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第 79 章

  看到本行字說明訂閱比例不足被防盜了, 請在24小時后閱讀~  他這份上進的心,葉蟬縱使出身小門小戶也不難理解。


  往上數算, 廣恩伯這一脈是從仁宗皇帝那兒傳下來的。當時,仁宗皇帝和幾個兄弟都是世宗的元后阮氏所生,關係極為親厚,繼位之初就把幾個兄弟都封了親王。


  後來,按本朝的規矩, 嫡子承襲父親的爵位,其餘諸子降一等再行加封。


  謝遲這一脈代代都是庶子, 而且沒一個立功加爵的。七八代下來, 到了他爺爺那一輩便已是二等伯。再往下, 他爺爺就他爹一個兒子,他爹又只有他, 他才沒被降到更低。


  所以, 他們論起來雖然也是宗親,可若刻薄點說, 那就是當今聖上想都想不起來、空拿俸祿在京里混吃等死的沒落宗親。


  謝遲才十六,正值年輕氣盛的時候, 他不甘心這樣混吃等死。他琢磨著, 自己怎麼也得努把力立立功,讓陛下給他加個爵。他想,自己有生之年要爭取儘力奮鬥到郡王, 這樣將來他的嫡子承襲郡王, 其他兒子也還有個一等公位, 可比眼下的聽天由命要強的多。


  現在家裡一大家子人,全靠一千兩的年俸活,聽起來好似不少,可宗親間一旦有婚喪嫁娶的喜事,隨隨便便隨個禮,日子便拮据了。


  葉蟬原本到下午時已經覺得自己放鬆下來,但在他走後還是鬆了口氣。然後她隨意地做了會兒綉活兒,又用了小半盞馬蹄羹當宵夜,接著再獨自發發獃,便盥洗就寢。


  第二天一早,葉蟬照例先去向老夫人問安,然後到前頭的書房,問謝遲要不要一同用早膳。


  入府的這半個月她差不多天天都過來,也差不多天天都被謝遲一句話罵走。今天她話剛說完,便見謝遲又鎖著眉抬起頭:「你煩不……」卻驀地抬手抽了自己一嘴巴。


  葉蟬站在幾步外驚了一跳,謝遲揉著眉心緩了緩,暗說自己真不好。


  罵她都快罵出口頭禪了,何必呢?她又沒犯什麼錯。


  他於是強自端正著心態,咳了一聲,起身繞過案桌,走到她面前,又咳了一聲:「那個……」


  葉蟬抬頭看著他。


  謝遲勉強笑笑:「以後早膳你直接自己用吧,不用專程跑來問我了。我白天專心讀書,晚膳去和你一起用。」


  「哦……那好!」葉蟬輕鬆地應下來,也沒再多說什麼,便離開了書房。其實,她原本也不是非要纏著謝遲,只不過突然嫁進宗室,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合適,眼下謝遲給她個準話,她就無所謂了。


  客客氣氣地把她送走,謝遲不由鬆了口氣。他覺得就這麼著挺好,他一邊先把她穩住,一邊好好地讀書上進。至於圓房要孩子什麼的,過個幾年再說吧,目下他才十六,葉蟬十三,急什麼啊?


  他於是琢磨好了,要「心無旁騖」「不近女色」地好好地讀一整日的書,結果剛臨近午膳,他就又不得不思量起葉蟬來。


  因為他收到一封信,是忠王府送來的。


  忠王嚴格來說其實並不算宗親,是位異姓藩王,姓陸,第一代還是世宗那時追封的。據載那第一位忠王原是御令衛的千戶,在世宗剷除世家時殉職,世宗追封其親王尊位。彼時他妻子何氏懷著身孕,生產後卻也離世了,留下了個女兒。


  這個女兒被世宗收養,封的平安帝姬,到了嫁齡加封公主后嫁了出去,生了個兒子續回了陸家的族譜上,自此忠王的爵位便這樣一代代傳了下來。


  這樣的加爵也好、襲爵也好、封公主也好,都是極為難得的,由此可見這位平安公主當時的榮寵風光。但更難得的是,如今已歷經八九代,忠王府代代忠良,威望不減分毫,就連許多謝姓宗親都對他們極為敬重。


  當下這位忠王,也就二十齣頭,同樣是今年剛由宮中賜婚成親。


  謝遲的信是三個月前遞進去的,寫得斟字酌句,細緻但又謹慎地表明了自己的一腔報國之心。可以說,那封信的每一個字,他都是鼓足了勇氣才寫下去,同時他也做好了這信會石沉大海的準備,因為忠王府那樣的人家,並不是他廣恩伯府能高攀得起的。


  眼下真有了迴音兒,謝遲反倒格外驚異起來。他仔仔細細把這信——準確的說是封請帖,讀了三遍,仍舊對於該如何做遲疑不決。


  請帖是忠王妃送的,半句沒提他那封慷慨激昂的去信,只說想請他的夫人到府里坐坐,喝茶談天。


  廣恩伯府再沒落,謝遲對於洛安城裡這些不成文的規矩也有數。他知道,這種女眷與女眷的交際,可能當真半句都不會提關於他的事,可整個過程忠王一定會知道,這番走動留下的印象,會左右他的前程。


  那麼,他能讓葉蟬去嗎?


