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 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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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坐在對面給他講笑話的容萱一愣,見他匆匆擦了把嘴:「突然想起點事……你先吃著!吃完直接回去就行!」


  他說罷轉身便走, 連侍候在旁的劉雙領都沒摸清到底怎麼回事。劉雙領只得匆匆跟上,只見謝遲大步流星地悶頭走了好遠, 忽地腳下一定。


  劉雙領也定住。


  去哪兒好呢?謝遲心裡掂量了一下, 雖然去爺爺奶奶那兒繼續吃飯也不是不行,可一來自己現下精神不濟,二老會擔心;二來,爺爺聽說他讓個妾室逼成這樣,肯定要笑話他。


  他於是側眸陰惻惻地睃了劉雙領一眼:「我去正院, 你不許跟西院多嘴。」


  「哎……哎哎!」劉雙領發著懵連聲應下。


  是以正院之中,葉蟬喜滋滋地吃飽喝足,正打算再喝一小碗排骨蓮藕湯就讓人把膳撤了,謝遲風風火火地殺到了眼前。


  他悶著頭進來也沒聲,她注意到他剛一愣, 他已經坐到旁邊的空椅子上了, 開口就說:「給我添碗飯。」


  青釉剛才正為容姨娘的事兒負著氣,現在見爵爺還是來了正院自然高興,福了一福立刻麻利地盛了碗飯過來。


  葉蟬還怔著:「我聽說……容氏去你那兒一起用膳了?」


  「沒吃飽。」謝遲眼也沒抬。剛才他在書房時只覺得累到虛脫,這一路走過來反倒打開了胃口, 一口氣往嘴裡噎了半個四喜丸子。


  葉蟬更不懂了, 為啥會沒吃飽?她這兒的菜都頓頓要剩大半, 他個一家之主房裡的菜會不夠吃?這不可能啊!

  可看他這一副明顯餓狠了的樣子, 葉蟬又覺得還是先別追問了, 讓他先吃。她轉而問劉雙領:「爺今兒去宮裡怎麼樣?當值順利嗎?」


  劉雙領清楚自家爺既上進心強又愛面子,便省去了被人扛回來的一段沒提,躬身只說:「多少有些累著了,回來就先睡了一覺。」


  「哦……」葉蟬點點頭,知道他累便更不再多和他說話,只在旁邊托著腮看他。


  謝遲於是得以輕鬆地吃飽,吃飽后氣力自也恢復了些,他撂下筷子往椅背上一仰,長長地吁出一口氣來。


  葉蟬托腮傻看了她一會兒,把他要問他為什麼沒吃飽的事給忘了,張口問說:「明天還去嗎?」


  謝遲一嘆:「去。」


  當值的事白康幫他告了假,可以歇一天,但操練他不允許自己不去。謝遲把自己的弦綳得很緊,這是好不容易得來的向上走的機會,他得握住。


  再者,在御前侍衛中,他這麼個旁支的勛爵實在不算什麼。很多親王世子、甚至皇子在真正開始辦差前,都會現在御前侍衛里歷練一番,他們叫苦可以,但他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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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以的第二天,謝遲早上多睡了兩個時辰,起床后緩了緩勁兒,又好好地吃了頓飯,就按時趕到宮裡操練去了。


  留在家裡的葉蟬也很忙,忙著帶孩子。


  這個孩子對她而言可以說是「從天而降」——沒十月懷胎也沒一朝分娩,去忠王府走了一遭,他就來了。所以對這個孩子,葉蟬不知道容萱那邊是什麼感覺,反正對她來說是既壓力很大又很新鮮。


  兩個孩子都是在恪郡王府就已經起了名字的,繼過來后也沒改,都是按族譜從元字輩,日字部。容萱房裡那個叫元顯,葉蟬這裡這個叫元晉。


  葉蟬覺得元晉不哭的時候還是挺可愛的,睡覺時粉嘟嘟肉呼呼,醒來后一雙眼睛東張西望特別亮,喜歡咿咿呀呀地吧唧著嘴看她。


  不過元晉現在這樣乖乖醒著的時候還很少,葉蟬對他又新鮮,就一聽說他醒來便要趴在搖籃邊看他、逗他玩兒。弄得元晉的兩個乳母心下都好笑,心說這哪兒是養母帶孩子啊?這就是個大點的孩子帶個小點的孩子!


