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適才在院外的對話,謹裕公也聽到了兩句,是以聽到屏風後有人也沒覺得如何。


  然則過了片刻,謝周氏身邊的婢女去屏風後備茶水,將茶水端出來的卻是容萱。


  她這個打扮,一看就是府里的女眷,饒是謹裕公和她從未見過也看得出來。


  一時間,屋裡眾人的面色都變了一變。謝禱、謝周氏、謝遲都輕吸了口涼氣,覺得丟人不已,謹裕公僵了一僵,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劉雙領等幾個下人臉都白了,心說容姨娘您要作賢惠也別在外男面前作啊!這叫人家怎麼看咱們廣恩伯府?!


  但不論他們心裡怎麼想,當下為了不讓局面更加難看,也沒人開口直接說她。


  然後,就見容萱順順利利地上完了茶,柔順地福了一福……站到謝遲身邊去了。


  所有人都:「?!」


  「……啊,謹裕公您近來……安好?」謝周氏強行開口說了句話。她尋思著,想把注意力從容萱身上拽過來,總比繼續這麼冷場強。


  謹裕公心領神會,尋到救星般立刻應答:「都好都好。」接著看向謝禱,指指前頭,「前頭啊,晚輩多,可熱鬧了。我來跟你喝一杯,再去跟他們喝去,不多打攪你。」


  謝禱跟他其實也算不上熟,只不過是平輩、年紀又相仿,見面就多了幾分親近,當下便連連拱手應下:「敢跟他們喝,您酒量可真可以,那我就不客氣了。」接著示意身邊的小廝,「去,拿酒去。」


  美酒不一刻就端了上來,謹裕公自己執壺倒酒,和謝禱哐哐哐喝了三杯,又說了兩句寒暄話,乾脆利落地轉身就走。


  謝遲自要陪他一道回前頭,走前禁不住狠狠地剜了容萱一眼——都怪她!


  長輩們喝一杯,本來是挺高興的事。謹裕公又對府里有恩,本該其樂融融。


  她幹什麼啊?把好氣氛全給攪了!看謹裕公剛才那三杯酒喝得跟趕場一般……上了年紀了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了。


  謝遲便私下琢磨著要交待廚房趕緊給謹裕公上個醒酒湯,結果這念頭還沒過完,就聽到容萱清亮的聲音又響起來:「我和爺一起往前送送。」


  謝遲正好隨著謹裕公走到門檻處,好懸沒一個跟頭栽過去。


  「……萱兒。」謝周氏不得不開口叫住她,還得強行笑著,「你歇著吧,過來,陪我說說話。」


  我日!


  ——頃刻之間,容萱只覺功虧一簣!

  她穿越過來的這個身子,平心而論是很好看的,很有女主范兒。她今日又有意打扮得挺漂亮,本是存心想去前面的席上露露臉。


  她想著,自己有機會往謝遲身邊一站,和他一起見賓客,再大大方方的展現一點穿越女的優點——比如唱個歌啊、說個段子啊什麼的,那謝遲肯定對她刮目相看。


  這樣一來,安守后宅的葉蟬算什麼啊?一個平平無奇的土著而已!


  真沒想到,最後臨到這一步,讓謝周氏給攔下了。容萱滿心的懊惱,連謝周氏小聲吩咐婢女了兩句話都沒注意,強定心神地坐到了謝周氏身邊。


  得了謝周氏吩咐的那婢女則即刻出門往外追去,謹裕公他們都還沒走遠,她瞧了瞧,拉住了一個走在最後的小廝,把謝周氏交待的事情說了。


  那小廝又將話傳給了劉雙領,劉雙領點點頭記下。待得回到前頭的宴席上,他尋了個合適的機會,壓音告訴謝遲:「老夫人說,讓您散席後有空再過去一趟。」


  「我知道了。」謝遲點頭,接著若無其事地繼續宴飲。


  一場晌午不到就開始了的生辰宴,直至下午才結束。幾個堂兄弟都是王府來的,身份尊貴便先一步走了。姜海白康等幾個御前侍衛里的熟人留下和謝遲多喝了幾杯,喝到勾肩搭背唱小曲兒了才被謝遲送出去。


  待得折回來,謝遲讓劉雙領打來涼水,洗臉醒了醒酒,才又去見奶奶。


  容萱自然已經走了,謝遲不在,她本也沒打算多留。謝周氏仍坐在羅漢床上,床上放著榻桌,謝遲去榻桌另一邊剛坐下,謝周氏張口就問:「你知道那兩個孩子,奶奶為什麼讓西院養了一個嗎?」


  謝遲一愣。


  「奶奶是怕小蟬為兩個孩子分神太多,讓西院趁機來事,鬧得妻妾不睦、家宅不寧。」謝周氏緩緩說著,深深一嘆,「但那到底是你的后宅。單是奶奶費心,有什麼用?你自己也要操心一二才是——你瞧瞧,那容姨娘都急眼了。好在當下沒鬧出什麼,只是禮數上丟些人。可若再這麼下去,她愈發心急,就指不準會做出什麼來了。」


  這話說得謝遲心裡發毛,同時又不是滋味兒。奶奶大約是想勸他一碗水端平,可他當真不樂意,因為他喜歡葉蟬,不喜歡容萱,他就只想跟葉蟬過日子。


  他於是瓮聲瓮氣地道了一句:「那奶奶想一想,容氏本就會來事,我再去見她……來日她自己生下一個孩子,不更要惹是生非?」


  謝周氏撲哧噴笑。


  她對他這話一點也不意外。甚至可以說,在她說出方才那番話的時候,她就知道謝遲要往那上面想了。


  「傻!」謝周氏手指一敲榻桌,「我說讓你操心,我說讓你和她同床共寢了?我只是要你安撫著她!她這個人,一看眼皮子就淺,你安撫一二,她覺得自己得了意,就會消停消停;你不安撫,她覺得日子沒趣兒,就又要冒一冒。」


