來救人的刀即將成了殺人的兇器。
大漢將沈青梧扔在了地上。
摔在地上的時候,她握著脖子拚命地咳嗽著,彷彿要將肺腑都要咳出來,盈著的淚花也因為這陣劇烈的咳嗽,被逼出了眼眶。一陣咳嗽之後,眼中的光慢慢凝聚著,她將目光凝聚在了剛剛被大漢扔至一旁的木棍之上。
她眼中一狠,趁著大漢同賀修齊對峙的時候,撿起鐵棍,迅速起身,用盡全身所有的力氣往大漢頭上狠狠敲去。
鮮血順著鐵棍往下流過鏽蝕的鐵棍,鮮血與鐵鏽合二為一流在她手上。
大漢顛顛倒倒地轉身,朝她露出一個猙獰地笑容,她急忙後退幾步,大漢又前進了幾步方才轟然倒在地上。
她眼眶微瞪,死死握著鐵棍,鮮血漸漸將地面染地緋紅。沈青梧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她將被大漢落在一旁的手.槍撿了起來,握在手心。那雙手早已鮮紅一片,成了一雙血手。沈青梧怕大漢再醒過來,又狠狠地敲了一下他的頭,也顧不得她這一下是否會把人敲死。
趕忙過去將郭雅雯與安德魯地繩子解開,因為綁地太緊,沈青梧頭也不回道:「賀修齊,把剪刀遞給我。」
接過帶血的剪刀后,沈青梧將繩子一一全部解開。
她問道:「有誰會開.槍嗎?」
郭雅雯默默地將手舉了起來,郭家有專門的靶.場,她曾纏著郭子奕學過怎麼開.槍,雖然準確度不算高,但相較於其他從未碰過槍,連槍怎麼開的都不知道的要好很多了。
沈青梧看了她一眼,將手.槍塞在她的手心,叮囑道:「雅雯,你現在□□攥得是我們幾條人命,拜託你了。」
郭雅雯看著眼前這把燙手山芋,重重地點了點頭。
將安德魯拍醒之後,沈青梧問賀修齊道:「需要幫忙嗎?」
賀修齊眉目間皆是複雜,眼前女子的冷靜堅強他自愧不如,他不確信自己是否能如她一般置之死地而後生。
他點點頭,將手術刀握於手中,救人的刀照樣能殺人,賀修齊眼中閃過厲芒。
外面,天朗氣清,萬里無雲,安靜的氛圍中隱隱約約透著肅殺之氣。郭子奕等了半晌,見沒人回應,他臉上的耐性即將耗盡,只見他做了個手勢,他身後出來一排人漸漸向藥店靠近。
寂靜終於被打破了,裡面穿出沙啞暗沉的聲音,「郭子奕,你讓你的人退下,不然我們就將畫毀了。」
說話的刀疤臉看了眼手中羊皮捲軸的畫,眼中閃過一絲陰婺,他們如何也想不到不過是一副不值錢的畫罷了,竟然將他們這裡的人全搭了進去。
早知如此,他們該向之前向他們求這副畫的人出雙倍地價錢也不止。
看著那副畫,他不禁桀桀地笑出聲了。
沈青梧揭開帘子的一點縫隙,將外頭的景像皆看在眼裡,室內的兩人各一邊,握著槍停在角落裡,刀疤臉另一隻手上還握著一副畫,只見他將那畫伸了出去,在空氣中晃蕩了幾下,然後又迅速縮了回去。
外頭,郭子奕坐於馬背之上,那雙靴子蹭亮,閃得人眼發暈,筆挺的軍裝襯得他威風凌凌,只是臉色確是相當不好看。
郭雅雯見著郭子奕有些激動,那隻握著槍的手不停地顫抖著,沈青梧握緊她的手,然後將視線停在刀疤臉手上的那副畫卷上。
在那畫卷露出冰山一角,那畫角落處有一紅色的印章,很古老的四個文字,若是從未接觸過這種文字的人自然看不出是什麼字。
沈青梧卻一眼看出來了,這四個字她再熟悉不過了,前世,她爺爺時時對著研究的四個字。
「骨影帛畫。」
就是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