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 81 章

  看到本行字說明訂閱比例不足被防盜了,請在24小時后閱讀~  他於是便安心養了起來, 到了臘月二十五, 傅茂川親自走了一趟。這位御前頭號的大宦官笑起來的模樣挺慈愛,站在床邊問他想回家不想?

  謝遲當然想, 他想家都快想瘋了。而且, 御駕已從郢山回京的事, 家裡一定知道,自己這樣遲遲不歸, 搞不好家裡已經亂套了。


  爺爺奶奶都已年老, 葉蟬又才十三,不能指望她壓住家裡的事情。


  謝遲就點了頭, 傅茂川招了招手,幾個年輕的宦官進了屋。


  傅茂川還是那副笑容:「這就送爵爺回家。爵爺您好好過年, 安心把傷養完再進來當差,上元之前就盡量別出門了。」


  這當然不會是隨口寒暄,謝遲立刻應下:「好, 我就在家待著。」


  傅茂川又道:「這些事, 就別同家人說了。」


  謝遲點頭:「我知道。」


  傅茂川滿意地頷了頷首, 向旁退了半步, 幾個年輕宦官便七手八腳地上前扶他。他的傷剛養了十天, 自然還沒好全,不過在忠王的打點下本來也只是皮肉傷, 將養了這些時日, 強要下床走動也不是不行。


  當然, 以謝遲的身份,想讓馬車到屋門口接他是不可能的。幾人就扶著他一直往外走,直至走出了宮門,他才終於上了馬車。


  上馬車的過程難免觸動傷口,但謝遲在車中冒著涼汗抽了好幾口氣,竟然從冷氣中品出了些許劫後餘生的感覺。


  好在是活著出來了。


  聽傅茂川的意思,他在宮中的差事也並沒有丟,只是上元前不能出門而已,這沒關係。


  謝遲長長地吁了一息,歪在車裡胡思亂想地揶揄太子可真是有點混,想了半天才發覺這好像跟自己沒什麼關係,自己該先想想一會兒怎麼安撫家人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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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中,葉蟬正和元晉「艱難搏鬥」著。


  不知是不是因為前兩天把元顯抱過來陪了陪他,讓他看到了該怎麼爬的關係,這兩天他突然開始摸索學爬。


  而且進步明顯,效果卓絕!

  具體表現在,昨天晚上他還處於四肢配合不靈,爬著爬著就會不對勁的狀態,今天就已經蹭蹭蹭地爬得很快了。


  於是哄他睡覺成了一個很難的問題。近些日子,他都是晚上睡搖籃,白天被葉蟬守著睡她卧房裡的床,所以他慢慢地已經不喜歡睡搖籃了。現下沉浸在學會了爬的興奮里,沒有柵欄的床根本無法困住他,葉蟬走個神的工夫,他就打個滾兒翻起來,屁顛兒屁顛兒迅速爬到床尾,打算從她腳后繞過去,溜到地上去爬。


  葉蟬不得不一次次把他捉住、攬回來、按躺下、再板著臉唬他:「你能不能乖一點?能不能好好睡覺?」


  元晉揮著小手:「嘻嘻嘻嘻!」他現在實在太興奮了。


  葉蟬沒辦法,又過招了兩個回合后終於認輸。她把他放到地上,他手腳一碰地面就一溜煙爬出去了,葉蟬哭笑不得,叫來乳母:「我睡一會兒,你們看著他,別讓他傷著。」


  然後她就躺下睡了,其實也睡不著,因為元晉真的巨興奮,自己邊爬邊嘻嘻哈哈吭吭唧唧,沒有一刻安生的時候。


  所以青釉衝進屋來叫她的時候,她一下就睜開了眼。


  青釉喘了兩喘:「夫、夫人……」


  葉蟬坐起身,皺皺眉:「怎麼了?」


  「爵爺……」她依舊在喘,但有了幾許笑容,「爵爺回來了!」


  葉蟬渾身一個激靈,下一剎,她踩上鞋便跌跌撞撞地沖了出去!


  廣恩伯府不算太大,但從后宅的正院到前宅總還有一段距離。葉蟬實在沒心情停下來好好把鞋穿上,就這麼趔趄著沖了一路,穿過隔在前後宅前的那排后罩樓下的大門時,右腳在門檻上一碰,鞋子到底掉了一隻。


  她也顧不上折回去撿,又跑了兩步,卻猛然剎住腳。


  謝遲正被劉雙領和另一個小廝一起扶著往後走,乍見一個身影闖進餘光,抬頭一定睛,腳下也停了。


  他看到葉蟬站在三兩丈外,怔著神望他,一身交領襦裙跑得亂七八糟的,鞋子還掉了一隻,懸著一隻腳傻乎乎地站在那兒。


  他不禁也愣了愣,遲疑著不知該說點什麼,她忽地又往前跑來。


  葉蟬不管不顧地跑過去,一把撲住他。謝遲禁不住地往後一倒,又連忙站穩。


  「夫人您……」劉雙領想說夫人您鬆手,爵爺身上有傷,卻見爵爺愣了愣,就遲疑著將手環在了她腰上。


  劉雙領就閉了口,葉蟬咬住嘴唇忍了好一會兒,連日來的緊張還是一下子決了堤。


  她哇地一聲哭出來,無比的委屈:「你怎麼這麼久才回來啊……」


  「……夫人。」謝遲啞聲笑笑,抱著她的雙臂又緊了緊,忽地一鎖眉頭,把她推開了幾寸。


  葉蟬正哭得懵著,被他推開便淚眼朦朧地望著他。他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最後抬手捧住了她的臉:「怎麼瘦了?」