  但可見也是有緣,元晉一個小小嬰孩什麼都不懂,但就願意跟她親,她在旁邊他就很少哭鬧。


  乳母楊氏就噙笑捧了一句:「夫人這有孩子緣,來日自己生了小公子,那必是很好的!」


  卻沒想到正拿香囊流蘇逗元晉的夫人面容陡然僵住。


  她鎖鎖眉,抬頭說:「不許你們這樣說!元晉和元顯既然繼過來了,那就是我的孩子。以後我就算自己生了,待他們也是一樣的!」


  楊氏的笑容僵在臉上,正要謝罪,葉蟬卻已轉向了青釉:「青釉你去,把府里的下人有一個算一個,都給我叫過來。」


  青釉一啞:「那老爵爺和老夫人那邊……」


  葉蟬咬咬牙:「也叫過來,就說我有事情要說,晚些時候去跟奶奶賠罪!」


  她從來沒這樣過,在跟了她大半個月的青釉看來,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不過見她認真,青釉反不敢像平常一樣拿她當小姑娘看了,她匆匆一福,恭敬地應了聲「諾」,立刻退出去辦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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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宮裡,御前侍衛操練的箭場旁邊,幾個老資歷的侍衛正在茶間里休息,邊喝茶邊看著在烈日下站樁的少年嘆氣。


  眼下是已入秋了,可天氣還完全沒涼爽下來,下午這會兒日頭毒得很。謝遲剛站了一刻,衣服就已盡濕,淋得腳邊一圈的汗。


  一個年愈三十的侍衛就搖頭說:「唉,你們說這小子這麼拼,是嫌命太長嗎?」


  旁邊的同伴瞪他:「積點口德好嗎?人家才十六歲,招你惹你了?」


  「不是……我沒別的意思。」之前那個訕訕笑了兩聲,「我就想說,我要是他,就跟家裡安享爵位,不來受這份兒罪。而且我就不明白了,來御前侍衛裡頭歷練的宗親,我見過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人家都是走個過場,他怎麼真往死里練自己啊?」


  昨兒頭一天就把半條命練沒了,今天竟然還按時按點的來?初來乍到又體力不支,練射箭時脫靶的次數多了點,被負責箭術操練的百戶大人罰站樁半個時辰,他也一句辯解的話都沒說。不然以他的身份,百戶大人怎麼也得給三分面子。


  這不,現下他沒開口給台階,百戶大人也不好自己把話收回來吧?只好坐牆根兒下自己鬱悶去了。他也奇怪,新來的這位廣恩伯不是頭一個進御前侍衛的宗親啊,可怎麼就他這麼拼呢?他圖啥啊?

  百戶姜海坐在牆下,看著謝遲被汗浸濕的背影發怵。


  姜海比謝遲大足足十歲,他說罰謝遲站樁半個時辰,原本是給他留了討價還價的餘地,沒想到謝遲一點怨言都沒有地去了,倒弄得他很有種自己欺負小孩的感覺。


  於是半個時辰剛到,姜海就主動走過去一拍謝遲的肩頭:「行了,我喊兩個人送你回家。」


  謝遲被他一拍差點栽下去,所幸又被他眼疾手快地扶住。緩了兩口氣,他轉過身一抱拳:「多謝大人。我先去找程大人把擒拿補上。」


  他說的程大人叫程華,也是個百戶,專教擒拿功夫。今兒姜海在這邊一罰他,那邊他就沒去成,現下乾脆利落地轉身就要走。


  「……回來!」姜海趕緊一把將他拽住,嚇得臉色都變了幾變,「你不要命了?趕緊回家去!」擒拿學起來摸爬滾打摔,謝遲累成這樣再過去,他怕鬧出人命。


  謝遲抹了把額上的汗:「我沒事。」


  「什麼沒事?你當自己鐵打的?」姜海不懂這個身在宗室的少年幹什麼這麼拼,又覺得年輕人有拼勁是好事。


  可他這個拼法真不行,早晚得把命拼沒。


  姜海於是忖度了一下,沉然道:「程華那邊我去打個招呼,你近來都別去了。」


  「大人?!」謝遲頓時急了,姜海抬手制止了他的爭辯,「我看你箭術有底子,這幾個月好好練。騎射準頭夠了,我就把你添進冬狩隨駕的單子里。」


  天子冬狩?!

  謝遲一下子兩眼放光。


  他想往上走,還有什麼比接近九五之尊更好的捷徑呢?