  謝遲微微鎖眉,還是摸不準奶奶是什麼意思。謝周氏笑嘆:「你不喜歡她,但偶爾去跟她用個膳、說說話,行不行?時不時賞點東西行不行?再不然,你去看看元顯行不行?——這我還得說說你,元顯現在看見你就跟看個生人似的,這麼下去,他長大可要記恨你。」


  謝遲恍然大悟,不覺間竟鬆了口氣。用個膳、說說話,那當然行,就當是應酬嘛,不喜歡的人也免不了要應酬一番。


  他便答應了謝周氏的要求,沒再多留,就退了出去。目送著他走遠,謝周氏身邊的鄭嬤嬤忍不住了:「老夫人!」


  謝周氏端起茶盞,睃了她一眼:「怎麼?」


  「老夫人您這……」鄭嬤嬤一臉焦灼,「都說日久生情,您這麼一弄……」


  「日久生情,那也得是性子合得來的人。」謝周氏輕笑,「容氏性子不改,日子再久他也還是不喜歡。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才沒那麼好轉性。你瞧著吧,只管讓爵爺去西院,容氏見他見得越多,他越要覺得她夫人哪兒哪兒都好。同時還能讓容氏安分些,不是挺好的么?」


  原來是這麼回事……


  鄭嬤嬤安了心,想了想,卻又說:「可您就不覺得這樣委屈爵爺?」


  「這就委屈了?」謝周氏睇著她笑笑,「日後這樣的事,還會有許多,你只瞧瞧忠王府便知道了。忠王對忠王妃一往情深,可他位極人臣,逢採選時陛下要賜人進府、要搭關係的同僚要給他送美人兒,他總有拒絕不了的時候。府里人不少,他能只宿在正妃院子里,卻不讓忠王妃被人嫉恨,真是會做人。」


  這麼一算,忠王可真是在府內府外都活得絕頂通透。滿朝對他的敬重就不提了,就說他府里吧,滿洛安都說他只寵正妃一人,這傳言大抵是真的。可忠王府里當真一點妻妾不睦的風聲都沒有過,是因為他府里的那些妾都格外賢良淑德嗎?准不是,還是他自己知道怎麼從中平衡。


  謝周氏覺得,妻妾不睦跟婆媳難處的道理異曲同工,人人說起來好像都是自古便如此,可男人沒責任嗎?怎麼可能!


  他要是真喜歡葉蟬,就該恩威並施早早地替她把容萱按住。若連這點事兒都辦不好,葉蟬那麼乖巧的姑娘,嫁到他們府里算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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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院,葉蟬忙了大半天,好不容易送走了女眷們,回屋就累癱了。


  青釉和紅釉一直幫她捶著腿腳,她猶是癱了近一刻才可算鬆快了些,接著就感覺肚子里餓得不行。


  她這才想起來,自己在席上基本沒怎麼吃東西,光顧著陪女眷們說話了。


  葉蟬便有氣無力地說要吃東西,青釉讓白釉去廚房問有什麼,不一刻白釉就折了回來,托盤裡端著碗餛飩麵。


  餛飩餃子麵條都是府里常要備著的,就為誰餓了時臨時要吃東西能趕緊端上來,今天正好備了鮮蝦餡的。聽說正院要,錢大廚立刻就煮了一碗,麵條用的是極為和軟的寬面,湯用的是雞湯,就是今日宴席上的那一種。不過鍋里餘下的比宴上端去的又多熬了兩個時辰,鮮味更足了。


  是以這面一端進來,鮮嫩的雞肉香氣立刻灌滿了整個卧房。葉蟬瞬間回魂般從床上彈了起來,等到面放到眼前的榻桌上,她毫無猶豫地拿起了筷子。


  剛吃了兩口,謝遲正好進來,一聞就說:「好香,我也要。」


  青釉一福身,趕忙示意白釉再去端一碗來,葉蟬則在他坐到身邊時先舀了個餛飩喂他。


  謝遲吃了餛飩,躺到床上歇了一會兒,緩了口氣:「劉雙領。」


  「哎,爺?」劉雙領躬著身上前,謝遲看過去:「開庫房,看看有什麼好些的珠釵首飾,挑一套送到西院去。」


  劉雙領忙應了聲諾,應完剛要走,聽到爵爺又說:「還有,你手底下的人,你自己查清楚。」


  劉雙領顯然一愣,收回腳不解地看向謝遲。葉蟬也一愣,同樣轉過頭看向他。


  謝遲察覺到她目光里的詢問,撐坐起來往她肩頭一伏:「餛飩。」


  葉蟬卻把原本舀著一個餛飩的瓷匙放回了碗里。


  她稍偏了偏身,轉向謝遲:「不行,出什麼事了,你得告訴我。」


  他在朝堂上的事,她一個字都不多問,但府里的事,她必須知道!


  葉蟬於是很堅定地盯著謝遲,謝遲想了想,也就不瞞她了。


  他再度看向劉雙領:「容氏怎麼就那麼巧,恰好在我帶謹裕公過去的時候去見爺爺奶奶?」


  沒鬼就怪了!


  說罷重新轉向她,睇睇碗里,探頭:「餛飩。」


  葉蟬這才冷靜地又餵給他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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