  她這身襦裙不是新做的,他之前就見她穿過,卻完全不像現在這樣鬆鬆垮垮。


  葉蟬近來卻顧不上自己瘦沒瘦,聽他這麼說還道他在拿她吃得多的事兒開涮,忽地羞惱:「你怎麼見面就拿我尋開心!你討厭!」說罷轉身便走。


  「哎哎哎……」謝遲忙伸手拉她,這一動,卻痛得眼前發白,頓時猛吸冷氣。


  葉蟬猝然回頭,劉雙領這才得以插個話:「夫人,爺身上有傷呢。」


  葉蟬不禁怔住,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謝遲又吸著冷氣緩了緩,疼勁兒終於過去,哭喪著臉又朝她伸出手:「我怎麼是拿你尋開心呢?我是心疼你啊!」


  語氣可憐兮兮的。


  葉蟬紅著臉蹭過去抱住他的胳膊,他偏頭瞅瞅她:「是不是為我擔心的?」


  「……」她沒吭氣兒,想想自己這些日子瞎琢磨的那些事,心裡羞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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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遲就先和她一道回了正院,把他扶到床上,葉蟬才聽說他是挨了頓板子,還是陛下親自開的口,一下子把她嚇得面色發白。


  她趕緊讓劉雙領去請大夫,接著就是一連串的問題:「傷得重嗎?到底出了什麼事?事情了了沒有?用不用家裡做什麼?」


  謝遲原正趴在那兒緩氣,她這一連串問題突然砸過來,砸得他愣了愣,而後噴笑。


  「……你笑什麼啊!」葉蟬在為他的事認真著急,他扭頭看看她:「怪不得你叫葉蟬——嘁嘁喳喳的,像個小知了!」


  蟬,知了。


  葉蟬一眼瞪過去,他捉住她的手:「沒事了,都沒事了,好好過年就行。一會兒我去見見爺爺奶奶,讓他們放心。」


  結果葉蟬說:「你再養養再去吧,他們還不知道這事兒,你帶著傷一去,他們反倒擔心了。」


  謝遲不禁詫異:「他們不知道?」


  「……對啊。」葉蟬點點頭,「我不清楚到底出了什麼事,又覺得和宮裡有關,什麼也不敢做。所以告訴二老也沒用啊,還不如讓大家都好好過年,也省得府里瞎亂一場。」


  謝遲聽得傻了。


  不如讓大家好好過年?也省得府里瞎亂一場?

  也就是說,府里這些日子一切如常?

  她把事情壓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盯了她半天,問:「府里都有誰知道這件事?」


  「嗯……」葉蟬想了想,「我和劉雙領知道。其他的……日常出去採買的下人大概也是知道的,不過我讓他們別到處說,所以人不會太多。」


  謝遲偏頭看著她,看了會兒,笑出來:「小知了你很有本事啊!」


  「?」葉蟬茫然地望望他,接著回過神,「不許叫我小知了!」


  謝遲哈哈一笑,拽她的手:「你坐。」


  葉蟬就依言坐了下來,他勉強側翻過身,疼得又抽了口冷氣,不過還是撐著側躺住了。


  她坐在床邊看著他:「幹什麼啊?」


  「我想你了。」謝遲似笑非笑的樣子看起來十分認真,令葉蟬后脊一栗,悶著頭不作回應。


  接著他又說:「我們今天還一起吃飯。」


  「好。」她點點頭,他又道:「然後……我就在你這兒睡了,傷還沒好不方便走動。」


  「啊?!」葉蟬脫口而出,「那我睡哪兒?!」


  旁邊的劉雙領和青釉不約而同地噴笑出聲,又同時死死憋住。


  謝遲挑著眉頭看她,她從他的神色里,一分分地回過味兒來。


  要一起睡啊……


  當然是該一起睡啊,他們都成婚了!

  可是,這真彆扭。雖然她知道他受著傷不可能做什麼,也還是彆扭,再說她事先都沒有心理準備!