  葉蟬據理力爭:「可是她已經醉了!」


  謝遲:「我知道!」


  葉蟬:「等到明天……就醒了!」


  謝遲心說醒了不是正好嗎?她推開他就又要往外去。


  「小蟬小蟬!」他再度拽住她,「我替你去,好嗎?我替你去看看,你好好歇著,乖!」


  葉蟬恍惚地瞧瞧他,大概覺得眼前這個人還可以放心,吧唧著嘴點點頭:「那也行吧。」


  謝遲趕緊讓青釉伺候她就寢,生怕她反悔再要出去似的,立刻出門殺往西院。


  西院里,容萱倒沒葉蟬醉得那麼厲害,她只是頭腦一陣陣地犯暈,外加身上沒什麼力氣。


  謝遲突然過來,把她嚇了一跳,怔了怔趕忙下床見禮,謝遲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你沒事吧?」


  「沒事。」容萱紅著臉,笑吟吟地抬頭,「爺,您……」


  「沒事就好,我回去告訴小蟬。」謝遲自覺完成了葉蟬交待的事情,轉身就要走,容萱顯然一愕,不假思索地追上去。


  謝遲乍覺背後一沉,猛地停腳,容萱的聲音聽上去緊張不已:「那個……您來都來了,就、就別走了唄……」


  謝遲忽地窒息。


  其實容萱也是正經有名分的妾室,是宮裡賜下來的。但不知怎的,他竟然很慌,覺得自己好像犯了什麼錯,覺得心虛不已。


  他剋制著慌亂,拍拍她環在他腰上的手:「你……你鬆開,你喝多了,早點休息,我還得……」


  「我比夫人還早三天入府呢!」容萱聲音裡帶著哭腔,借著酒勁兒跟他爭辯,「我也沒讓爺覺得討厭吧?爺您別走了,我們說說話、聊聊天也好啊,聽說你喜歡看武俠故事,我也喜歡啊,我看過好多,我們可以聊聊看!」


  謝遲深吸了口氣,連脖頸都發僵,「容萱。」


  「不然我就不鬆開了!」容萱想想近幾個月的孤單,咧著嘴哭出聲,「你別走嘛,你會喜歡我的!」


  明明她拿的才是女主劇本。


  「……」謝遲有點崩潰。他剛才看容萱好像不太醉還鬆了口氣,怎麼現在看起來她好像比葉蟬醉得還厲害?


  接連應付兩場耍酒瘋的謝遲,感覺自己在渡劫。


  他深吸了口氣:「那、那個……你冷靜點。」然後琢磨了個緩兵之計,「行,那咱聊聊天,就聊武俠故事。你……先去床上躺著?找本書我們來讀?」


  容萱滿口答應,卻機智地沒有完全鬆手。


  她拽著他去書架前找書,又拽著他躺到床上。謝遲想趁機開溜的算盤落空,只好認命地把書翻了開來。


  她都喝高了,自然是他讀給她。可是他也喝了酒,讀著讀著眼皮就打了架,接著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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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葉蟬起床后很快便感覺到屋裡的氣氛不大對。


  細一問,得知謝遲昨天睡在了西院;再細問,聽說是自己耍酒瘋把他給推過去的。


  葉蟬懵了半天。


  她的思緒突然很亂,一邊覺得這沒什麼,一邊心裡又不是滋味兒。


  為什麼會這樣呢?她覺得自己想的一直都是謝遲應該對她和容萱都好啊。


  但她就是覺得提不起勁兒來了。她在屋裡悶了半天,才強行壓制住煩亂去看元晉。


  屋外,青釉和紅釉直犯嘀咕。


  爵爺和夫人是還沒圓房,可其實吧,如果爵爺願意先和容姨娘那什麼,也不是不行——但他要去倒是早去啊!

  眼下可好,從前陣子他在宮裡出事開始,夫人就明擺著顯出對他上心了。好不容易他回來了,夫人也放心了開心了,他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去找容姨娘?

  夫人也是的,喝高了鑽牛角尖,往誰那兒鑽不好啊,非往容姨娘那兒鑽,結果折騰來折騰去,倒讓爵爺鑽進去了!

  青釉就小聲跟紅釉說:「我在這兒守著,你帶白釉到廚房提膳去,現在就去。看到夫人愛吃的就先端過來,別叫西院搶了先,夫人正為西院窩火呢。」


  「哎,好!」紅釉立刻應下,進屋叫上白釉就一道走了。青釉擔憂地看著在廂房裡逗小公子的葉蟬,餘光里忽地看見剛走到院門口的紅釉白釉往後一退。


  「……爺。」兩個人趕忙福身,謝遲問她們:「夫人呢?」


  「在小公子那兒。」紅釉用目光往廂房一引,謝遲就朝那邊去了。他走得快,懵了懵神的青釉尚未來得及回頭告訴葉蟬,他已邁進了門檻。


  「咿——」元晉眼睛一亮,伸著小手指門口。葉蟬便回過頭,看見他,勉強笑笑:「你回來啦?」


  謝遲也負氣地瞅瞅她:「你酒醒啦?」


  葉蟬微噎:「……醒了。」


  「那你幫我揉肩!」謝遲坐到椅子上,又瞪她,「都怪你,喝口酒就開始抽風,早知道就讓你自己去西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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