  她對皇親貴胄間的這些規矩半點也不懂,甚至連規矩都還沒學全。到時一旦出了什麼岔子,忠王府日後對他再不開大門,他也一點轍都沒有。


  容萱倒是在宮裡學過禮數。可是,一來從昨天的事來看,她這禮數也就只學了個表面,二來叫她一個側室去見人家忠王正妃,又實在不合規矩。


  謝遲覺得頭疼不已,思量再三,他決定直接去和葉蟬聊聊再說。畢竟這正妻他娶都娶了,就算這回她不去,也得開始為更多類似的走動做好準備。


  謝遲走進正院大門的時候,午膳正端上桌。葉蟬在卧房的羅漢床上歪著繼續做女紅,聽到蘭釉在外呼了聲「爵爺來了」還道自己聽錯了,結果一抬眼,就見謝遲繞過屏風走了進來。


  「……怎麼這個時候來了?」葉蟬怔怔。


  謝遲停住腳:「臨時有些事要跟你商量。」說罷他頓了頓,又道,「不如邊吃邊說?」


  葉蟬便下榻穿鞋,和他一起去了堂屋。桌上的菜已經上齊,謝遲邊斟酌如何開口,邊給她夾了一塊酥炸小羊排。


  這道菜在做法上沒太多講究,只不過未免膻味太重,一定要用三四個月大的羊。炸前要先在調好的佐料里腌兩個時辰,炸出來便又入味又鮮嫩,輕輕一咬噴香撲鼻的肉就會從骨頭上脫下來,味道好得很。


  葉蟬吃了兩口,看看他問:「爺,有什麼事啊?」


  謝遲思來想去,不知道這事從何說起為好,最後直接把那張帖子取了出來,遞給她看。


  葉蟬把帖子打開,看了兩行就驚訝得吃不下去了:「忠王妃?!」


  「是……」謝遲局促地咳了一聲,「你如果……如果實在不想去,就算了,我可以麻煩奶奶走一趟。」


  他不想逼她太緊,因為說實在的,如果讓他現下去忠王府做客,他也心虛,推己及人也不該逼她。


  但葉嬋囁嚅說:「奶奶年紀大了……」接著又道,「而且,人家指名說『廣恩伯夫人』,推奶奶去也不合適吧。」


  然後她便安靜下來,安靜了好一會兒,好像在矛盾,又好像在給自己鼓勁兒。謝遲在旁邊一聲不吭地盯著她,等她拿主意,她終於抬起了頭:「禮數很多麼?」


  看來是並不打算拒絕。謝遲神情一松,道:「也不算很多,就是尋常走動。只不過說話要注意些,嗯……得體便好。」


  葉蟬又斟酌了一下,就點了頭:「那我去吧。」接著又問,「要備禮嗎?」


  她想的方向倒都很對,這令謝遲有些驚喜。他不知不覺有了幾分笑意:「忠王府什麼也不缺,你備些表心意的東西就行。」


  葉蟬便想到了自己做的女紅。她的綉活兒是不錯的,在家中時,幾條街的姑娘都喜歡她繡的東西。眼下雖在洛安這樣富貴的地方,這樣的東西都不值錢,可她覺得應該也還是拿得出手的!

  她就將這想法說給了謝遲聽,謝遲欣然贊同,令她很有了些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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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三天後走進忠王府的剎那,這信心蕩然無存!

  忠王府……也太富貴了!


  葉蟬原本以為,廣恩伯府雖已是很沒落的宗親,但在衣食住行上,和洛安的其他貴戚差別也不會太大,畢竟府里前宅後院分明,單是她自己住的正院都比她的整個娘家要大不少,府里花園、書房也皆有,甚至還有一方射箭場,於她而言已是十分講究了。


  她沒想到竟還會有忠王府這樣的地方。


  從步入大門開始,目光所及之處每一寸都是景緻,亭台樓閣皆威嚴氣派。雖然和她走過一趟過場的皇宮不能比,但也足以令她瞠目結舌了。


  邁過三道院門,葉蟬就被這份華貴壓得都不敢抬頭了。忠王妃身邊的僕婦領著她一直往裡走,偶爾和善地介紹兩句路過的地方,走了足有小一刻,才終於到了后宅的正院。


  僕婦領著她走進院門,見忠王妃親自迎了過來,便即刻退到了一旁。


  「是廣恩伯夫人來了?」忠王妃衛氏盈著得體的笑容走向她。衛氏今年十八歲,在去年的採選中,是較年長的一撥。她的娘家也顯赫得很,上數十代出了位御令衛指揮使,是世宗掃清世家的功臣,還是世宗皇后阮氏的乾哥哥。