  葉蟬難為情地用手指絞著衣袖,須臾,她腳尖蹭著地,開口跟他討價還價:「你睡床,我睡那邊的羅漢床,你看行不行?」


  響亮的聲音猶如一道驚雷在殿中劈裂。


  所有人唰然回頭,謝遲緊盯著地面一動也不敢動。他撐在地上的雙臂在不停地打顫,手在金磚上按得骨節發白。


  周圍一片安寂。謝遲等不到回應,心裡愈發慌亂。他又閉眼緩了兩息,祈禱自己這一賭沒錯。


  ——他想,皇帝要將一件事草草揭過是很容易的。這樣把他們叫來問話,他想聽的就應該是真話。


  所以他們必須有人把真話說出來,閉口不言過不了關,扯謊則有被戳穿的可能。誠然,他說了真話,待得太子承繼大統,他或許會有麻煩。可若不說,只怕能不能活過今天都不一定。


  安靜中,皇帝沉沉地長舒了口氣,聲音不辨喜怒:「說下去。」


  「臣……」謝遲暗暗咬牙,闔目磕了個頭,「臣等在山林之中聽見爭吵聲,離得不遠,便策馬過去查看。尚有幾丈時,看見太子殿下和忠王殿下正在爭執,太子殿下怒斥忠王殿下僭越,然後……然後揮拳打了上去。」


  他說著頓了一頓,見皇帝未再發話,只得硬著頭皮繼續往下說:「忠王殿下沒來得及閃避,摔倒在地上。但太子殿下撲去再打時,被忠王殿下擰住了胳膊。再之後……臣等便衝上去拉架了,兩位殿下身邊不知為何離開的護軍也很快趕了回來。」


  當時,謝遲曾奇怪為何太子和忠王身邊會沒有護軍。現在想來,估計是先有意將護軍支了開來,應該是太子支的,他可能早就想找忠王的茬。


  皇帝沒有多看正稟話的侍衛,冷淡的目光只盯著跪在眼前神色閃爍的兒子,無聲一喟,續問:「爭執廝打之中,忠王一直沒說話?」


  謝遲認真想了想:「太子殿下揮拳之前,忠王殿下說了句『殿下息怒』,別的……就沒什麼了。」


  皇帝點了點頭。太子被盯得遍身冷汗,他緊咬著牙關斟酌爭辯的言辭,父皇卻在此時將目光移了開來。


  一剎間,太子冷汗更甚。


  皇帝審視著數步外跪伏在地的侍衛,好像在判斷話中虛實。如此,瘮人的安靜再度蔓延開來,謝遲頭皮發麻,手腳酸軟。過了良久,皇帝才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謝遲的聲音發虛:「臣……謝遲。」


  「廣恩伯謝遲?!」忠王猛地回頭,悚然打量了他一會兒,接著迎上皇帝疑惑的目光,拱手坦誠道,「陛下,他是臣舉薦進御前侍衛的。」


  他頓了頓聲,又說:「但臣此前並未見過他,他方才所言……也都屬實。」


  謝遲一瞬間覺得忠王犯了傻,旋即又明白過來,如果此時不說,事後卻讓皇帝查到他是如何進的御前侍衛,那才是真的說不清楚。


  「竟還是個宗親。」皇帝不帶情緒地輕笑了聲,謝遲感受到那種審視的目光又投過來,如芒在背。接著,皇帝又笑了聲,「還與太子同輩?」


  太子謝遠,他叫謝遲,一看就是同輩。


  謝遲於是無可隱瞞地承認:「是。」


  皇帝看向太子:「太子怎麼說?」


  滿殿的人,都感覺到太子打了個猛烈的寒噤。


  「兒臣……」太子心中虛得發空,眼皮也不敢抬一下。窒了很久,他說,「兒臣沒有,是他說謊。」


  「很好!」皇帝乾脆道,繼而朗笑出聲。笑音一聲聲在殿里回蕩,又戛然收住,「謝遲說謊。押出去,杖三十。」


  「陛下?!」謝遲惶然抬頭,兩個宦官已捉住了他的肩頭,不由分說地向後拖去,他掙不開,只得疾呼,「陛下,臣沒說謊!臣沒騙您!陛下……」一塊帕子卻及時地掖進了他嘴裡。


  皇帝依舊只看著太子,已慣於掩飾喜怒的臉上,失望一分分從眼底滲了出來:「其他人都退下。」


  宮人、侍衛、忠王,都無聲地一叩首,迅速告退。殿門很快合攏,只餘一雙君臣父子一站一跪。


  皇帝緩緩道:「朕罰了他,只因你是太子。今後這天下是你的,萬事皆由你說了算,你要清楚自己的分量。」


  太子險些脫力。勉強維持的僥倖被徹底激散——父皇還是分辨出真相了。


  但不及他做任何反應,下一句話又如洪鐘般籠罩下來:「朕只是罰了他,卻沒有治他欺君之罪,依舊只因你是太子。天下還不是你的,你要清楚自己的分量。」


  太子慌張抬頭:「父皇……」與君父冷如寒潭的視線一觸,他又噎了聲。


  「朕知道你素來愛計較,凡事錙銖必較,是朕寵壞了你。」皇帝眸光微凜,「但這件事,朕已經罰過了,朕希望你學會適可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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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宸殿外,謝遲被按到長凳上,知道聖旨之下與旁人爭辯皆無用,就理智地不再爭辯,咬牙準備把這頓板子熬過去。


  因為其他人很快也退出來的緣故,掌刑的宦官怕有別的吩咐,就暫且等了等。但傅茂川並沒有往這邊來,只冷著臉叮囑御前宮人和侍衛們日後不要再多提及此事,倒是忠王在殿檐下駐足想了想,就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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