  這樣的積澱下,衛氏的端莊、得體、優雅都是刻在骨子裡的,教人一看便舒服。葉蟬怔了怔才想起來福身見禮,衛氏伸手一扶她:「別多禮了,我們進去坐。」


  ——在眾人平日的印象里,都覺得太子近幾年愈發傲慢,戾氣也愈發的重的。


  於是一場宴席從頭到尾都頗為融洽,一點若有似無的議論,卻從第二日開始,在洛安的街頭坊間慢慢地飄了開來。


  是太子著人送到各位參禮的堂兄弟府上的賞賜鬧的。


  在洛安城中,賞賜、賀禮里常有文章,眾人總要摸清門道才能安心,不然無意間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是以過了兩天,七王府的世子謝逐,就拜訪五王世子謝遇去了。這一雙堂兄弟一貫交好,謝逐便也沒拐彎,張口就問:「哥,你這邊的賞賜里,有茶沒有?」


  他說這話時,宦官正好剛把茶端上來。謝遇掃了他一眼,解開盞蓋吹著熱氣淡淡道:「怎麼,你那兒缺茶喝?諾,這是皇伯伯剛賞下來的大紅袍,一會兒勻你一些。」


  謝逐就不高興了:「哥,您這可就不夠兄弟了。」——我有什麼說什麼,您在這兒裝傻?


  謝遇眉心微跳,接著也沒喝茶,就把茶盞放回了桌上。


  他當然明白謝逐指的是什麼。


  這次的主祭是忠王,除忠王外,參禮的宗親一共六個。太子要賞東西,理所當然地給忠王這主祭備了份厚賞,給六個堂兄弟的則都差不多。


  但是,廣恩伯府那邊,多了一份茶。


  這茶倒不甚名貴,但也頗有些來頭。是大概二十幾年前,大齊西南邊的暹羅開始向大齊進貢,貢品里總有一種暹羅人引以為傲的水果,叫檸檬。


  這東西外皮金黃,裡面的瓤是一絲絲的,像是金色的橘子,可味道酸得很,聽說能酸得人面目扭曲地捶桌子,根本沒法吃,聞聞味兒倒是不錯,頭幾年的就凈擺在屋裡聞果香味兒了。


  後來暹羅使節來朝,聽聞檸檬在洛安竟不受歡迎,痛心疾首,解釋說在他們暹羅,是拿這個切片泡水喝的。御膳房就切了切泡水呈進了殿,暹羅使節說,對對對,就是這麼喝的——可從當今聖上到滿朝文武,沒一個人喝得慣。


  據說當時還有個性子直點的武將張口就道:「要喝水,泡茶不好嗎?這東西,說味道寡淡又酸得很,說味道濃郁又除了酸沒別的味兒,有什麼可喝的?」


  於是在座重臣哄堂大笑,這話被當做笑柄越傳越廣。結果,不知怎的傳到了個御茶官的耳朵里,這人會頗動腦子,立時想到既然除了酸沒別的味兒、不如茶水好喝,那能不能把它跟茶制在一起?

  反正茶里原也有小青柑、大紅柑,就是將茶葉填在果皮里一起炮製的。檸檬果肉雖酸,可果皮香得很啊,怎的就不能試試?

  就這麼著,經過幾載嘗試,御茶房裡還真弄出了個「檸檬紅茶」。檸檬清新、紅茶醇厚,喝起來頗是獨特。


  但是,因為暹羅每年進貢的檸檬都有限,這茶又必須用整個的檸檬皮做,挖去果肉時不小心弄破了皮就只能作廢,所以每年也產不了幾斤,民間商人能弄來的檸檬不知怎的又品質不夠,時至今日這茶都只有宮裡才有,輕易也不往外賞人。


  ——所以,你說它沒名氣,它是沒什麼名氣。可是在洛安城裡頭,它真金貴啊!

  這麼金貴的東西,太子賞了名不見經傳的廣恩伯足足一斤。


  如果只是賞了也就罷了,但偏巧這事還莫名其妙地傳了出來,可見這裡頭有故事。


  謝遇沉默了半晌,終於看向謝逐:「你讓我說點什麼?」


  「這到底是怎麼個意思?」謝逐鎖眉,「一個不入流的旁系,跟咱們耀武揚威?」


  謝遇睃了他一眼:「你覺得是廣恩伯自己透出來的?」


  謝逐攤手:「那不然呢?」


  謝遇輕笑搖頭。他覺得,這是太子那邊透出來的。


  王府間近來的動靜讓太子殿下不安了,他想給堂兄弟們緊緊弦,同時也是給他們臉色看。


  那位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是有心提點他們,他要厚此薄彼的賞東西,他們也一句話都說不得。


  這是君臣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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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恩伯府里,謝遲自也聽說坊間的議論了,因為他白日里去宮中當值,御前侍衛們也在說這件事。


  怎麼說呢?他現在覺得這茶不燙手是假的,可他總也不能把茶給太子退回去。


  他經歷過的事確實還少,不過要忐忑不安也只是在能選擇的事上容易忐忑不安,這種沒什麼選擇的事,忐忑不安有用嗎?沒用就還是隨遇而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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